刀光及體，寒氣刺骨。
    沈淵甚至能看清最前方那名黑衣人眼中冰冷的殺意。生死關頭，他腦海中屬於原主的搏殺記憶如同本能般蘇醒，身體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
    他腳下不退反進，猛地一個側身，繡春刀由下而上斜撩而出，正是錦衣衛基礎刀法中的“迎風撣塵”！這一下險中求活，旨在逼退對方，而非硬拚。
    “鐺！”
    刺耳的金鐵交鳴聲炸響。沈淵隻覺得一股巨力從刀身傳來，虎口瞬間崩裂，鮮血直流，整個人被震得踉蹌後退，體內氣血翻湧。對方的功力，遠在他之上！
    “保護總旗！”王虎目眥欲裂，狂吼著揮刀撲上，與其他力士結成戰陣，試圖擋住另外兩名黑衣人。
    然而，這些普通力士如何是這等高手的對手？隻見黑衣人身形如鬼魅般晃動，刀光閃爍間，已有兩名力士慘叫著倒地，咽喉處血線迸射。
    完了！沈淵心頭一沉，對方這是要趕盡殺絕！他強提一口真氣，準備拚命。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咻！”
    又一道破空聲響起，卻並非來自黑衣人，而是來自庭院西側的圍牆之上！
    一道灰影，以比弩箭更快的速度破空而來，精準無比地打在最前方那名黑衣人持刀的手腕上！
    “噗！”
    那是一枚普通的石子，此刻卻蘊含著可怕的力道，竟直接將黑衣人的腕骨打得粉碎！
    “啊！”黑衣人慘叫一聲，鋼刀“哐當”落地。
    眾人皆是一驚，循聲望去。
    隻見圍牆之上，不知何時立著一名青衫男子。那人約莫二十七八歲年紀，麵容冷峻，身形挺拔如孤鬆，背後負著一柄形式古樸的長劍，夜風拂動他的衣袂，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孤高與鋒芒。
    他並未看院中眾人，隻是淡漠地掃過三名黑衣人，眼神如同在看三具屍體。
    “滾。”
    一個字，冰冷，不帶絲毫情緒，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三名黑衣人互相對視一眼，眼神中充滿了驚疑不定。為首手腕被廢那人更是麵露駭然。他們顯然認得此人，或者說，認得這份實力。
    “走！”其中一人低喝一聲，毫不猶豫地扶起受傷的同伴，三人身形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宅院深處的黑暗之中，來得快，去得也快。
    庭院中，隻剩下沈淵、王虎等驚魂未定的錦衣衛，以及圍牆上那位神秘的青衫客。
    危機暫時解除，但氣氛並未緩和。
    沈淵強壓下翻騰的氣血，抱拳向圍牆上的青衫客行禮，姿態放得很低：“多謝閣下出手相助！在下北鎮撫司小旗沈淵，敢問閣下高姓大名？日後必當報答！”
    那青衫客這才將目光轉向沈淵，他的眼神銳利如劍，仿佛能穿透人心，在沈淵身上停留片刻，又掃過他手中緊握的繡春刀和那枚嵩山令牌。
    “萍水相逢，不必知名。”
    他的聲音依舊冷淡，聽不出喜怒。說完，竟不再理會沈淵，身形一晃，如同青煙般從圍牆上飄落，便要離去。
    “閣下留步！”沈淵急忙上前兩步，語氣誠懇，“此地發生驚天血案，閣下既然適逢其會，或可見到些許線索，還請……”
    青衫客腳步一頓，並未回頭，隻是淡淡地拋下一句：“我隻見三人殺人，未見其他。江湖風波惡，官家……好自為之。”
    話音未落，他身形再動，已是數丈之外，幾個起落便消失在眾人的視野盡頭，身法之快，遠超剛才那三名黑衣人。
    沈淵伸出的手緩緩放下，眉頭緊鎖。此人武功極高，來曆神秘，態度更是耐人尋味。他顯然看到了部分過程，卻不願與錦衣衛有任何牽扯。那句“江湖風波惡，官家好自為之”，更像是一種提醒，或者說……警告。
    “頭兒，你沒事吧？”王虎捂著胳膊上一道淺淺的刀傷，湊了過來，心有餘悸地看著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又望了望青衫客離去的牆頭，“剛才那三位，還有後來這位……都是硬茬子啊！”
    “我沒事。”沈淵搖搖頭，攤開手掌，虎口的血跡尚未幹涸，提醒著他剛才的凶險。他彎腰撿起那枚打碎黑衣人腕骨的普通石子，入手冰涼粗糙。
    這青城別院，如今真成了龍潭虎穴，不僅藏著滅門慘案，還引來了不知名的殺手和神秘高手。
    “檢查傷亡，清點現場！”沈淵收斂心神，沉聲下令。現在不是探究那青衫客身份的時候，處理眼前的爛攤子才是首要任務。
    經過清點，沈淵帶來的十名力士，兩人當場陣亡，三人負傷，其中一人傷重。王虎手臂被劃了一刀，算是輕傷。而青城派方麵，包括掌門餘滄海在內，共計二十七人，無一活口。
    “頭兒，都檢查過了，財物似乎並無短缺，不像是劫財。”王虎匯報，“兄弟們身上，除了劍傷、掌傷，還有些像是被某種剛猛指力所傷，一擊斃命。”
    沈淵蹲在餘滄海的屍體旁，再次仔細檢查。除了胸口那致命的窟窿，他還在餘滄海的後心衣襟上，發現了一個淡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焦黑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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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猛指力……焦黑掌印……”沈淵喃喃自語，結合那枚“嵩”字令牌，一個名號在他心中浮現——嵩山派掌門，大嵩陽手費彬！其賴以成名的，正是剛猛無儔的嵩陽掌和嵩山派絕學，大嵩陽指！
    證據似乎越來越指向嵩山派了。
    但他總覺得不對勁。左冷禪固然野心勃勃，但行事向來周密，怎會如此不小心，留下如此明顯的令牌證據？而且，剛才那三個黑衣人，明顯是來滅口的，他們的武功路數，與現場留下的痕跡並不完全吻合。
    “頭兒，有發現！”一名在廂房內搜查的力士快步跑出，手裏捧著一本被壓在書架底下的薄薄冊子，封麵並無字樣，“在書架夾層裏找到的，藏得很隱蔽！”
    沈淵接過冊子，翻開一看，瞳孔微縮。這並非武功秘籍，而是一本私密的賬冊，上麵記錄著一些銀錢往來，時間、數額、代號，條理清晰。其中最近的一條記錄，赫然是“收京城劉公，紋銀五千兩，購‘青字九打’精要及破解之法”。
    “青字九打”，正是青城派的獨門絕技！
    餘滄海竟然在私下販賣本派武功？而這購買武功的“京城劉公”，又是何方神聖？
    案件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就在沈淵凝神分析賬冊信息時，別院大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腳步聲，以及一聲清冷的嬌叱：
    “北鎮撫司辦案，何人膽敢封鎖此地？還不讓開！”
    沈淵與王虎對視一眼，心中了然——是六扇門的人到了。看來這案子，果然牽動了多方神經。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將賬冊不動聲色地塞入懷中，帶著王虎迎了出去。
    大門外，隻見一隊身著六扇門公服的精幹捕快已然列隊，為首者，是一名女子。
    她年約雙十，身穿剪裁合體的六扇門女子官服，勾勒出挺拔矯健的身姿。肌膚微豐，五官明豔大氣，一雙杏眼炯炯有神，眉宇間自帶一股不讓須眉的英氣與正氣。腰間懸著一柄細柳刀，更添幾分颯爽。
    正是六扇門後起之秀，有“六扇門之花”之稱的女神捕，趙青璿。
    趙青璿的目光越過守門的力士，直接落在走出來的沈淵身上，看到他官服上的小旗標識以及身上沾染的血跡，秀眉微蹙，語氣帶著一絲審視：
    “你就是這裏的負責人？北鎮撫司沈小旗？我乃六扇門捕頭趙青璿。此地發生大案，按律應由我六扇門與錦衣衛協同調查，為何隻見你北司之人？裏麵情況如何？”
    她語速不快，但條理清晰，帶著一股公事公辦的威嚴，隱隱有質問之意。顯然，對於錦衣衛搶先一步，並且試圖封鎖消息的做法，她頗為不滿。
    沈淵麵對這位名聲在外的女神捕，不卑不亢，抱拳道：“原來是趙捕頭，久仰。卑職奉命先行查探，抵達時已是如此景象。方才更有不明身份之黑衣人潛入行凶，我部與之激戰，傷亡數人，凶徒已然遁走。為保護現場，防止線索被破壞，故才下令封鎖。”
    他簡單說明了情況，既點明了自己是奉命行事，也強調了現場的凶險和己方的傷亡，合情合理。
    “黑衣人？”趙青璿眼神一凝，立刻捕捉到關鍵，“可知來曆？”
    “武功路數詭異，身份不明。”沈淵搖頭，略過了那神秘青衫客出手相助的一段，“趙捕頭若要勘查，請便。隻是現場……頗為慘烈，請有所準備。”
    趙青璿深深地看了沈淵一眼，似乎想從他平靜的表情下看出些什麽。她一揮手：“進去！仔細勘查，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
    六扇門的捕快們立刻魚貫而入，訓練有素地開始工作。
    趙青璿與沈淵並肩走入血腥的庭院，看著滿地的屍體，她的臉色也微微發白，但眼神依舊堅定銳利。她蹲下身，仔細檢查了幾具屍體的傷口，又看向餘滄海的屍體，目光在那胸口的窟窿和沈淵提醒後才注意到的焦黑掌印上停留許久。
    “嵩陽掌力？大嵩陽指？”她站起身，看向沈淵，語氣凝重，“沈小旗，你怎麽看？”
    沈淵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趙捕頭以為，嵩山派左掌門，會是如此不智之人嗎？”
    趙青璿聞言，微微一怔，再次看向沈淵時，眼中少了幾分審視，多了幾分正視。她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栽贓？”
    “現場找到此物。”沈淵將那塊玄鐵令牌拿出，遞給趙青璿，“但除此之外，並無其他直接證據。而且，方才那些黑衣人，以及這滿院子的疑點，都讓人難以相信事情會如此簡單。”
    趙青璿摩挲著冰涼的令牌，感受著那個深刻的“嵩”字，眉頭緊鎖。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看似職位不高的錦衣衛小旗，觀察力和心思都比她預想的要縝密得多。
    兩人一時無言，各自思索著案件的複雜之處。六扇門的捕快和錦衣衛的力士在庭院中交錯勘查，氣氛微妙而緊張。
    初步的聯合勘查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除了確認青城派被滅門，以及現場留下的打鬥痕跡和疑似嵩山派的武功特征外，並沒有突破性的進展。那本關鍵的賬冊，沈淵暫時選擇了隱瞞，他需要時間獨自消化其中的信息。
    “沈小旗，”勘查接近尾聲，趙青璿走到沈淵麵前，語氣緩和了些，“此案關係重大，牽扯江湖名門大派，恐引起軒然大波。我需立刻回六扇門向總捕頭稟報。後續調查，還望你我兩家能信息互通，精誠合作。”
    她這番話，算是初步認可了沈淵，也定下了協同查案的基調。
    “理當如此。”沈淵點頭，“卑職也需回北鎮撫司複命。若有發現，定會及時知會趙捕頭。”
    趙青璿點了點頭，不再多言，帶著六扇門的人迅速離去。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沈淵臉上的平靜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憊與凝重。他摸了摸懷中的賬冊，又看了看手中那枚沉甸甸的嵩山令牌。
    “王虎，留下四人看守現場，收斂弟兄們的遺體。其餘人，隨我回衙複命！”
    “是！”
    翻身上馬，沈淵最後回望了一眼那如同鬼蜮般的青城別院。
    黑衣人、神秘青衫客、嵩山令牌、秘密賬冊、六扇門……無數線索和人物在他腦中盤旋。
    這潭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
    懷中的賬冊如同烙鐵般滾燙，那個代號“京城劉公”的神秘人，能讓餘滄海私下販賣鎮派武學，其能量必然非同小可。
    這個“劉公”，會與今日的滅門慘案有關嗎？他，又究竟是朝中的哪一位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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