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盒冰冷沉重，火場黑煙衝天。
    一邊是可能記載著“劉公”罪證、能扭轉全局的關鍵線索；一邊是深陷火海、生死一線的忠誠兄弟與盟友。
    抉擇如同兩把燒紅的鐵鉗，灼燙著沈淵的心髒。時間，在這一刻被拉長，每一息都充斥著煎熬。
    “總旗！”捧著鐵盒的力士聲音發顫，等待著他的指令。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臉上，充斥著慌亂與期待。
    電光石火間，沈淵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厲色。他猛地將鐵盒塞入懷中，貼身藏好，聲音如同出鞘的刀鋒，斬斷了所有猶豫：
    “所有人，立刻趕往永豐油坊！救人！”
    兄弟的命，重於一切！證據可以再找，但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他絕不能眼睜睜看著王虎和顧清風葬身火海！
    “是！”眾力士轟然應諾，壓抑的擔憂化為沸騰的戰意。
    沈淵翻身上馬，一夾馬腹，駿馬嘶鳴著如同離弦之箭，衝向城西那滾滾濃煙。身後，十餘名錦衣衛力士緊緊跟隨，馬蹄聲如雷，踏碎了京城的寧靜。
    越靠近騾馬市，空氣中的焦糊味便越發刺鼻，天空被染成一種不祥的暗紅色。永豐油坊已完全被烈焰吞噬，火舌瘋狂舔舐著天空，劈啪作響的燃燒聲夾雜著木材坍塌的轟響，令人心驚肉跳。
    油坊外圍，幾名先期抵達的力士正徒勞地試圖用木桶從遠處水渠取水潑救，卻無疑是杯水車薪。他們看到沈淵，如同看到主心骨，立刻圍了上來，臉上滿是煙灰與焦急。
    “總旗！火太大了！根本進不去！王大哥他們還在裏麵！”
    “我們聽到裏麵還有打鬥聲，但很快就……”
    沈淵勒住馬，灼熱的氣浪撲麵而來，幾乎讓人無法呼吸。他目光銳利如鷹，迅速掃視著火場。油坊結構本就多為木質，儲存的油脂更是助燃，火勢已呈燎原之勢，正門和後門皆被烈焰封死。
    “找！找還有沒有能進去的缺口！快！”沈淵厲聲下令，自己則飛身下馬，試圖靠近火場邊緣，熾熱的火焰烤得他臉頰生疼。
    就在這時，油坊側麵一處相對低矮，火勢稍弱的圍牆，猛地向內坍塌了一部分，露出一個燃燒著的缺口！濃煙從中洶湧而出！
    隱約間，似乎有刀劍碰撞之聲從缺口內傳出！
    “在那裏！”沈淵眼中寒光一閃，毫不猶豫，一把搶過一名力士手中浸濕的氈毯，披頭蓋下，對眾人大吼道：“你們在外接應，尋找水源，壓製火勢！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擅自衝進去！”
    話音未落，他已然躬身，如同撲火的飛蛾，頂著濕毯，悍然衝入了那片烈焰地獄！
    “總旗！”眾力士驚呼，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被濃煙與烈火吞噬。
    油坊內部，已是人間煉獄。
    灼熱的空氣扭曲視線，到處都是燃燒的梁柱和倒塌的貨架，地麵流淌著燃燒的油脂，發出“滋滋”的聲響。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幾乎無法呼吸。
    沈淵憑借著濕毯的短暫保護和遠超常人的毅力，壓低身形，在火海中艱難穿行，繡春刀不斷格開墜落的帶著火焰的木料。
    “王虎！顧兄！”他嘶聲大吼，聲音在熊熊燃燒的爆裂聲中顯得微弱。
    “頭……頭兒！這邊！”
    左前方傳來王虎嘶啞而激動的回應！
    沈淵精神一振，循聲猛衝過去。穿過一片火牆，眼前景象讓他目眥欲裂！
    隻見一處尚未完全坍塌的庫房角落，王虎和另外兩名力士背靠著一個巨大的、已然燒得滾燙的油罐，三人皆是衣衫襤褸，滿麵焦黑，身上帶著多處燒傷和刀傷，兀自揮舞著腰刀，與五六名身著油坊夥計服飾，但出手狠辣、招式詭異的敵人拚死搏殺！
    而在一旁，顧清風青衫之上已沾染了不少煙灰與血跡，他手持長劍，劍光依舊淩厲，卻同時被三名手持奇門兵器、武功明顯高出尋常殺手一截的黑衣人死死纏住！那三人配合默契，招式陰毒，竟一時讓顧清風也無法脫身，更別說援手王虎等人。
    地麵上，已經躺倒了數具屍體，有敵人，也有一名錦衣衛力士！
    對方這是要將他們全部滅口在此地！
    “找死！”
    沈淵見狀，胸中殺意如同這滔天烈焰般轟然爆發！他一把扯下已然開始冒煙的濕毯，繡春刀化作一道雪亮霹靂，直劈向圍攻王虎的一名敵人後心！
    那敵人察覺到背後惡風，回身格擋已是不及！
    “噗！”
    刀鋒入肉，鮮血瞬間被高溫蒸騰起白霧！
    沈淵看也不看，刀勢不停，橫斬另一名敵人的腰腹！他的加入，如同猛虎入羊群，頓時打破了王虎那邊的平衡！
    “頭兒！”王虎等人精神大振，奮起餘勇，與沈淵裏應外合，瞬間將圍攻他們的幾名敵人砍翻在地！
    解決掉這邊的麻煩，沈淵毫不停歇，目光立刻投向顧清風的戰團。那三名黑衣人武功極高，招式詭譎，顧清風劍法雖妙，但在火場環境的幹擾下，一時也難以取勝。
    沈淵與顧清風交換了一個眼神，無需言語，兩人默契自成。沈淵繡春刀直取左側使蜈蚣刺的黑衣人下盤，逼其回防！顧清風則劍光暴漲，如同銀河倒瀉，瞬間籠罩住另外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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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突如其來的配合打亂了黑衣人的陣腳！左側那人被沈淵悍不畏死的打法逼得手忙腳亂，右側兩人在顧清風驟然加強的攻勢下更是險象環生！
    “嗤！”
    顧清風抓住一個稍縱即逝的破綻，長劍如同毒蛇吐信，精準地刺入一名使鴛鴦鉞的黑衣人咽喉！
    幾乎同時，沈淵拚著肩頭被蜈蚣刺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繡春刀由下而上反撩，將那名黑衣人的右臂齊肩斬斷！
    “啊——！”淒厲的慘叫在火海中格外刺耳。
    最後一名使鏈子槍的黑衣人見同伴瞬間一死一重傷，心膽俱裂，虛晃一槍，轉身便欲借助燃燒的雜物遁走！
    “哪裏走！”
    顧清風與沈淵同時冷喝！一劍一刀，如同追魂索命的風暴，後發先至！
    劍光洞穿其後心！
    刀鋒掠過其脖頸！
    最後一名黑衣人撲倒在地，抽搐兩下，便沒了聲息。
    庫房內的敵人被暫時肅清，但火勢已然更大，灼熱的氣浪幾乎要將人烤幹，頭頂的房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隨時可能徹底坍塌。
    “走！快出去！”沈淵拉起幾乎脫力的王虎，對顧清風喊道。
    顧清風點頭，幾人互相攙扶，沿著來路，拚命向那個坍塌的缺口衝去。
    就在他們即將衝出火海的前一刻，沈淵懷中的那個鐵盒，因為劇烈的奔跑和碰撞，鎖扣似乎受到了損傷，盒蓋“哢噠”一聲，彈開了一道縫隙！
    一張折疊的、質地特殊的絹布，從縫隙中滑落了一半出來！
    沈淵下意識地伸手一按，指尖觸及那絹布，一股冰涼滑膩的觸感傳來。他來不及細看，猛地將絹布塞回盒內，合攏盒蓋，與眾人一同奮力衝出了烈焰包圍！
    “轟隆——！”
    就在他們衝出缺口的下一秒，身後的庫房發出了最後的哀鳴，徹底坍塌下來，烈焰衝天而起，將一切痕跡吞噬。
    “總旗！顧爺！虎哥！”外麵的力士們一擁而上，接過傷痕累累的幾人，迅速用備好的清水澆滅他們身上的火星。
    沈淵癱坐在地，大口喘息著灼熱而汙濁的空氣，看著眼前衝天的火光，心中卻沒有絲毫劫後餘生的喜悅。
    王虎清點人數，帶進去五名弟兄，隻出來了兩個，加上之前殉職的一人，這一戰，損失了四名手足！
    顧清風持劍立於一旁，默默調息，青衫上的血跡在火光下顯得格外暗沉。
    沈淵摸了摸懷中那個救了他兄弟，卻也似乎藏著更大秘密的鐵盒，目光投向依舊在燃燒的油坊廢墟。
    雲霧山莊的這個據點被毀了，但“十三”和“劉公”依然隱藏在暗處。左冷禪的仇恨，曹正淳的威脅，都未曾消失。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無人處，再次拿出那個鐵盒。鎖扣已然損壞，他輕輕一掰，盒蓋打開。
    裏麵沒有賬冊，隻有那張他剛才觸碰過的、質地奇特的絹布。
    他小心翼翼地將其展開。
    絹布之上，並非文字，而是一幅精細描繪的地圖！地圖中心標注的地點，並非京城任何一處府邸或衙門，而是一座位於京郊，守衛森嚴的——皇莊！
    在地圖一角，用更細的筆觸，勾勒著一個獨特的徽記——那是一座被雲霧環繞的山峰，與雲霧山莊殺手的木牌圖案一般無二！而在山峰下方，還有兩個蠅頭小字：
    劉府。
    沈淵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大小！
    “劉公”……皇莊……雲霧山莊！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似乎指向了一個更加駭人聽聞，更加權傾朝野的方向！
    第一卷《繡春刀》完。新的風暴，已在皇莊的陰影下，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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