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出現，如同投入滾油中的冰水，瞬間炸裂了死胡同內凝固的殺機。他那佝僂的身形、布滿褶皺的麵容，以及那根看似普通的奇特長杖，組合在一起，卻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假小翠和那群殺手臉上的恐懼不似作偽，他們甚至不敢與老人對視，下意識地後退，仿佛麵對的是擇人而噬的凶獸。
    “是……是天機叟！他怎麽會插手……”假小翠聲音發顫，之前的從容蕩然無存。
    天機叟？沈淵心中默念這個名號，毫無印象。但看殺手的反應，此老絕非善茬，且在江湖中定然有著赫赫凶名。
    “滾。”
    天機叟渾濁的眼睛掃過眾殺手，隻吐出一個字，沙啞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那些殺手如蒙大赦，竟無一人敢有半分猶豫，連場麵話都顧不上說，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倉皇失措地翻牆越脊，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鬼市的黑暗之中，連同伴的屍體都顧不上帶走。
    假小翠臉色慘白，咬了咬牙，最後深深看了沈淵一眼，也轉身迅速遁走。
    轉瞬之間，危機解除。胡同內隻剩下沈淵與那神秘的天機叟。
    沈淵並未放鬆警惕，他收起短刃，對著屋頂上的老人鄭重抱拳：“多謝前輩出手相助。”
    天機叟拄著長杖，身形一晃，便如同落葉般輕飄飄地落在沈淵麵前，動作與他老邁的外表格格不入。他湊近沈淵，渾濁的雙眼仔細打量著他，那股混合著草藥和某種腐朽氣息的味道撲麵而來。
    “嘿嘿，小子，定力不錯。”天機叟咧嘴一笑，黃牙參差不齊，“被‘鬼影堂’的殺手圍住，還能麵不改色，難怪能攪動京城這潭死水。”
    鬼影堂？又是一個陌生的名字。沈淵心中凜然，看來除了雲霧山莊，這京城地下還隱藏著其他強大的殺手組織。
    “前輩認得他們？”沈淵試探著問道。
    “一群見不得光的老鼠罷了。”天機叟不屑地撇撇嘴，“專接髒活，認錢不認人。不過，能請動他們來對付你，背後之人，手筆不小啊。”
    他話鋒一轉，目光變得有些玩味：“小子，你最近是不是在查一些……不該查的東西？比如，京西那座不太平的莊子？”
    沈淵瞳孔微縮，心中警鈴大作。這天機叟不僅武功詭異，消息竟也如此靈通！
    “前輩何出此言？”沈淵不動聲色。
    “別跟老夫打馬虎眼。”天機叟用長杖敲了敲地麵，發出沉悶的聲響，“你那點道行，還瞞不過我。老夫今夜救你，一是看那幾個老鼠不順眼，二是……對你查的事情，有點興趣。”
    他湊得更近，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意味：“怎麽樣？合作一把？你告訴我你知道的，老夫或許能告訴你一些……你絕對查不到的東西。比如，那莊子裏，最近到底在運些什麽‘好東西’？”
    合作？沈淵心中冷笑。這老人來曆不明，敵友難辨，行事詭秘，貿然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但他透露的信息，又確實極具誘惑力。
    “前輩說笑了。”沈淵後退半步，拉開距離，“卑職身為錦衣衛，查案乃是分內之事，豈能與不明身份之人私下合作？前輩若真有線索，何不光明正大告知官府？”
    “官府？嗬嗬……”天機叟發出一陣意味不明的嗤笑，“官府裏，牛鬼蛇神還少嗎？小子，你以為你得了塊金牌，就真的能高枕無憂了？告訴你，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那身官皮能碰的。”
    他頓了頓，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不過，你這份謹慎，倒也不算錯。罷了，老夫今日便做一回好人，免費送你個消息。”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西邊：“那座莊子，最近三個月，每隔七天，子時前後，必有一批黑篷馬車從西山水道秘密進入，運送的不是金銀，而是……硫磺、硝石，還有大量的精鐵！”
    硫磺！硝石！精鐵！
    這三樣東西組合在一起，其指向性再明確不過——兵器鑄造，甚至可能是……火藥！
    沈淵的心髒猛地一沉！若天機叟所言屬實，那皇莊之內進行的，絕非普通的違法勾當，而是足以誅九族的謀逆大罪！這比單純的江湖仇殺或是貪腐要嚴重千百倍！
    “此言當真？！”沈淵的聲音不由得帶上了幾分急促。
    “信不信由你。”天機叟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消息送到了，老夫也該走了。小子，記住，有些人已經盯上你了，好自為之吧。”
    說完，他也不等沈淵回應，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後飄去，幾個閃爍，便融入了鬼市的陰影之中，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胡同內，隻剩下沈淵一人，以及地上那具喉嚨被洞穿的殺手屍體。
    夜風吹過，帶著一絲涼意，卻吹不散沈淵心頭的驚濤駭浪。天機叟的出現和他的話，像一塊巨石投入湖中，讓本就渾濁的局勢，變得更加迷霧重重。
    回到北鎮撫司，已是後半夜。
    沈淵毫無睡意，獨自坐在值房中，麵前鋪開著那張絹布地圖，腦海中反複回響著天機叟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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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影堂殺手、天機叟、硫磺硝石、謀逆大罪……這些信息碎片瘋狂旋轉，試圖拚湊出一個完整的圖案，卻始終隔著一層厚厚的迷霧。
    天機叟的話不能盡信，但也不能不信。至少，關於黑篷馬車和守衛換防的信息，與老乞丐的供詞吻合。而硫磺硝石之說，雖然駭人聽聞，但聯想到“劉公”可能擁有的能量和其隱藏的野心，並非沒有可能。
    他必須驗證這個消息的真偽！
    但如何驗證？直接調查皇莊？那是自尋死路。沒有確鑿證據，擅查皇莊，等同謀逆。
    他需要一個更巧妙的切入點。西山水道！
    如果運輸路線是真的，那麽沿著西山水道反向偵查，或許能找到這些物資的源頭，或者找到運輸過程中的某些蛛絲馬跡。
    而且，此事牽連太大，他不能再獨自行動，甚至不能輕易動用北鎮撫司的明麵力量，以免打草驚蛇。
    他想到了顧清風，也想到了……趙青璿。六扇門在京城耳目眾多，或許能提供關於西山水道物資流動的官方或非官方記錄。
    他鋪開紙張，開始起草一份給趙青璿的密信，措辭謹慎，隻提及追查一批可能用於非法鑄造的物資來源，請求六扇門協助排查西山水道近期的異常船隻和貨物記錄。
    寫完密信，用火漆封好，交由一名絕對可靠的心腹力士明日一早送去。
    處理完這些，窗外已泛起魚肚白。
    沈淵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休息。
    就在他準備伏案小憩片刻時，值房的門被輕輕敲響。
    “總旗，有急報。”是王虎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
    沈淵立刻清醒：“進來。”
    王虎推門而入，手裏拿著一份沾著些許泥濘的文書，臉色不太好看：“總旗，剛剛收到的西山驛丞密報。昨夜子時左右，西山北麓的一處廢棄礦坑，發生了一場極其隱秘的爆炸！動靜不大，但驛丞派去查探的驛卒，在附近發現了這個……”
    王虎將文書和一個小布包放在沈淵桌上。
    沈淵打開布包，裏麵是幾塊黑色的、帶著刺鼻氣味的碎石塊。
    他拿起一塊，指尖撚動，又湊近聞了聞，臉色驟然變得無比難看！
    這是爆炸殘留物！而且，其中混雜著明顯的硫磺和硝石成分！
    天機叟的話，以這樣一種突兀而猛烈的方式，得到了初步的印證！
    西山礦坑的爆炸，與皇莊秘密運輸的硫磺硝石，是否存在著某種關聯？
    這條剛剛浮現的線索，似乎正以一種不受控製的速度，將沈淵拖向一個更加黑暗和危險的漩渦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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