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京西皇莊……那場大火……”
    這沙啞虛弱，卻如同鬼魅般的話語，自暗道陰影中幽幽傳出，仿佛帶著某種詭異的魔力，瞬間凍結了水牢內所有的喊殺與兵刃交擊之聲！
    曹正淳那誌在必得、充滿殺意的臉龐，在聽到這句話的刹那，如同被一張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扭曲變形，血色盡褪！他前衝的身形猛地僵住，如同見了鬼一般，死死地盯著暗道入口，那雙陰鷙的眼睛裏，第一次流露出無法掩飾的、深入骨髓的驚駭與恐懼！
    “你……你是誰？！”曹正淳的聲音尖銳得變了調，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二十年前京西皇莊大火，是他心底最深、最不可觸碰的隱秘！此事關聯著一樁天大的幹係，他以為早已隨著那場大火和所有人的死亡，被徹底掩埋！如今竟被一個囚徒當眾提起！
    趁著曹正淳心神劇震、龐天德等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住的瞬間，顧清風手腕一抖，劍光再起，並非攻敵，而是卷起地上幾塊碎石，精準地射向水牢頂部幾處懸掛的、散發著幽綠光芒的燈盞！
    “噗！噗！噗！”
    燈盞應聲而碎，綠色的液體飛濺，其中的火焰落在潮濕的地麵和雜物上，雖然未能立刻燃起大火，卻爆發出大團大團嗆人刺鼻的濃煙，瞬間進一步擾亂了本已混亂的視線！
    “走！”
    顧清風暴喝一聲，反手扶起受傷的沈淵，毫不猶豫地轉身鑽入暗道！天機叟見狀，也是嘿嘿一笑，虛晃一劍逼開龐天德，身形如青煙般隨之遁入黑暗！
    “攔住他們！格殺勿論！”曹正淳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發出歇斯底裏的咆哮，狀若瘋魔！他絕不能放那個知道秘密的人離開！
    龐天德怒吼著帶人衝向暗道，然而濃煙阻礙了視線，暗道上方的石壁更是在一陣機括聲中，開始緩緩閉合！這是天機叟之前提到的逃生通道的自毀機關一部分！
    “轟隆！”
    沉重的石門在龐天德等人衝到前，徹底合攏，將東廠番役的怒吼和曹正淳怨毒的咒罵隔絕在外。
    暗道內一片漆黑，隻有眾人急促的喘息聲。沈淵強忍著胸腹間翻江倒海般的劇痛，擦去嘴角的血跡，低聲道：“快走！曹正淳絕不會善罷甘休！”
    顧清風扶著他，另一隻手警惕地持劍在前引路。天機叟則走在最後，時不時用長杖敲擊牆壁，似乎在確認著什麽。
    “小子，命挺硬。”天機叟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一絲揶揄。
    沈淵沒有理會他的調侃，目光落在前方被顧清風半扶半拖著前行的那道虛弱身影上——正是他們拚死救出的墨鴉！
    他此刻幾乎隻剩下一口氣，渾身濕透，散發著水牢特有的腐臭，瘦得皮包骨頭，但那雙深陷的眼睛，在黑暗中卻閃爍著一種詭異的光芒。
    “剛才……多謝閣下出言相助。”沈淵喘息著說道。若非墨鴉那句話震住了曹正淳，他們未必能如此順利脫身。
    墨鴉發出一陣如同破風箱般的嗬嗬笑聲，聲音沙啞難聽：“謝？不必……我救你們，也是為了我自己……曹正淳……他必須死……”
    他的話語中充滿了刻骨的仇恨。
    “二十年前皇莊大火，究竟是怎麽回事？曹正淳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沈淵立刻追問，這是揭開“天尊”與“劉公”之謎的關鍵！
    墨鴉卻劇烈地咳嗽起來，半晌才緩過氣，虛弱地道：“……此地……不是說話之處……先……先離開……”
    沈淵知道他說得對，壓下心中的急切，在顧清風的攙扶下，沿著狹窄潮濕的暗道奮力前行。暗道曲折向上，不知通往何處。
    約莫一炷香後，前方出現微光，隱約有水流聲傳來。出口似乎是一條地下暗河的河道。
    天機叟加快腳步，率先鑽出，警惕地四下張望，隨即示意安全。
    眾人依次鑽出，發現身處一個廢棄的磚窯內部，出口隱蔽在坍塌的磚垛之後，外麵隱約可見是京城南郊的荒僻之地。
    重新呼吸到外麵清冷的空氣，眾人皆有劫後餘生之感。天機叟迅速在磚窯內尋了一處相對幹燥的角落，示意眾人休息。
    沈淵忍著傷痛，立刻看向癱坐在地、氣息微弱的墨鴉：“現在可以說了吧？皇莊大火，‘天尊’，黑鷹衛，還有那批爆炎，到底是怎麽回事？”
    墨鷺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看沈淵，又看了看顧清風和天機叟，最終目光定格在沈淵臉上，嘶聲道：“水……給我水……”
    趙青璿立刻解下腰間水囊遞過去。墨鴉貪婪地灌了幾大口，才仿佛緩過點精神。
    “二十年前……京西皇莊的莊頭，叫劉明遠……”墨鴉的聲音依舊沙啞，但條理清晰了許多，“他……他並非普通莊頭，而是替宮裏某位大人物，暗中經營一處……研製機關火器和秘密訓練死士的據點……”
    沈淵心中一震！果然如此！
    “那位大人物……就是如今的‘天尊’？”沈淵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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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天尊’……不是一個‘人’……”
    不是一個“人”？眾人皆是一愣。
    “它是一個……組織，一個傳承了很久的……影子組織。”墨鴉喘息著解釋，“宮裏的那位，隻是它這一代的……代言人之一。劉明遠，也是組織成員，負責皇莊事務。”
    “那場大火……”
    “是滅口！”墨鴉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因為劉明遠……他膽大包天，竟然私自截留組織資源，暗中培植自己的勢力，還想……脫離控製！事情敗露，‘天尊’下令……清除！曹正淳當時隻是東廠一個掌刑千戶，便是執行者之一！他帶人夜間潛入，殺了劉明遠滿門，放火燒莊，偽造現場……那晚，我就在莊內……是劉明遠的心腹之一……僥幸躲在地窖，才逃過一劫……”
    原來如此！曹正淳竟是“天尊”組織的外圍執行者！這也就解釋了為何他權勢如此之大，又能對“天尊”的一些行動保持緘默甚至提供便利！
    “那現在的京西皇莊……”沈淵想起絹布地圖和天機叟的情報。
    “現在的皇莊，表麵換了主人，實則……依舊在‘天尊’掌控之下，而且規模更大，戒備更嚴！”墨鴉道，“那裏……現在是研製‘藥人’和‘爆炎’的核心工坊！‘驚蟄’計劃所需的……大部分裝備和……‘兵器’，都在那裏生產！”
    藥人工坊！爆炎生產基地！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 ‘驚蟄’到底是什麽？何時發動？”沈淵抓住最關鍵的問題。
    墨鴉的臉上露出極度恐懼的神色，身體微微顫抖：“‘驚蟄’……是‘天尊’謀劃了多年的大計……旨在……顛覆朝綱，改天換日！具體時間……我隻知道……很快了……他們要在……在祭天大典上……動手……”
    祭天大典？！那是皇帝率領文武百官，於天壇祭祀天地的重要國典！若在那種場合發動襲擊……
    眾人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
    “必須阻止他們！”沈淵猛地站起身，牽動傷勢，又是一陣咳嗽。
    “阻止？嘿嘿……”墨鴉發出淒厲的苦笑，“就憑你們？‘天尊’的力量，遠超你們的想象……朝中、軍中、江湖……到處都有他們的人……黑鷹衛……隻是擺在明麵上的棋子而已……”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神也開始渙散，顯然傷勢和劇毒同時發作，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名單……我需要‘天尊’組織成員的名單！尤其是朝中的！”沈淵抓住他最後的意識，急聲問道。
    墨鴉艱難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破爛衣衫的內襯夾層：“……我知道的……不多……都記在……裏麵……小心……小心……”
    他的手無力垂下，眼神徹底失去了光彩。
    墨鴉，死了。
    沈淵迅速從他指出的夾層中，取出一張用特殊油脂浸泡過、字跡勉強可辨的絹布，上麵密密麻麻記錄著一些代號和模糊的身份信息。
    這或許是迄今為止，他們獲得的關於“天尊”組織最直接的線索！
    然而，還沒來得及細看，磚窯外突然傳來一陣極其細微，卻密集的“沙沙”聲，仿佛有無數細小的東西正在地麵上快速爬行！
    天機叟臉色驟變，猛地抓起長杖：“不好！是東廠的‘尋香鼠’！他們追上來了！快走！”
    尋香鼠，東廠馴養的一種異種鼠類，嗅覺極其靈敏，能追蹤特定氣味！
    曹正淳的反應太快了！
    眾人來不及處理墨鴉的遺體，立刻衝出磚窯，向著南郊更深的荒野亡命奔逃！
    身後，火把的光亮和犬吠聲、腳步聲已然清晰可聞！東廠的大隊人馬，正在迅速逼近！
    前有未知的荒野，後有如狼似虎的追兵，手中握著關乎京城存亡的名單與秘密……
    就在沈淵等人拚命奔逃，試圖擺脫追兵之際，前方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數十支火把，如同一道火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火光映照下，一麵繡著猙獰狴犴的旗幟迎風招展！
    不是東廠的人！
    而是——北鎮撫司的緹騎！
    駱思源端坐於馬上，麵色沉靜如水，目光銳利如刀，正靜靜地望著狼狽奔來的沈淵一行人。
    他的聲音在夜風中清晰地傳來，不帶絲毫感情：
    “沈總旗，你這是要帶著本座的欽犯……去哪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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