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複中心的日子成了一種新的常態。時間在這裏失去了棱角，變得綿軟而模糊。陳默的身體在精密照料下穩步恢複，他已經能自己在灑滿陽光的走廊裏緩慢踱步，也能在落地窗前站上許久，看著下方庭院裏那些永恒翠綠、卻仿佛沒有生命的植物。
    蘇清月是他這個世界裏唯一變動的坐標。她並非時刻在場，但總會出現在固定時段，詢問他的狀況，處理一些他看不懂的文件。她像一台精密的儀器，運轉穩定，情緒恒定。
    這天傍晚，她來得比平時稍晚。夕陽的餘暉將她走進門的身影拉得很長。
    陳默正坐在沙發上，眼前懸浮著隻有他能看見的淡藍色數據麵板。這是他現在為數不多能主動探索的“新玩具”。他心念微動，嚐試著將“視線”聚焦在蘇清月身上。
    幾行細微的文字在她身側隱約浮現。
    【狀態：警惕。隱藏的疲憊。】
    【情緒：內斂。高度專注。】
    沒有具體數值，隻有簡單的描述性文字。但這足以讓陳默心頭一動。隱藏的疲憊？在他印象裏，蘇清月永遠是刀鋒般銳利，無懈可擊。
    她似乎沒有察覺他的窺探，徑直走向靠窗的書桌，將手中的平板放下。就在這時，她口袋裏傳來一陣特殊頻率的震動聲，不是她常用的那部手機。
    蘇清月動作一頓，幾乎沒有猶豫，拿起那部特殊通訊器走到了房間遠處的角落才接通。
    陳默聽不清具體內容，隻能看到她接聽時的側臉。夕陽的金光勾勒出她下頜瞬間繃緊的線條，那是一種遇到棘手事務時本能的身體反應。她大部分時間隻是在聽，偶爾發出幾個極短的音節。
    “……確定？”
    “比預計快……”
    最後，在掛斷前，陳默清晰地捕捉到她壓低的、帶著一絲冷冽的聲音。
    “他們動作快了。”
    電話掛斷。蘇清月站在原地，背對著陳默，肩線依舊挺直，但陳默能從那份挺直裏，讀出一絲不同尋常的凝重。房間裏安靜得能聽到窗外遙遠的車流聲，像背景裏永不停歇的悶雷。
    她沉默了片刻，才轉過身，臉上已恢複了慣常的平靜。但她的目光直接落在陳默身上，帶著一種審視，更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
    “感覺怎麽樣？”她先問了慣例的問題，語氣卻比平時沉。
    “好多了。”陳默回答，心裏那根弦悄悄繃緊。
    蘇清月走過來，沒有坐下，就站在他對麵，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這種姿態帶著無形的壓力。
    “陳默，”她叫他的名字，字字清晰，“有件事你需要清楚。”
    陳默抬起頭，迎上她的視線。
    “之前的車禍，”蘇清月的聲音不高，卻像冰塊撞在一起，“不是意外。也不是結束。”
    盡管早有猜測，但親耳從她口中得到證實，陳默的心髒還是猛地一縮。病房裏溫暖如春，他卻感到後背竄上一股寒意。
    “有人希望你消失。”她繼續說，語氣沒有任何渲染，隻是陳述一個冰冷的事實，“原因複雜，現在告訴你為時過早。但你必須明白，你過去的生活，已經回不去了。”
    她微微前傾，目光銳利得像要釘進他的靈魂。“從今天起，你需要習慣新的規則。你的行蹤，你的接觸對象，甚至你的日常習慣，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隨意。這裏很安全，但不可能永遠把你藏在這裏。明白嗎？”
    陳默看著她。看著她眼底那片深不見底的寒潭，那裏沒有恐嚇，隻有赤裸裸的現實。他想起那雙車燈，想起那精準的夾擊，想起父母電話裏劫後餘生的慶幸。一種沉重的、無法擺脫的實感壓上肩頭。
    他點了點頭，喉嚨有些發幹。“明白。”
    不是意外。有人要他死。而蘇清月，似乎在和那些“人”對抗。
    【新任務發布。】
    【任務名稱：認知世界。】
    【任務要求：從蘇清月處獲取關於“敵人”的三條有效信息。】
    【任務獎勵：經驗值；技能共享模塊解鎖進度10。】
    係統的提示音冰冷而及時，像是在催促他踏出這不得不踏出的一步。
    蘇清月似乎對他的反應還算滿意，身上的壓迫感稍減。她走到書桌旁，拿起平板，一邊處理事務，一邊像是隨口提及，聲音恢複了平時的淡然。
    “我已經聯係了淩薇。她會負責你接下來的基礎安全。”
    淩薇？
    又一個陌生的名字。陳默注意到，在提到這個名字時，蘇清月【狀態】欄裏那行“隱藏的疲憊”似乎淡去了一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細微的“信賴”？
    危機並未解除，隻是暫時被阻擋在外。而為了保護他，蘇清月動用了她真正信賴的力量。陳默沉默地看著窗外，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璀璨之下，是無法窺見的暗流洶湧。
    他不再隻是一個被動的幸存者。他必須睜開眼睛，看清這個突然變得危險而複雜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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