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工落定的瞬間，公寓裏的空氣仿佛被擰緊了發條。先前那點微妙的僵持冰消雪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聲而高效的流動。九位姐姐，如同精密儀器上九個截然不同卻又完美咬合的齒輪，開始依照陳默劃定的軌跡運轉起來。
    第一個動的是秦雲衣。
    她的投影倏然散開，化作無數流螢般的光點，融入客廳的每一塊屏幕。牆壁上，茶幾表麵，甚至冰箱門，都浮現出淡藍色的數據流。鍵盤敲擊的脆響以某種非人的頻率連成一片，像一場數字世界的急雨。
    “接入城市交通主幹網。”
    “公共安全攝像頭權限獲取中……繞過第七層防火牆。”
    “構建行為識別模型，關鍵詞‘異常徘徊’、‘非標準路徑’、‘群體性失控’。”
    “標記東南區域所有開放式水源、高壓電路、未固定重型廣告牌……”
    她像是在對虛空說話，又像是在向所有人同步信息。數據在她指尖或者說，在她凝聚的光影指尖）編織成一張無形的大網，緩緩罩向那座沉睡的城市。
    陳默站在客廳中央，幾乎能感受到那些冰冷的數據流過空氣帶來的微弱震顫。
    幾乎在秦雲衣動作的同時，龍淩薇也動了。
    她沒有走向門口，反而轉身進了自己的臨時房間。再出來時，身上那件休閑外套不見了，換上了一套啞光的黑色作戰服，材質特殊，幾乎不反光。她手裏提著一個看起來不大，卻顯得很沉的黑色金屬箱。
    她走到窗邊，沒有開窗，隻是用手指在窗框邊緣極快地摸索了幾下。一塊極小的、顏色與窗框融為一體的薄片就被她嵌入了縫隙。接著是門框，空調通風口，甚至客廳吊燈的燈座。
    她的動作快得帶出殘影，沒有絲毫多餘。每一個裝置的落點都刁鑽隱蔽。
    “震動感應，覆蓋所有硬連接點。”
    “空氣粒子監測，基線校準完成。”
    “熱源成像被動掃描，範圍覆蓋公寓及外圍十五米。”
    她的聲音低沉，簡潔，像在報備武器參數。當她完成最後一個點的布置，直起身時，整個公寓仿佛被罩進了一個無形的、充滿惡意的力場，任何未經允許的闖入，都會瞬間觸發致命的反應。
    蘇清月則走到了陽台。她拿出手機，沒有撥號，隻是調出了一個加密通訊錄。夜晚的風吹起她一絲不苟的發梢。
    “李秘書，寰宇中心明天的剪彩，我需要你立刻聯係主辦方，以我的名義捐贈一套全新的智能安防係統，要求今晚連夜安裝調試……對，覆蓋所有出入口和核心區域。理由？就說是蘇氏集團對合作夥伴安全的高度重視。”
    “王董嗎？是我，蘇清月。關於城東那塊地，我改主意了，明天上午九點，我希望在你的遊艇上詳談……帶上你的評估團隊。沒錯，很急。”
    她語速平穩，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幾個電話下來，東南區域的幾處關鍵地點，要麽被加強了安保，要麽被巧妙地調離了部分人流。她用商業規則，不動聲色地修改著現實的“地圖”。
    沈冰坐在沙發上，膝蓋上放著一個超薄光腦。她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舞，一行行嚴謹到苛刻的法律條文被迅速構建出來。
    “意外傷害事故聲明模板，變量a，責任方不明。變量b，第三方全責。變量c，不可抗力。”
    “媒體問詢標準應答稿，版本1.0至3.0。”
    “關於陳默先生‘突發急性腸胃炎’的醫療記錄及律師見證文件，草擬完成。”
    她像一位為戰爭準備彈藥的軍需官，隻不過她的彈藥，是邏輯、條款和程序正義。
    葉晚晴的臨時工作台設在餐廳。她從自己隨身攜帶的那個看起來像古董首飾盒的包裏，取出各式各樣的瓶罐和研磨器具。她沒有說話，全神貫注。幾種不同顏色的粉末被精確稱重，混合，加入透明的基底液中。液體在試管內旋轉，逐漸呈現出一種詭異的、仿佛蘊含生機的淡綠色。接著，她又開始處理幾種草藥，將它們搗碎，萃取，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清苦又帶著一絲甜腥的複雜氣味。
    她在準備的東西，顯然不隻是為了偽裝腸胃炎。
    葉靈兒來到陳默身邊。“看我的腳。”她低聲道。隨即，她的身影在客廳有限的空地間晃動起來。步伐依舊帶著那種柳絮般的飄忽，但更簡潔，更直接。時而後撤，時而側滑，每一次移動都恰好避開家具的棱角，仿佛早已計算好所有路線。
    “記住這種感覺。不是招式，是本能。”她一邊演示，一邊用隻有陳默能聽清的音量解釋，“遇力不抗，順勁而走。空間再小，也有縫隙。”
    陳默屏住呼吸，眼睛緊緊跟隨，【邏輯洞見】全力解析著她每一步的發力點和重心轉換，努力將那種“縫隙中求生存”的直覺刻入肌肉記憶。
    葉詩涵窩在沙發裏，抱著自己的終端，手指飛快地點著屏幕。
    “知名企業家親屬突發急病，蘇氏集團掌門人取消重要行程貼身照料……這個角度應該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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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疑遭競爭對手惡意抹黑？起底陳默低調的公益背景……備用。”
    她刪刪改改，嘴裏念念有詞，試圖將可能出現的輿論引向可控的方向。
    葉墨染的畫紙上，色彩變得沉靜而有力。她畫的不再是飄渺的山水，而是盤根錯節的老樹根須，深深紮入大地，任憑上方風雨如何呼嘯，根基巋然不動。她將畫好的部分輕輕展示給經過的葉晚晴看，葉晚晴忙碌中抬頭，對上她的目光，兩人相視一笑，緊繃的神經似乎都舒緩了片刻。
    林星瀾依舊坐在角落，水晶置於膝上。她閉著眼，呼吸綿長，仿佛睡著了。但偶爾，她的睫毛會劇烈顫動一下，眉心緊緊蹙起，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好的景象，卻又無法清晰捕捉。
    陳默穿梭其間。
    他幫秦雲衣遞了一杯溫水，放在她投影感知的範圍內。他記下龍淩薇提到的幾個傳感器型號，用終端查詢其有效範圍和弱點。他聽著蘇清月的電話，理解著她如何用商業語言構築防線。他瞥見沈冰光腦上那些冰冷的條文，感受到規則的力量。他聞到葉晚晴那邊傳來的藥香，看到葉靈兒步法中的生死奧妙，注意到葉詩涵字斟句酌的謹慎，感受著葉墨染畫作傳遞的安寧。
    他沒有打擾任何人，隻是看著，聽著，學著。
    這座公寓，仿佛成了一個與外界隔絕的戰爭堡壘。九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此匯聚，編織成一張針對無形命運的巨網。數據流是經線，物理陷阱是緯線，商業運作是偽裝，法律條文是鎧甲，醫藥毒理是後勤，身法武技是匕首，輿論導向是盾牌，藝術慰藉是緩衝，命運預感則是那懸於網中央、微微顫動的警鈴。
    陳默站在網中央，感受著這張網每一根絲線的震動。他體內的氣息，在這種高效、專注且充滿壓迫感的環境下，自行加速流轉，變得更加凝練，對周圍一切的感知也愈發清晰。
    【根骨進度 7.610】
    網，已織就。
    隻待那不請自來的飛蛾，撞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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