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悄然流逝，窗外的城市燈火漸稀。公寓裏，備戰的氣息並未隨著夜色深沉而減弱，反而像被壓縮到了極致，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角落。
    秦雲衣麵前的光屏上，數據流永不停歇，勾勒出城市東南角每一寸區域的數字輪廓。龍淩薇布下的傳感器網絡如同蟄伏的毒蛇，在寂靜中感知著最細微的震動。蘇清月結束了最後一個電話，揉著眉心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葉晚晴的藥劑在試管中沉澱出澄澈的色澤。葉靈兒在角落閉目調息，氣息綿長。葉詩涵趴在沙發扶手上小憩，終端還亮著屏幕。葉墨染的畫作已完成，那是一棵根係虯結、深深紮根大地的古樹，靜靜立在畫架上。
    表麵看，一切井然有序，如同一台精密機器在無聲運轉。
    但機器沒有心，人有。
    沈冰合上她的光腦，發出的輕微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她站起身，沒有看任何人，徑直走向陽台。過了一會兒，林星瀾也站起身，跟了過去。
    陽台的玻璃門沒有完全關上，夜風將斷續的話語送了進來。
    “……並非質疑你的能力，九妹。”沈冰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像在法庭陳述，“但你的預警，缺乏可驗證的客觀依據。‘感覺’、‘意象’，這些變量在法律上不具備任何效力，在邏輯上也無法構成嚴謹的推理鏈條。”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更具說服力的語言。
    “我們所有的行動都基於此。如果……如果你的感知存在偏差，哪怕隻是百分之一，我們投入的資源，采取的措施，甚至可能引發的連鎖反應，都將建立在流沙之上。我們需要更堅實的東西。”
    林星瀾背對著客廳，望著樓下的萬家燈火，她的聲音空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八姐，有些東西存在於邏輯誕生之前。就像你無法用法律條文去定義一陣風，但它吹過來的時候，你知道它是涼的。‘修正力’就是那陣風，我能感覺到它的涼意，越來越近。”
    “感覺會騙人。”沈冰堅持，“尤其是在我們這種……經曆過極端創傷的人身上。集體性的心理暗示也可能產生類似的‘預感’。”
    “這不是心理暗示。”林星瀾輕輕搖頭，“這是我用……某種代價換來的視角。我看到了碎片，真實的碎片。”
    “證據呢？”沈冰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著林星瀾的側影，“除了我們共享的那些痛苦記憶——那同樣可以被解釋為集體創傷——你能否提供哪怕一個，可以被獨立觀測、重複驗證的證據，證明你口中的‘命運修正力’正在操作一個針對陳默的‘意外’？”
    林星瀾沉默了。她無法提供。她的能力本質，就決定了其不可證偽性。
    陽台上的對話陷入了僵局。一種無形的隔閡在兩人之間蔓延。
    客廳裏，陳默將這一切聽在耳中。他看到龍淩薇雖然依舊保持著警戒姿態，但目光偶爾會掃過秦雲衣那被數據流籠罩的投影，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疑慮。那是對完全交出信息掌控權的不安，是前世被背叛留下的後遺症。信任的基石，在這些重生者的心底，本就布滿裂痕。
    陳默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那個普通的智能手機。它連接著網絡，存儲著個人信息，某種程度上，它就是他在數字世界的延伸。
    他站起身，走向秦雲衣的投影。
    秦雲衣察覺到他的靠近，光影微微轉向他。
    陳默沒有說話，隻是將自己的手機，屏幕朝上，遞向那片流動的數據光芒。
    秦雲衣的投影凝固了一瞬。數據流的瀑布出現了短暫的凝滯。她似乎沒理解這個舉動。
    “五姐，”陳默開口，聲音平靜，“能幫我檢查一下嗎？我總覺得這手機有點卡頓，擔心會不會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他頓了頓，補充道，“裏麵的所有東西，你都可以看。密碼是……”
    他說出了一串數字。
    整個客廳霎時間安靜下來。連陽台上的沈冰和林星瀾也停止了交談，看了過來。
    葉晚晴停下了整理藥瓶的手。葉靈兒睜開了眼睛。連看似睡著的葉詩涵也悄悄抬起了頭。
    將自己的數字隱私，毫無保留地交給一個頂尖黑客，這需要何等的信任？
    秦雲衣的投影光芒劇烈地閃爍了幾下，仿佛她的核心程序都因這個請求而產生了震蕩。過了好幾秒，那光芒才穩定下來。她沒有去“接”那部手機，隻是低聲道，“你的手機很幹淨，我一直在保護它的數據通道。”
    “我知道。”陳默依舊舉著手機，目光誠懇，“但我還是想請你親自看看。這樣我更放心。”
    他維持著遞出的姿勢，像舉著一份無聲的盟約。
    秦雲衣沉默了。片刻後，一道細微的光束從投影中射出，掃過手機。“……掃描完成。確認無異常。”她的聲音比平時低沉了些許。
    陳默這才收回手機，對她露出一個笑容。“謝謝五姐。”然後，他轉身，走向陽台。
    他站在沈冰和林星瀾中間，夜風吹動他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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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姐，”他看向沈冰，眼神清澈，“我相信九姐的感覺。”他語氣篤定，沒有任何猶豫，“就像我相信你，會用你熟悉的法律和規則，為我們構築最堅固的防線一樣。”
    他目光轉向林星瀾。“我也相信九姐，正在用她的方式，為我們照亮最危險的路段。”
    最後，他看向客廳裏的所有人，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我相信二姐的拳頭，相信大姐的頭腦，相信四姐的醫術，相信三姐的身手，相信六姐的應對，相信七姐的畫筆。”他頓了頓，“我相信你們每一個人。因為除了彼此，我們一無所有。”
    他看向沈冰，語氣帶著理解，而非指責。“八姐，我知道你要證據，是怕我們行差踏錯，是在用你的方式保護大家。我們都怕。”
    沈冰看著他那雙過分清澈的眼睛，看著他剛才那近乎“愚蠢”卻又無比真誠的交付信任的舉動，她冰封般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道明顯的裂痕。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終卻隻是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輕輕推了一下眼鏡，移開了視線。
    林星瀾伸出手，輕輕握了一下陳默的手腕，指尖不再那麽冰涼。“謝謝。”她低聲說，隻有陳默能聽見。
    客廳裏，龍淩薇收回了看向秦雲衣的餘光，身體那最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也徹底鬆弛下來。她將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比之前更加專注，也更加堅定。
    秦雲衣投影周圍的數據流，恢複了之前那種行雲流水般的順暢，甚至比之前更快，更穩定。
    那層隔在眾人之間，名為“猜疑”的薄冰，在陳默這近乎笨拙卻又直指核心的信任麵前，悄然融化。
    【根骨進度 7.710】
    心境的錘煉，遠比身體的鍛煉更能觸及根本。
    最後一塊拚圖，嚴絲合縫地嵌入。這張應對命運的網，此刻才真正做到了渾然一體，堅不可摧。
    夜還很長，但黎明前的黑暗裏，他們彼此成為了對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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