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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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呦,我都覺得三年禁閉都多餘了,那麽多家主都挺清寒。”
    牧神氣垮著臉,踢了踢腳下的石子,語氣裏滿是不解。
    “嗐,畢竟你們還沒有成長起來,有些東西得循序漸進,至少已經開始有所改變了不是?”
    牧老爹微微一笑,布滿老繭的手輕輕揉了揉牧神氣的腦袋,目光望向禁閉院的方向,語氣沉穩。
    “而且小清寒最近實力波動確實太大了,他的心境變化很大,像是在推翻舊有認知,又要重建新的秩序。”
    “這是在建立屬於他自己的道,急不得。這道得靠他自己一點點打磨、完善,三年時間,正好讓他沉下心來理清楚。”
    “是…是這樣嗎?”
    牧神氣垂眸琢磨著老爹的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好吧,希望清寒能早點想明白。”
    禁閉院的房間裏,日光透過木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牧清寒坐在木椅上,白色衣袍襯得他膚色愈發清透。
    桌上攤著一本泛黃的古籍,書頁邊緣都有些卷翹,可他的目光卻越過書頁,直直落在窗外。
    院角的老槐樹抽出了新枝,嫩綠色的葉片在風裏輕輕搖晃。
    可他的眼神沒有焦點,像是在看風景,又像是透過風景望到了更遠的地方。
    實則大腦一片放空,那些翻湧的法力、紛雜的思緒,在此刻都化作了虛無,隻有耳畔的風聲清晰可聞。
    第一年的時光,就在這樣安靜的氛圍裏緩緩流淌。
    牧清寒的日子過得簡單而規律,多數時候是坐在窗前發呆,偶爾會伸手翻過桌上的古籍,目光掃過那些記載著修行法門的文字,卻沒往心裏去。
    以往他的生活裏隻有練劍,晨光熹微時揮劍,直到暮色沉沉才罷手。
    可這一年,他的劍放在劍架上,劍鞘上的紋路落了層薄灰。
    他一次也沒碰過。
    期間,不少少年少女常常繞到院牆外,隔著木門跟他聊天。
    有人蹲在門口,絮絮叨叨說著外界的新鮮事。
    有人帶著委屈,傾訴修行遇到的瓶頸。
    還有人捧著自家做的點心,小心翼翼從門縫裏塞進來。
    牧清寒總是耐心地聽著,靠在門後,聲音清清淡淡的,偶爾會應上兩句,或是提點一兩句修行的關鍵,簡單的話語卻總能讓門外的人茅塞頓開。
    “小清寒你真聰明…”
    “謝謝…”
    “小清寒,這糕點味道怎麽樣?”
    “很好吃…”
    “小清寒…”
    有一回午後,陽光格外暖,牧清寒趴在桌上看書,看著看著便抵不住倦意,沉沉睡了過去。
    他的呼吸很輕,額前的碎發垂落下來,遮住了眉眼。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微風從窗外溜進來,卷起桌上的古籍,書頁嘩啦啦地翻著,最後停在了某一頁。
    牧清寒悠悠轉醒,揉了揉有些發沉的太陽穴,目光落在被風吹定的書頁上,瞳孔猛地一縮。
    那一頁的標題寫著“塗山狐妖”,下麵配著一幅小小的插畫。
    畫中女子身著紅衣,站在一棵枝繁葉茂的古樹下,眉眼溫柔。
    插畫旁的文字記載著塗山的信息,提到了那棵名為“苦情樹”的古樹,說人妖會在樹下許願,以情為引,締結契約。
    他盯著那行字,愣了很久很久。
    眼底原本的平靜被打破,泛起了細碎的漣漪。
    人妖…本殊途…
    怎…
    “從今往後,你我,再無瓜葛…”
    ……
    風又吹過,書頁微微顫動,他卻像定住了一般,久久沒有動。
    ……
    第二年
    春風再臨,禁閉院的老槐樹已枝繁葉茂,可院內的氛圍卻與去年截然不同。
    晨光未亮,院中便響起清脆的劍鳴。
    牧清寒手持寶劍,劍穗隨揮劍的動作劇烈翻飛,劍鞘上的薄灰早已被汗水衝刷幹淨。
    他褪去了往日的沉靜,周身法力如洶湧的浪潮,每一劍落下都帶著破風之聲,地麵的青石板被劍氣割裂出細密的紋路。
    從黎明到日暮,從日落到星升,他仿佛不知疲倦的機器,劍刃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冷冽的銀弧。
    劍柄在掌心飛速旋轉,又穩穩落回原位。
    以往繁雜的劍招被他反複拆解、重組,那些華而不實的技巧被一一摒棄,剩下的每一式都直指要害,凝練得如同天成。
    有路過的族人透過院牆縫隙窺探,隻見院中白衣身影快得隻剩殘影,劍勢淩厲得讓人不敢直視,紛紛驚歎他的劍技已至頂峰。
    可牧清寒自己卻愈發煩躁,收劍時指尖微微顫抖,他望著劍刃上倒映出的自己,眉頭緊鎖。
    劍招已無可挑剔,法力也愈發渾厚,可總覺得這劍缺了點“魂”,像是沒有方向的孤舟,再快再利,也擊不中真正的核心。
    這種空落落的感覺日夜縈繞,讓他寢食難安。
    煩躁,很煩躁…
    第三年
    年初的第一場雪落下時,牧清寒終於放下了劍。
    他重新坐回窗前,桌上的古籍換了一本又一本,卻沒翻幾頁。
    多數時候,他隻是靜靜坐著,目光深邃地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腦海裏反複盤旋著一個問題。
    自己…到底缺少了什麽?
    他陷入了極致的沉思,常常一整天不吃不喝,原本清瘦的身形愈發單薄,臉色也變得蒼白。
    牧老媽放心不下,隔三差五就來送吃的,可每次推門進去,飯菜都原封不動地放在桌上,兒子隻是一動不動地坐著,眼神空洞得讓人心疼。
    終於有一天,牧清寒因多日未進食,在起身時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聞聲趕來的牧老媽抱住他,看著他幹裂的嘴唇和凹陷的眼窩,積壓多日的擔憂瞬間化作淚水,一邊抹淚一邊哽咽著罵。
    “傻孩子!你想破頭也不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你爹可怎麽活?”
    這是她第一次訓斥牧清寒,那乖巧懂事的小兒子。
    溫熱的淚水落在牧清寒的臉頰上,他緩緩睜開眼,看著老媽通紅的眼眶和顫抖的肩膀,心頭猛地一揪。
    那股酸澀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晰,他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幹澀得發不出聲音,隻能輕輕拍了拍老媽的手背,心中滿是愧疚。
    從那以後,他雖仍在苦思,卻會按時吃下老媽送來的飯菜,隻是眉宇間的愁緒依舊未散。
    三年禁閉的最後一天,夕陽將天空染成金紅色。
    牧清寒獨自站在院中,望著那柄陪伴自己三年的劍,突然笑了。
    過往的畫麵在腦海中飛速閃過:練劍時的執著、聽人傾訴時的溫暖、看到“苦情樹”時的恍惚,還有老媽落淚時的心疼……
    這些碎片漸漸拚湊成完整的輪廓,他終於明白,自己缺少的是“劍心”——支撐劍技的信念,行走於世的目標。
    他緩緩拾起劍,指尖輕撫劍刃,低聲問自己:“牧清寒,你到底想幹什麽?”
    牧清寒…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做的事…”
    我…
    願家人安康長壽,盼摯友相伴登峰。
    欲破世間不公事,誓驅寰宇晦暗影。
    求悟心頭情與愛,敢叫萬事遂我心!
    我要…萬事隨我心!
    晚風拂過,吹動他的衣袍,也吹散了最後一絲迷茫。
    他的眼神驟然變得堅定,劍心初成,道已明晰。
    當禁閉院的大門緩緩打開時,等候在外的眾人瞬間安靜下來。
    牧清寒緩步走出,白衣勝雪,氣息看似平淡無波,卻藏著深不可測的雄渾法力,周身若有若無的劍勢鋒利得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
    “這是……”牧老爹瞳孔驟縮。
    大妖王…巔峰!
    十三歲的…大妖王巔峰!
    “小清寒你…”
    “好強,好強啊!哈哈哈,清寒!”
    “當世無敵,當世無敵啊!”
    消息如同驚雷,迅速傳遍人妖兩界。
    曾經的少年在三年禁閉中完成了驚人的蛻變。
    “人族第一天才”的名頭橫空出世,無論是人族的修行者,還是妖族的各大勢力,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突破震得心神劇震。
    牧清寒的名字,成了所有生靈口中最常提及的存在,而“當世無敵”四個字,便是對他三年沉澱最好的注腳。
    “你聽說了嗎?人族第一天才?”
    “那可不,十三歲的大妖王巔峰,我十三歲那會還在山裏吞野豬呢。”
    “這人族…看來要崛起了啊…”
    “那咋辦,我們不會被砍死吧?”
    “怕什麽,天塌了咱有妖皇頂著。他們都頂不住,咱活著也是受罪。”
    “額…也是。”
    塗山
    “我就說他天賦極高吧姐姐,早知道當時就該給他關到塗山,想辦法給他反水了。”
    “……”
    “有點誇張。”
    “牧清寒,原來你叫這個名字嗎?大妖王巔峰啊…好厲害…”
    塗山雅雅呆愣著看著自己的姐姐和妹妹。
    一直記得他的同伴叫他清寒,卻一直不知道他的全名呢。
    牧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