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薇嘴唇微動，說出了一句話，讓刀不得不停下：“我死，杜芊芊也活不成。”
    穆寒瞳孔一縮。
    他望向杜芊芊的方向。
    淩薇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我能幫你活著離開。”
    穆寒一手捏昏吵鬧的蕭瑾，一手扣住淩薇，長劍始終不離她頸項，往後撤同時低聲問她：“我憑什麽相信你？”
    淩薇翻了個白眼，憑你想活啊。
    死了還怎麽當狗，死狗嗎？
    但她也很想活。
    於是選擇不激怒此人，快速幫他理清現在的情況。
    “沒有我，你隻拿四皇子為質必死無疑。
    馬上援軍到了，你猜你雇主的人，會不會也混入其中，把你連同他的好弟弟一並射成篩子？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要接這個任務，但現在隻是我認出了你，等你死了露出真容，更會有其他人認出你。
    到那個時候，和你關聯的杜芊芊就真的萬劫不複了。”
    因為前段日子的攪風攪雨，二皇子三皇子已經鬥急眼了，沒想到首當其衝的是四皇子。
    肯定有人想嫁禍給對方，就看誰技高一籌了，穆寒顯然也想通了關竅。
    他要來了一匹馬車，承諾到了地方就會放下四皇子。
    謝皇後六神無主，他說的統統答應。
    淩薇被刀架著要求駕馬車，在走之前對沈青嵐做了個口型。
    沈青嵐會意，立刻帶人上馬，不遠不近地綴在後麵。
    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狂奔，淩薇忍著臂痛和顛簸，瞥了眼車廂外駕車的穆寒。
    本來是淩薇駕車，但她是真的不會，差點駕到溝裏。
    他正草草包紮身上幾處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浸透了黑衣，但握劍的手依舊穩如磐石，警惕車內的動靜。
    淩薇靜靜坐在一旁，旁邊是昏迷的四皇子。
    “你傷得不輕，要不要我幫你包紮？”淩薇試探著開口。
    穆寒頭也不回，聲音冰冷：“閉嘴。再動，死。”
    得，原來聖母風格對他沒用。
    淩薇繼續嚐試。
    她突然“呀！”地一聲，完全無視穆寒投來的能凍死人的目光，擺出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四皇子……他不會死了吧？”
    緊接著，她像是被自己這個可怕的念頭嚇到了，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圓，聲音都帶了哭腔：“完了完了！他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可就全完蛋了呀！”
    一句我們，好似他們成了同黨。
    淚水滑落，少女紅著眼眶，還抽噎了兩下，像是嚇得不輕。
    穆寒語氣生硬，但神色似有些緩和：“我沒用力，他是嚇昏過去的。”
    很有說服力，畢竟襠都潮了，味也飄出來了。
    但淩薇還是憂心忡忡狀到四皇子身前。
    暗暗用力掐他人中，口中卻輕柔呼喚：“殿下？四殿下？”
    蕭璟一下被疼醒了，睜眼就哇的哭出了出來。
    淩薇順勢把他撈在懷裏安撫。
    “沒事了殿下，你會沒事的，這位大哥待會兒會放我們下去。”
    穆寒不做言語，似是默認。
    追兵的馬蹄聲似乎遠了些，穆寒緊繃的神經也稍稍放鬆，靠在車轅上喘息，失血過多讓他有些眩暈。
    他不會放淩薇走。
    她讓芊芊難堪，又知道芊芊和她的關係，放她回去必定是個威脅。
    但她的腦子挺好使，可利用她擺脫追兵搜查。
    等到安全了再殺......
    這個念頭剛起，他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又很快鬆掉。
    不殺掉，可以帶回組織，她還算聰明，也算物盡其用.....
    淩薇不知道他的打算，她時刻關注著窗外。
    這時穆寒突然開口道：“待會兒他可以走，但你不行。”
    淩薇裝傻：“四皇子不走我也不走。”
    窩在懷裏的四皇子很感動：“姐姐！”
    穆寒：......
    “我是在說你。”
    淩薇驚訝一瞬，但又強顏歡笑起來：“……隻要四皇子能平安就好。”
    四皇子繼續感動：“姐姐說的對。”
    淩薇：“......”
    她朝這小屁孩胳膊裏側狠狠掐了一把。
    四皇子如同驚弓之鳥，沒看到淩薇的小動作，隻覺劇痛突然襲來，又開始嚎啕大哭。
    哭聲撕心裂肺，穆寒被吵得心煩意亂，額角青筋直跳，猛地回頭，一個充滿殺氣的眼神瞪向蕭瑾：“不許哭！”
    四皇子非但沒有噤聲，反而嚎的更凶了。
    應當是穆寒剛剛的說辭給了他底氣，知道自己不會死，在淩薇溫暖的懷抱裏，他越哭越起勁了。
    麵對穆寒耐心即將告罄的眼神，淩薇表示，讓我來哄。
    但這熊孩子明顯不再買賬，揮舞著手臂掙紮，一巴掌打掉了她束發的簪，青絲如瀑般散落，遮住了她半邊臉頰，顯得有些狼狽。
    淩薇抿著唇，看上去頗為無奈地樣子。
    穆寒猛地探身入車廂，長劍“唰”地一下直指蕭瑾咽喉：“我讓你閉——！”
    就是現在。
    淩薇趁著穆寒分神給蕭瑾的刹那，拿起被打落的發簪，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捅進了穆寒探入車廂的那隻手臂的手背。
    怕不管用，還用力一攪。
    劇痛讓長劍有一瞬間滑落，淩薇趁著這個空檔搶來，死死握住。
    知道就算是沒有劍，穆寒捏死她們還是和捏小雞一樣，淩薇撈起嚇傻了的四皇子，就要跳車。
    突然頭皮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淩薇感覺整個人都要被扯回去。
    “你......”穆寒的目光像是要吃人。
    淩薇沒有絲毫猶豫，甚至沒有回頭，右手緊握的長劍，反手向上，朝著自己被揪住的發束，狠狠一割。
    嗤——
    鋒利的劍刃切斷發絲的輕響，三千青絲，應聲而斷。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陽光透過疾馳的車窗，照亮了飛揚的斷發，如同掙脫束縛的黑色蝶翼，紛紛揚揚，從穆寒沾滿鮮血的指縫間溜走。
    穆寒怔怔地看著手中那一大把柔軟卻冰冷的斷發，又看向那個決絕的身影。
    少女臉上濺著他手腕噴出的溫熱鮮血，淩亂的短發在風中狂舞，遮不住她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
    沒有遲疑，她甚至沒看穆寒一眼，眉眼舒展，朝著車外縱身一躍，口中呼喚著一個人：
    “青嵐——”
    急急地馬蹄聲飛馳而來，一隻手伸出，將快要墜地的少女拎起，穩穩放回馬背上。
    穆寒才發現，不知何時，那名遠遠跟在他們後麵的女子，已經出現在他們的前方。
    應當是繞路加速來前方阻擋他們。
    在少女離開馬車的瞬間，有三隻箭朝穆寒射來，他的身體因大量失血已經有些遲鈍，他躲過了前兩箭，卻沒能躲過第三箭沒入肩膀。
    駿馬嘶鳴，載著兩道身影，與疾馳的馬車擦肩而過，毫不停留地奔向安全的後方。
    前方，金吾衛嚴陣以待。
    為首端坐在馬上、麵容冷峻如修羅的少年將軍，正緩緩放下弓。
    謝灼收弓拔劍，一聲令下：
    “抓活口！”
    力量在飛速流逝，穆寒靠在車轅上，視線開始模糊。
    最後關頭，腦海裏突然想起了杜芊芊的話：“...那些小姐看到個蟑螂都要叫半天，膽子又小，又愛拿規矩壓人，無趣至極。”
    膽小？無趣？
    他苦笑一聲，芊芊……你錯了……大錯特錯……
    他緩緩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
    挾持四皇子的刺客，在最後關頭竟自焚而死，屍骨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