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秋後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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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宮主帳,元景帝蕭立恒高踞禦座,臉色陰沉。
下首,皇後抱著受驚的四皇子蕭瑾,眼圈通紅“皇上!您要為瑾兒做主啊!到底是誰要害我們的皇兒!”。
二皇子蕭瑜、三皇子蕭玦垂手肅立,額角滲出冷汗,大氣不敢出。
瑞安公主蕭玥稍後位置,背脊挺得筆直,臉色卻蒼白如紙。
稍遠處金吾衛大將軍、禁軍統領匯報完後立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
元景帝的視線,帶著淬了冰的審視,緩緩掃過全場。
蕭瑜、蕭玦臉上停留得尤其久,那目光像刀子,刮得人皮肉生疼,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懷疑。
這懷疑,比任何咆哮都更讓人膽寒。
最後,那冰冷的目光掠過蕭玥。
沒有停留,沒有詢問。
“朕的秋獵大營!皇家禁苑!”元景帝開口,聲音不高卻如冰碴砸落,“竟讓宵小如入無人之境,直撲皇後皇子!禁軍統領!”
禁軍統領噗通跪倒:“臣萬死!”
“萬死能換瑾兒不受驚嚇?!”
元景帝猛拍扶手,“守衛是擺設?!刺客怎麽進來的?內應是誰?!掘地三尺也要查出來!敢害朕嫡子,誅九族!挫骨揚灰!”
他目光再次盯住蕭瑜、蕭玦,聲音壓得更低更危險:“此事,朕必追究到底!無論是誰,朕定叫他後悔來到這世上!”
蕭玥安靜站著,臉色蒼白,唇線緊抿。
元景帝揮手讓“閑雜人等”退下。蕭玥抬頭:“父皇,兒臣……”
“哇——父皇!我疼!脖子疼!”四皇子蕭瑾適時爆發出洪亮哭嚎。
他立刻俯身安撫。
謝皇後摟緊兒子哭訴瑾兒如何被凶徒捏在手裏。
帝王溫言安撫皇後:“梓童受驚了,好好休息。”
一家三口互相依偎擔憂,溫情脈脈,襯得底下的皇子公主如同不相幹的人一樣。
淩薇因救駕需問話,跪在末端陰影裏,她低頭悄悄翻個白眼。
哭聲中氣十足,皇帝發火時倒安靜,這小胖子挺會看眼色。
目光掠過公主孤直的背影,又想起前幾日她們不太愉快的會麵。
瑞安公主蕭玥,人前端方持重,氣勢迫人,但在她們這些心腹幕僚的小圈子裏,卻意外地平易近人。
她們定期舉行“閨閣雅集”,實則是分析朝局動向、製定方略的機密會議。
與會者清一色女子,外人看來不過是公主與女伴們消遣。
公主極為看好淩薇的潛質,對淩薇的課業盯得極緊,常親自過問。
即便淩薇偶爾提出些尚顯稚嫩的想法,公主也會耐心聽完,細致剖析利弊,從不輕視打壓。
這份容人之量和培養人才的用心,處處透著明主潛質。
淩薇自知資曆尚淺,會議中多旁聽學習,默默梳理著各方情報脈絡。
了解後,對這位瑞安公主更是欽佩不已。
元景十九年冬,北境狄戎犯邊,戰事吃緊,時任鎮北將軍的沈巍血戰中重傷昏迷。
年僅十八的蕭玥,因母族是北境人,後外祖這一脈入仕遷京,得皇帝默許,持虎符以監軍身份赴前線。
她並非直接領兵衝殺,而是以雷霆手段整肅軍紀,聯合沈巍舊部穩定防線,並提出了關鍵的反擊策略,最終協助副將擊退敵軍。
此役後,她在北境軍中威望初立,皇帝為嘉獎其功,也為了製衡其他勢力,短暫授予她部分北境軍權約三萬人。
但隨著皇子成年、邊境穩定,皇帝出於製衡和“公主不宜久掌兵權”的考慮,元景二十三年,蕭玥主動上交了大部分兵權,僅保留一支精銳的親衛約五千人。
這裏就不得不提到鎮北將軍沈巍,與瑞安公主生母是青梅竹馬的鄰家兄妹。
僅有一女沈青嵐,夫人逝後未續弦。
曾是蕭玥在北境的師傅,前陣子擒獲狄戎重量級首領,親自押解回京獻俘,盤桓後返境。
並未帶走沈青嵐——用意不言而喻。
會議上一位姓夏的女幕僚,她是最早提出利用女官製度拓展勢力的,提起了當前最棘手的問題:“殿下如今勢單,成事需借力。結盟,勢在必行。
然,與誰結盟?”
眾人各抒己見,爭論的焦點主要在幾位皇子身上。
二皇子蕭瑜,其母為貴妃王氏,母族琅琊王氏,百年清流,財力雄厚,勢力最強。
本人平庸,好大喜功,與杜芊芊糾纏不休。
三皇子蕭玦,其母為德妃李氏將門勳貴,軍中根基深,尤其京畿、邊軍。
蕭玦本人看似性格溫吞,但背後李氏有利益捆綁,勢頭洶洶。
四皇子蕭瑾,嫡子身份,母族鎮國公謝家底蘊深厚,隻是年僅八歲。
呼聲最高的是年紀尚小的四皇子,公主聽完後沉默不語。
她目光轉向不知何時皺眉沉思的淩薇:“你如何想?”
淩薇有些詫異自己被點到,但她很快調整好,說出了最在意的點:“薇認為,殿下眼下最緊要的,不是結盟,”她頓了頓,語速平穩,吐字清晰,“而是示弱。”
立刻有幕僚蹙眉反駁:“示弱?殿下這些年韜光養晦,甚至不惜自汙名聲示情愛之癡,還不夠弱嗎?”
淩薇沒直接回答他,而是直視蕭玥,眼神清亮,帶著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銳氣:“殿下最需示弱的對象,是陛下。”
蕭玥眸色微深,語氣聽不出喜怒:“本宮能力,父皇看在眼裏,何須示弱?”
她在父皇麵前示弱,那個位子豈非隻能靠不光彩手段獲取?
她渴望的是堂堂正正的認可。
淩薇理解她,公主對皇帝有親情濾鏡,因為從小收獲了不一樣的寵愛,她始終認為自己和其他皇子是有能力掰手腕的,想在父親麵前證明自己的能力。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
淩薇既然要當利眼,她必須要看清現狀,幫助公主做好最合適的判斷。
知道後麵的話會讓她不高興,但她還是說了。
“殿下想陛下認可信任,但需看清現實。若陛下真屬意殿下,絕不會坐視您被各方傾軋而無一絲偏袒,更不會輕易收回您曾證明能力所得的權柄。”
這時有人持反對意見,引經據典:“史書有載,亦有君王為保護屬意儲君,故作不喜......”
淩薇列出理由:
“其一,那位儲君是皇子,天然占據大義名分。公主身份本身即是最大阻礙,若陛下真有意,當更早、更明確地為殿下鋪路,積累人望與實力,而非任其孤立無援。
其二,那位君王受外戚鉗製,不得已而為之。敢問諸位,我們陛下登基二十餘載,權柄盡握,是會被外戚權臣擺布之人嗎?”
書房內一片寂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