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出逢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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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蹄聲由遠及近,塵沙在風中揚起又落下。龍吟風站在原地,目光未移,腳跟微收,肩背自然下沉,身形如石樁紮進沙地。
    他沒動,也沒說話。
    帳簾掀開時,一股冷風卷著皮革與草藥的氣息撲麵而來。司徒靈走了出來,披風未係,發辮用銀環束住,腰間彎刀垂在左胯,刀鞘擦過靴筒發出輕響。
    她站在高階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像打量一件不請自來的貨物。
    “昨夜你說要見我。”她開口,聲音不高,卻傳遍整個營前空地,“現在我出來了,你倒像個啞巴。”
    龍吟風緩緩抬頭,視線平直迎上她的目光:“我說過,我們隻為見一個人。”
    “我已經聽夠了你的廢話。”她打斷他,語氣忽然轉冷,“中原人總喜歡講條件,可在這片土地上,講條件之前,先得證明你有資格站在我麵前說話。”
    她抬手一指太陽當頭的位置:“從現在起,站到日影偏西三寸。不準坐,不準閉眼,不準喝水。若你能撐住,明日再來談你要見的人。”
    周圍侍衛臉上浮現出笑意。有人低聲嗤笑,有人交換眼神,仿佛已預見這個南人倒下的模樣。
    諸葛雄眉頭一緊,手不自覺地滑向行囊邊緣。
    龍吟風卻輕輕搖頭,動作極小,隻夠近處的諸葛雄看見。
    他向前一步,走到空地中央,沙地被烈日烤得發白,腳底傳來灼燙感。他站定,雙足與肩同寬,雙手垂於身側,脊梁筆直如劍。
    沒有爭辯,沒有質疑,也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司徒靈盯著他看了片刻,轉身回帳,隻留下一句話:“別死在我營地裏,我不收屍。”
    帳簾落下,四周安靜下來。
    陽光越來越烈,風也停了。沙粒在熱氣中微微顫動,遠處的旗杆投下的影子緩慢移動。龍吟風的臉被曬得發紅,額角汗珠滾落,順著顴骨滑下,在下巴處凝聚,滴落在沙地上,瞬間幹涸。
    一個年輕侍衛奉命前來查看,繞著他走了一圈,故意踩出聲響。
    龍吟風眼皮未眨,呼吸平穩。
    第二次來的是個老兵,手裏端著一碗水,放在他腳前三尺:“公主說,若你現在跪下求饒,可免去餘下時辰。”
    龍吟風依舊站著,目光落在前方旗杆底部的一道刻痕上——那是昨日新添的,深淺不一,像是某種記號。
    他不開口,也不看那碗水。
    老兵收回碗,低聲說了句什麽,轉身離去。
    到了第三個時辰將盡時,連守衛都安靜了下來。原本圍觀的人陸續散開,隻剩下幾個輪崗的哨兵偶爾瞥上一眼。
    龍吟風的嘴唇已經幹裂,喉結滾動了一下,像是吞咽空氣。他的右腿舊傷開始隱隱作痛,不是刺痛,也不是抽筋,而是一種沉悶的壓迫感,像有東西在骨頭縫裏慢慢爬動。
    但他始終沒有晃動身形。
    當旗杆的影子終於越過第三道刻線時,主帳仍未有任何動靜。
    諸葛雄忍不住上前半步,低聲道:“時辰已過。”
    龍吟風沒回應,隻是微微張口,聲音沙啞卻清晰:“三時辰已過,公主可還有吩咐?”
    這話不高,卻足以讓附近所有人聽見。
    帳內沉默了幾息。
    接著,簾子被人一把掀開。
    司徒靈走出來,這次她沒穿披風,隻著一身窄袖勁裝,腰帶束得極緊。她一步步走下台階,靴底敲在木板上,節奏緩慢而有力。
    她在龍吟風麵前停下,距離一步之遙。
    她仔細看他——看他的眼睛是否渾濁,看他的站姿是否有鬆動,看他指尖是否顫抖。
    最後,她問:“你不怕死?”
    “怕。”他答得幹脆,“但更怕一事無成地死。”
    她冷笑一聲:“你以為這樣就能讓我開口?一點苦頭都沒把你打倒,你就覺得自己贏了?”
    “我沒覺得贏。”他說,“我隻是完成了你說的事。”
    “那你想要什麽?”她逼近一步,聲音壓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中原人的把戲?裝堅韌、扮清高,最後還不是為了拿走點什麽?”
    龍吟風終於正視她:“我要知道那個人現在在哪,還能不能說話。”
    “然後呢?”她反問,“找到他之後呢?帶回去供你們門派研究?還是賣給朝廷換官爵?”
    “我不知道他是什麽人。”龍吟風說,“我隻知道他曾被人追殺至雪嶺絕境,嘴裏含著燒焦的布角。我也知道‘承槌會’七探子死在路上,沒人敢查,隻有你敢帶他回來。”
    司徒靈瞳孔微縮。
    她猛地抬手,掌緣抵住他咽喉,用力一推。
    龍吟風後退兩步,腳步穩穩釘在沙地,沒有摔倒。
    “別以為幾句漂亮話就能打動我。”她說,“我能讓他活下來,也能讓他永遠閉嘴。”
    “你可以。”龍吟風站直身體,“但你不會。”
    “為什麽?”她眯起眼。
    “因為你查過了。”他看著她,“昨晚那匹快馬帶回的消息,不是敵情,是確認——確認那塊布片是真的,確認‘北七’通行令確實出現在屍體舌底。你也查了破廟機關,發現玉玨紋路與三十年前記錄一致。所以你現在才站在這裏,不是要趕我走,而是想知道——我還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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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靈的手緩緩放下。
    她盯著他看了很久,忽然轉身,朝主帳走去。
    走到台階前,她停下,背對著他說道:“明日辰時,來帳外候著。”
    說完,她抬腳邁進帳內,簾子重重落下。
    四周守衛默默散開,不再圍堵二人。諸葛雄鬆了口氣,走上前扶住龍吟風手臂:“撐住了。”
    龍吟風沒答,隻是慢慢活動了下肩膀,右腿的鈍痛還在,但他沒表現出來。
    他低頭看了看腳邊那道影子——旗杆的投影已經縮回木台邊緣,正好三寸。
    他彎腰,撿起一塊碎石,在沙地上劃了一道短痕,與昨日那條平行。
    諸葛雄看著他:“留記號?”
    “不是。”他說,“是在練字。”
    “練字?”
    “嗯。”他點頭,“等明天進去,可能要用筆說話。”
    諸葛雄沒再問。
    兩人退回營地邊緣,在一處避風的氈棚下歇息。龍吟風盤膝坐下,閉目調息,呼吸漸漸變得綿長。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內側的布縫——那裏藏著另一片焦布,比昨日展示的更殘破,邊緣還帶著一絲暗褐色。
    天色漸暗,篝火重新燃起。
    遠處主帳燈火未熄,窗紙上偶爾閃過人影走動。
    龍吟風睜開眼,望著那團光亮,許久不動。
    突然,他起身,走到棚外,從行囊中取出一隻陶罐,倒出半碗黑褐色藥汁,一飲而盡。苦味在口中蔓延,他皺了下眉,隨即恢複平靜。
    諸葛雄遞來一塊幹餅,他搖搖頭,隻接過皮囊喝了一口冷水。
    “你覺得她會說真話?”諸葛雄終於開口。
    “不會。”龍吟風說,“但她會漏出一點縫隙。”
    “什麽樣的縫隙?”
    “關於那個人醒過來的次數。”他緩緩道,“她剛才提到‘閉嘴’,而不是‘死了’。說明他還活著,而且能說話——至少曾經能。”
    諸葛雄沉默片刻:“那你明天準備怎麽問?”
    龍吟風沒回答。
    他望著主帳方向,手指輕輕敲擊膝蓋,一下,一下,像在數心跳。
    風從北方吹來,帶著夜晚的寒意。
    他忽然站起身,走向角落堆放雜物的地方,翻出一塊舊氈毯,鋪在地上,又取來幾塊石頭圍成圓圈。
    諸葛雄看著他:“做什麽?”
    “練站。”他說,“明天可能還要站更久。”
    他走進石圈,重新擺出戰樁姿勢,肩背挺直,雙臂虛抱,如同抱一根無形的巨槌。
    月光灑在他身上,影子拉得很長,像一尊不動的雕像。
    遠處,主帳的燈滅了。
    但龍吟風仍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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