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真相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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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口的枯葉被夜風卷起,又輕輕落下。龍吟風沒有動,司徒靈也沒動。兩人在黑暗中對峙著門外那片死寂,呼吸幾乎同步。
    他緩緩鬆開握緊匕首的手,轉而將她往角落推了半步。石門厚重,擋得住視線,卻壓不住空氣裏的緊繃。他知道剛才那一聲不是巧合,但也不是殺機逼近的信號——真要動手的人,不會踩出聲音來。
    “來人若有意抓你,不會隻派一人踩葉驚林。”他低聲說,語氣平靜得像在講一件尋常事,“這是警告,不是圍捕。”
    她沒應,隻是靠著牆慢慢滑坐下去,手仍攥著那枚墨玉符,指節泛白。
    龍吟風蹲下身,從內襟取出那張抄錄的竹簡紙片,攤在木案上。螢石早已熄滅,但他記得位置。他把玉符並排放在紙上,兩處蟠龍紋恰好對接成完整圖案,像是被命運親手拚好的殘局。
    “這不是猜測。”他說,“是證據。”
    她抬眼看向他,目光在昏暗中顯得格外清亮。
    “你的名字叫顧昭寧。”他一字一頓,“你是永昌帝的女兒。”
    這話落下來,屋裏靜得能聽見塵灰落地的聲音。
    她忽然笑了下,很輕,像是自嘲。“你說得這麽肯定,好像我還得謝謝你替我認祖歸宗似的。”
    “我不是來認親的。”他看著她,“我是來告訴你——你不用再猜了。”
    她低頭盯著玉符,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邊緣。“我七歲那年夢見自己穿明黃衣裳,跪在大殿裏。醒來去翻族譜,發現所有關於‘女兒’的記載都被燒了。”她頓了頓,“可我不敢問。問了,他們會不會覺得我是妖?會不會連夜把我沉進後山湖裏?”
    “所以你就裝作不知道?”
    “不是裝。”她搖頭,“是我真的分不清。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司徒家養大的姑娘,練劍、讀書、過節祭祖;可有時候半夜驚醒,耳邊全是鍾鼓聲,有人喊我‘公主’……那種感覺,比刀割還疼。”
    龍吟風沉默片刻,忽然道:“你記得冬至那天來的黑袍人嗎?”
    她身子一僵。
    “他右臂有道刀傷,從肩到肘。”
    “你也見過?”她猛地抬頭。
    “我在一本舊戰報裏看過畫像。”他聲音低沉,“先帝近衛統領最後一戰,被人劈中右臂。戰後失蹤,再沒人提過他的名字。”
    她閉上眼,肩膀微微發顫。
    “你說你在等一個能看懂你的人。”他緩緩蹲到她麵前,與她平視,“現在,我看見了。”
    她睜開眼,眼裏有光,也有痛。
    “但你要不要說,全由你定。”他補了一句。
    她沒說話,隻是把玉符攥得更緊。過了許久,才開口:“小時候,每年冬至,我都盼著他來。他就站在院外,不說話,也不靠近。有一年雪下得特別大,我跑出去追他,他轉身就走,披風掀開一角……我看見那道疤。”
    她聲音有些抖:“我喊他‘父親’,他沒回頭,腳步卻慢了一下。”
    龍吟風沒接話,隻是靜靜聽著。
    “後來我想,如果他是我爹,為什麽不來接我?為什麽不帶我走?”她苦笑,“難道是我太沒用,連親爹都嫌丟臉?”
    “他活著現身,你就活不了。”龍吟風打斷她,“當年送你出來,是他最後能護住你的方式。他不來,才是為了讓你活下去。”
    她喉嚨動了動,沒說話。
    “你以為隻有你一個人在熬?”他忽然問。
    她愣住。
    “我查了三個月。”他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從北地老兵到盲眼醫者,從廢村祠堂到這口枯井。每走一步,都有人想攔我。有一次我在驛站過夜,飯裏被人下了藥;前天夜裏,還有人在密道口布了絆索。”
    他看著她:“你覺得我隻是好奇?我是怕晚一天找到你,你就多一天活在謊言裏。”
    她怔怔地看著他,眼眶一點點紅了。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麽嗎?”她忽然笑了笑,眼角卻滑下一滴淚,“我一直以為,隻要我不說,我就還是司徒靈。可今天站在這裏,我才明白——我從來都不是。”
    她抬起手,摸了摸頸後的舊傷。“小時候摔的,他們說是騎馬跌下來弄的。可每次塗藥,嬤嬤都避開這一塊,像是怕碰出什麽秘密。”
    龍吟風伸手,指尖輕輕覆上她冰涼的手背。
    她沒抽開。
    “你說你在等一個能看懂你的人。”他重複了一遍,“現在,我來了。”
    她吸了口氣,聲音微啞:“那你有沒有想過,看清之後怎麽辦?我不是什麽江湖孤女,我是前朝餘孽,是朝廷通緝的要犯,是北狄想抓回去當人質的棋子。”
    “那你呢?”他反問,“你有沒有想過,一直躲著,就能逃一輩子?”
    她咬住唇,沒答。
    “你怕說出來,連最後一個家也沒了。”他聲音低了些,“可你現在有另一個家——知道你真名的人間。”
    她猛地抬頭,眼裏閃過一絲震動。
    “顧昭寧。”他叫她的名字,像在確認一件失而複得的東西,“不是司徒靈,不是誰的養女,不是藏起來的秘密。你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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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嘴唇動了動,沒發出聲音。
    然後,她突然靠了過來,額頭輕輕抵在他肩上。動作很輕,像是試探,又像是終於放下。
    他沒動,手也沒鬆。
    “我好累。”她喃喃道,“裝了這麽多年,連哭都不敢大聲。”
    他抬手,輕輕拍了下她的背,像個老友那樣。“行了,別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你現在可是正經公主,得有點氣勢。”
    她破涕為笑:“你還笑?”
    “不笑難道哭?”他哼了聲,“再說,你這模樣哪像公主?倒像哪家逃婚的小媳婦,躲在柴房抹眼淚。”
    她輕輕捶了他一下:“你才像逃婚的。”
    “我可沒定親。”他聳肩,“不像某些人,連夢裏都在喊‘別燒族譜’。”
    她臉一紅:“我什麽時候喊了?”
    “昨晚上。”他一本正經,“我路過你帳子,聽見的。”
    “胡說!”她立刻坐直,“你根本沒去我帳子!”
    “哦?”他挑眉,“那你怎麽知道我沒去?”
    她一噎,意識到說漏了嘴,頓時語塞。
    兩人對視一眼,忽然都笑了。
    笑聲在密室裏回蕩,衝淡了幾分沉重。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玉符,輕聲說:“顧昭寧……這個名字,我念了千百遍,隻敢在心裏。”
    “現在可以喊出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勇氣,終於開口:“我叫顧昭寧。”
    三個字落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她抬頭看他:“謝謝你,來找我。”
    他沒說什麽,隻是把手覆在她手上,用力握了一下。
    外麵風聲漸歇,井口再無聲響。
    屋內依舊昏暗,唯有兩人並肩而坐的身影投在牆上,影子交疊,不再孤單。
    她忽然問:“你說,他還會來見我嗎?那個冬至從不缺席的人。”
    “會。”他答得幹脆,“隻要你還在。”
    她點點頭,把玉符貼在胸口,閉上眼。
    龍吟風望著她疲憊卻安寧的臉,輕聲道:“睡會兒吧,我守著。”
    她嗯了一聲,頭微微歪向他這邊。
    他沒動,任她靠著。
    燭火未燃,螢石已冷,唯有心跳聲在寂靜中輕輕回響。
    遠處傳來一聲鳥鳴,劃破晨霧。
    她睫毛輕顫,似要醒來。
    他低頭看著她,剛要開口——
    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腕,聲音極輕:“你還記得我說過的金蝶嗎?”
    他點頭。
    “它今年沒來。”她睜眼,目光清澈,“往年冬至都會飛進祠堂……可今年,一片葉子都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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