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深夜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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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掠過營地邊緣的高地,吹得衣角獵獵作響。龍吟風站在巨石旁,沒有坐下,也沒有回頭。他盯著吳峰帳篷的方向,直到確認那片黑暗裏再無動靜,才緩緩抬起手,將懷中的鐵片再次取出。
月光下,那塊殘破的金屬泛著冷光,邊緣刻痕清晰如刀鑿。三年前封檔的軍械編號,不該出現在一個自稱朝廷信使的人身上。更不該,被藏在一枚看似普通的銅錢夾層裏。他記得吳峰拋銅錢時的動作——不是隨意一擲,而是指尖微壓、力道精準,像是在測試某種節奏。那一瞬,他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十年前邊關哨塔上那個死於暗殺的傳令官。
可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他把鐵片攥進掌心,轉身走向高地深處。腳步踩在碎石上,發出短促的摩擦聲。這片坡地背對主帳,視野開闊,能一眼望見西嶺哨崗的輪廓。他在這裏停了下來,靠著一塊風蝕多年的岩壁,終於閉上了眼。
腦海裏浮起的不是吳峰的話,而是另一張臉——諸葛雄。
那個雨夜,石亭之中,老人拄著木杖,目光如炬。他說:“帝王槌法不傳野心之人,不授權謀之手。它要的不是統兵萬人的將軍,而是守住武道本心的傳人。”那時他跪在濕滑的青石板上,應下的不是功名,也不是複仇,而是一句話:“我尋的不是權力,是正道。”
後來他走過三州十二縣,穿過戰火與饑荒,在山村老者口中聽聞“槌影現於北境”,在集市怪客低語中捕捉到“持槌者可定亂局”,又在一座廢棄古宅的地窖裏,翻出半幅繪有槌式圖譜的羊皮卷。每一次線索浮現,都像是一盞微弱的燈,引著他往北走,再往北走。
他曾以為這條路會通向某個隱世高手,或是某座失落門派。可如今站在這草原腹地,他忽然明白——也許他要找的根本不是一個“人”。
而是時機。
吳峰說他可以得到節度使銜,統轄三州兵馬,不必再寄人籬下。這話若是換作五年前,或許真能讓他心動。那時他剛離中原,身無依靠,連一口熱飯都要靠拚殺換取。可這幾年走下來,他見過太多握權者如何腐化,也見過多少以“安定百姓”為名行吞並之實的所謂“明主”。
權力從來不是目的,隻是手段。而手段一旦淩駕於初衷之上,便成了毒藥。
他睜開眼,抬頭望天。
星河橫貫穹頂,北鬥斜指北方。這樣的夜,他在邊關守過無數次。那時候父親還在,每晚巡營之後,總會坐在帳外教他辨認星辰位置,一邊說:“行軍打仗,靠的不隻是刀劍,還有天時地利。”後來那一戰,雪下了一整夜,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父親帶著三百親兵衝入敵陣,再也沒回來。屍首沒找到,隻帶回一麵裂開的戰旗和一把斷刃。
他當時不明白,為什麽一支精銳會被誘入絕穀,為什麽斥候提前撤防,為什麽援軍遲遲不到。
直到今日,吳峰提起“你父親當年戰死邊境的真相”,他心頭猛地一震。
但隨即,他又冷靜下來。
就算真有答案,也不能用背叛換。
司徒靈或許不夠強勢,或許缺乏經驗,但她做的事,件件都落在實處——整頓糧倉、重審舊案、安撫流民、重建哨線。她不是為了坐穩位置而行事,而是因為那些事本身該做。這一點,比任何權謀算計都更接近“正道”。
而他若在此時鬆口,哪怕隻是為了查清真相,也會成為他人棋局中的卒子。一旦邁出第一步,後續就再難抽身。今日可以借她的名義拿權,明日就能以“大局”為由廢她。到最後,所謂的傳承,不過是披著道義外衣的篡奪。
他站起身,拍去衣上的塵土。
遠處營地燈火稀疏,幾處巡邏的火把來回移動。他知道阿赤已經按他的吩咐,在西嶺至主帳之間布下了三層暗哨。墨影也在今夜潛入吳峰隨從的帳篷,搜出了那封未寄出的密信殘稿。一切仍在掌控之中。
但他不能再被動防守了。
吳峰今晚來談合作,實則是試他底線。那一句“安靜下來”,暴露了對方真正的意圖。他們不在乎草原是否安穩,隻在乎誰來掌控。而他若繼續沉默觀望,隻會讓對方越發放肆。
他從袖中取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條,是墨影剛剛送來的——吳峰隨從中有一人曾在五年前參與過邊關劫糧案,後被通緝,改名換姓混入驛館係統。此人今夜曾偷偷燒毀半頁文書,殘留字跡中有“接應”、“內應已除”等字樣。
線索開始串聯。
他將紙條揉成一團,扔進身旁的火盆殘燼裏。火星跳了一下,旋即熄滅。
風又起了,帶著沙粒打在臉上。他望著主帳方向,那裏還亮著一盞燈。司徒靈應該還沒睡。這些日子她每天處理政務到深夜,肩傷複發也不肯歇息。有一次他路過偏帳,看見她伏案寫著什麽,左手撐著額頭,右手執筆不停,桌上堆滿了各地報上來的災情文書。
那樣的人,不該被當作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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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氣,把所有雜念壓回心底。
帝王槌法講究“一擊定乾坤”,但前提是——槌落之處,必須是是非分明之地。若連立場都模糊了,再強的招式也隻是助紂為虐。
他轉身朝主營方向走去,步伐比來時穩了許多。
經過吳峰住的客帳時,他特意放慢腳步。帳簾緊閉,裏麵毫無聲息。他沒有停留,隻是在路過那一刻,輕輕叩了兩下腰間的刀柄。
兩聲輕響,像是提醒,也像是宣告。
他繼續前行,身影穿過一片昏暗的空地,來到一處僻靜的練武場。這裏平日供護衛操練,夜裏無人使用。他站定,解下佩刀,放在一旁的木架上。
然後他緩緩拉開架勢,雙臂平舉,沉肩墜肘,左腳前踏半步,右腿微曲蓄力。
第一式:開山問路。
動作不快,卻穩如磐石。每一寸肌肉都在記憶中運行,仿佛這招已練過千遍萬遍。
第二式:斷江橫流。
手臂劃出一道弧線,掌風掃過地麵,揚起一層薄塵。
第三式:承天接地。
他雙掌合十舉過頭頂,再緩緩下壓,膝蓋彎曲,脊背挺直,整個人如同紮根大地的古樹。
這是他每日必修的三式,也是帝王槌法最基礎的入門樁功。師父說過,練到極致時,不用槌也能打出槌意。而現在,他需要的正是這份“意”。
他一遍遍重複著動作,汗水順著額角滑下,浸濕了衣領。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一聲雞鳴。
天快亮了。
他收勢站定,呼吸平穩,眼神清明。所有的猶豫、動搖、疑慮,都被這一夜的靜思與苦練碾碎殆盡。
他重新係上刀,大步朝主營走去。
迎麵遇上一名巡哨親衛,低聲稟報:“吳先生方才起身洗漱,似有出門之意。”
他點頭,隻說了一句:“盯緊些。”
親衛領命而去。
他站在主帳外的台階上,望著東方漸白的天際,忽然想起昨夜吳峰最後拋出的那枚銅錢。
正麵朝上。
可他知道,真正的選擇,從來不在銅錢的正反,而在人心的取舍。
他抬手摸了摸胸前衣袋,那枚鐵片還在。
這一次,他不會再讓它僅僅作為證據存在。
他要讓它成為撬動謊言的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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