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凡塵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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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金色的巨影撕裂破廟搖搖欲墜的後牆,裹挾著碎石與夜風,如同隕星墜入凡塵。晚風死死趴在阿金寬闊冰冷的脊背上,破碎的衣衫在狂風中獵獵作響,幾乎要從她單薄的身軀上剝離。失重的眩暈感與速度帶來的窒息交織,每一次顛簸都讓胃裏翻江倒海,她隻能將臉深深埋進巨獸脖頸後相對光滑的鱗片縫隙,貪婪汲取著那古老蠻荒的氣息,仿佛這是唯一能錨定她神魂的浮木。
    風聲在耳畔化為尖銳的嗚咽,兩旁扭曲模糊的景物飛速倒退。冰冷的夜氣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刺透她單薄的破衣爛衫,深入骨髓。身下巨獸奔行的姿態帶著一種重傷未愈的滯澀,每一次沉重的落地都伴隨著肌肉細微的震顫和壓抑在喉嚨深處的、如同風箱拉扯般的粗重喘息。晚風能清晰地感受到它龐大身軀傳遞來的虛弱與痛苦,但那股沛然莫禦的力量感依舊存在,支撐著他們衝破黑夜。
    不知過了多久,一片壓抑的、不同於曠野死寂的嘈雜聲浪,如同渾濁的潮水,隱隱從前方黑暗的盡頭彌漫過來。阿金狂奔的速度明顯緩了下來,最終停在一座矮丘的背陰麵。它伏低身軀,如同融入陰影的山岩,隻有那雙在黑暗中灼灼燃燒的金色豎瞳,警惕地掃視著前方。
    晚風小心翼翼地抬起頭,順著阿金的視線望去。
    山丘之下,一條蜿蜒的河流在黯淡星光下泛著冰冷的微光。河對岸,一片低矮、密集的屋舍輪廓在夜色中鋪展開來。青瓦灰牆,大多破舊低矮,被一條條狹窄曲折的巷道切割得如同迷宮。幾點昏黃的燈火在風中搖曳,如同垂死螢蟲的微光,非但不能帶來暖意,反而更添幾分壓抑與寒涼。
    這就是凡人的城鎮?晚風微微蹙眉。沒有仙宮玉闕的流光溢彩,沒有靈山福地的氤氳仙氣,隻有一片沉甸甸的、帶著煙火熏燎和汙濁水汽的凡俗氣息撲麵而來,沉悶得令人窒息。空氣中彌漫著若有似無的、複雜的味道——劣質油脂燃燒的嗆人煙氣、牲畜糞便的臊臭、潮濕木頭和垃圾堆特有的腐敗氣息……每一種都陌生而刺鼻。
    “咕嚕嚕……” 一陣響亮到無法忽視的腹鳴,突兀地從她緊貼著的巨獸腹部傳來,如同沉悶的鼓點。緊接著,她自己的肚子也發出了更加尖銳、更加急迫的應和。
    餓!深入骨髓的餓!
    這聲音瞬間將晚風從對凡塵城鎮的陌生審視中拉回現實。她低頭看向身下龐大的夥伴,那雙金色的豎瞳也正微微轉動,帶著一絲同樣赤裸裸的饑餓,回望著她。
    “阿金,”晚風舔了舔幹裂起皮的嘴唇,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堅定,“看見那些亮燈的地方沒?有燈,就有人。有人……” 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又凶狠的光芒,如同餓極了的幼狼,“就有吃的!”
    阿金的喉嚨裏發出一聲極輕的、帶著認同意味的咕嚕聲,巨大的頭顱微微點了點。
    一人一獸借著夜色的掩護,如同兩道融入黑暗的幽影,悄無聲息地滑下山坡。冰冷的河水浸沒了晚風破爛的褲腳和草鞋,刺骨的寒意讓她牙齒打顫,但她咬緊牙關,死死抓著阿金的鱗片,跟著它龐大的身軀涉過並不深的河道。濕透的衣物緊貼在身上,帶來加倍的寒意和沉重。
    靠近鎮子邊緣,那股混合的氣味更加濃烈。低矮的土牆歪歪斜斜,不少地方豁開了口子。阿金龐大的身軀在狹窄的巷道間顯得有些笨拙,但它總能巧妙地避開堆放的雜物和晾曬的漁網,腳步輕盈得不可思議,厚實的腳掌踏在坑窪的泥地上,隻發出極其輕微的“噗噗”聲,如同巨大的貓科動物在潛行。
    晚風伏在它背上,屏息凝神,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夜已深沉,大多數屋舍漆黑一片,陷入沉睡。隻有零星幾戶還亮著豆大的油燈,窗紙上映出模糊晃動的人影,偶爾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或是嬰兒的啼哭,旋即又被夜的寂靜吞沒。
    “梆!——梆!梆!”
    遠處傳來更夫有氣無力的梆子聲和沙啞的吆喝:“天幹物燥,小心火燭……三更天了……”
    聲音在空曠的巷道裏回蕩,更添幾分淒涼。
    晚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攥緊了阿金的鱗片。阿金立刻停下腳步,龐大的身軀緊貼著一處凹陷的牆角陰影,與黑暗融為一體,隻有那雙冰冷的金瞳微微轉動,鎖定聲音來源的方向,直到那更夫佝僂的身影慢悠悠地晃過另一條巷口,聲音逐漸遠去。
    危機解除,晚風鬆了口氣,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強烈的饑餓感。她的小腹因為寒冷和饑餓陣陣絞痛,眼前甚至開始發花。不行,必須盡快找到食物!
    就在這時,一股極其霸道、濃烈到足以穿透所有汙濁氣息的肉香,如同無形的鉤子,猛地攫住了晚風和阿金的所有感官!
    那香氣如此鮮活、如此滾燙!帶著油脂在烈火上炙烤的焦脆感、香料被高溫逼出的濃鬱醇厚、以及肉質本身飽滿豐腴的誘惑!它霸道地鑽入鼻腔,直衝腦門,瞬間點燃了沉寂的胃囊,化作最原始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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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風的喉嚨不受控製地滾動了一下,發出清晰的吞咽聲。身下的阿金,整個龐大的身軀瞬間繃緊,如同拉滿的強弓,喉嚨深處發出一串壓抑不住的、帶著極度渴望的“咕嚕嚕”聲,巨大的頭顱猛地轉向香氣飄來的方向,金色豎瞳在黑暗中爆發出駭人的亮光!
    無需任何言語交流。阿金龐大的身軀在狹窄的巷道裏驟然啟動,速度快得帶起一陣旋風,卻又詭異地沒有撞倒任何雜物。它循著那勾魂攝魄的香氣,如同一道暗金色的閃電,在迷宮般的巷道中疾速穿梭!
    晚風死死伏低身體,心髒狂跳。那香氣越來越濃烈,如同實質的暖流包裹著她,驅散了部分寒意,卻也帶來了更大的恐慌——如此濃鬱的香氣源頭,必定是人流密集之處!
    前方巷口豁然開朗,露出一小片略顯空曠的場地。場地邊緣,一個簡陋的草棚孤零零地支著,棚下火光跳躍,正是那勾魂肉香的源頭!一個粗壯的身影正背對著巷口,彎腰在火爐前忙碌,鐵叉上串著的幾隻肥碩之物被炭火烤得滋滋作響,金黃油亮,不斷有滾燙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爆開一朵朵細小的火焰和更濃鬱的香氣。
    是烤雞!還是剛出爐的!
    晚風的眼睛瞬間亮了,如同餓狼看見了肥羊。但同時,她也看清了草棚不遠處的景象——那裏竟歪歪斜斜坐著三個漢子!衣衫不整,腳邊散落著幾個空酒壇,一個個醉眼惺忪,臉紅脖子粗,正就著幾粒茴香豆,口齒不清地吹噓著什麽。其中一個,手裏還捏著半隻啃得亂七八糟的燒雞腿!
    有人!而且不止一個!
    晚風的心瞬間沉入穀底。阿金也猛地刹住腳步,龐大的身軀再次完美地融入巷口最濃重的陰影裏,金色的豎瞳死死盯著那火光跳躍的草棚和旁邊三個醉醺醺的身影,喉嚨裏發出低沉而焦躁的咆哮,充滿了被阻撓的憤怒和難以抑製的渴望。
    怎麽辦?晚風的腦子飛速轉動。強搶?阿金或許能瞬間拍飛那幾個醉漢,但勢必驚天動地,立刻引來全鎮的人!悄悄偷?可那攤主就在爐火前,三個醉漢離得也不遠,自己這身板,怎麽靠近?
    就在這進退維穀、焦灼萬分的時刻,晚風的目光無意中掃過阿金巨大身軀緊貼著的牆壁——那似乎是一段廢棄宅邸的後牆,年久失修,布滿裂縫,靠近地麵的地方,幾塊磚石已經鬆動脫落,露出了一個……狗洞大小的豁口?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缺德”的念頭,如同電光火石般閃過晚風的腦海!她眼中狡黠的光芒大盛!
    “阿金!”她壓低聲音,急促地湊到巨獸耳邊,用氣聲飛快地說著,小手激動地指向那個牆洞,“你……你從那邊弄點動靜!越大越好!把那幾個礙事的家夥引開!我……”她舔了舔嘴唇,眼中閃爍著孤注一擲的凶光,“我去拿我們的‘供奉’!”
    阿金巨大的頭顱微微側轉,冰冷的金色豎瞳裏閃過一絲困惑,但很快被一種近乎狂熱的默契所取代。它似乎瞬間理解了晚風這個聲東擊西的“妙計”。巨大的頭顱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喉嚨裏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帶著興奮意味的咕嚕。
    晚風深吸一口氣,如同一條靈活的小泥鰍,悄無聲息地從阿金背上滑下,借著牆根最深的陰影,手腳並用地向那個狗洞大小的豁口匍匐而去。冰冷潮濕的泥土沾滿了她的破衣爛衫,尖銳的石子硌得生疼,但她渾然不顧,眼中隻有那火光跳躍處、鐵叉上滋滋作響的烤雞!
    與此同時,阿金龐大的身軀無聲無息地向後退了幾步,沒入更深的黑暗。它調整方向,那雙冰冷的金色豎瞳,鎖定了距離草棚和醉漢稍遠的另一側——一片堆放著破爛籮筐和廢棄木料的角落。
    然後,它動了!
    並非驚天動地的撲擊,而是那條一直拖曳在身後、布滿猙獰骨刺的長尾,如同蓄勢待發的巨蟒,猛地揚起,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朝著那堆破爛雜物狠狠一抽!
    “轟——嘩啦啦!!!”
    震耳欲聾的巨響瞬間撕裂了小鎮深夜的寂靜!
    堆積如山的破籮筐、朽爛的木料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轟然炸開、四散飛濺!碎裂的木片、斷裂的竹篾、腐爛的草屑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巨大的聲響在狹窄的巷道間反複回蕩、碰撞,如同平地驚雷!
    “哎喲我操!”
    “什麽鬼東西?!”
    “地……地龍翻身了?!”
    草棚下,正專心致誌給烤雞刷油的攤主嚇得渾身一哆嗦,手裏的油刷“吧嗒”一聲掉進炭火裏,騰起一股黑煙。他驚恐地轉過身,臉色煞白地看著那片煙塵彌漫、雜物亂飛的角落。
    那三個醉醺醺的漢子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酒意瞬間醒了大半!其中一個直接“嗷”一嗓子從條凳上蹦了起來,手裏的燒雞腿“啪嘰”掉在地上也顧不上了。另一個腿一軟,“噗通”坐倒在地,褲襠處迅速洇開一片深色的濕痕。第三個反應最快,怪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就朝遠離巨響的方向逃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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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妖怪!有妖怪啊!” 攤主終於反應過來,發出淒厲的、破了音的尖叫,也顧不上他的寶貝烤雞爐了,連滾帶爬地跟著那三個醉漢的方向,連滾帶爬地逃命,連鞋子跑掉了一隻都渾然不覺。
    機會!
    就在巨響爆發、所有人注意力被吸引、驚恐逃竄的瞬間,晚風如同離弦之箭,猛地從牆洞的陰影裏竄出!她瘦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快得像一道模糊的灰影,目標明確無比——火爐旁木架上,那幾隻剛剛取下、還冒著騰騰熱氣、油光發亮的烤雞!
    近了!烤雞那濃鬱的、混合著焦香與油脂的致命誘惑近在咫尺!唾沫瘋狂分泌,胃袋劇烈抽搐,晚風的眼中隻剩下那金黃色的、滴著油脂的肥美獵物!
    她的髒手帶著風,狠狠抓向最大最肥的那一隻!
    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滾燙雞皮的刹那——
    “呔!哪裏來的小賊!敢動老子的雞?!”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如同鋼針般狠狠刺入晚風的耳膜!
    是那個攤主!他竟然沒跑遠!或許是被嚇破了膽,又或許是舍不下吃飯的家夥,他竟然躲在十幾步外一個歪倒的大水缸後麵,此刻見有人動他的命根子,瞬間紅了眼,不管不顧地跳了出來,手裏抄起一根捅爐火的粗鐵釺,麵目猙獰地朝著晚風撲來!那鐵釺的一端,還帶著暗紅的餘燼!
    晚風的心跳驟停!瞳孔瞬間收縮!那燒紅的鐵釺在她眼中急速放大,帶著灼人的死亡氣息!她甚至能看清攤主臉上扭曲的肌肉和眼中狂暴的殺意!
    完了!躲不開了!
    極致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求生的本能在這千鈞一發的絕境中,如同沉寂的火山轟然爆發!一股從未有過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力量,在她幹涸的識海最深處,被這致命的威脅狠狠撬動!
    嗡——!
    晚風隻覺得腦海中一聲無形的震鳴!仿佛有什麽東西被硬生生撕裂、貫通!一股微弱卻極其精純、帶著勃勃生機與銳利氣息的暖流,毫無征兆地從她幹涸的丹田深處湧起!如同一條蘇醒的靈蛇,瞬間竄入她僵硬的四肢百骸!
    這力量來得如此突然,如此陌生,卻又如此……契合!仿佛它本就沉睡在這具年輕身體的最深處!
    來不及思考!晚風完全是本能地、遵循著那股暖流的指引,身體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在燒紅鐵釺即將戳中她肩膀的瞬間,以一個極其別扭卻異常迅捷的姿態猛地向側後方一扭!
    嗤——!
    滾燙的鐵釺擦著她破爛的衣襟掠過,帶起一股焦糊的味道,灼熱的氣浪燙得她皮膚生疼!險之又險!
    一擊落空,攤主因用力過猛,一個趔趄向前撲去。晚風驚魂未定,心髒狂跳如同擂鼓,那股奇異的暖流在體內奔湧不息,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盈感和力量感。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後攤主因憤怒而劇烈波動的、渾濁而微弱的氣息!
    靈根?這就是靈根的力量?!這具年輕身體竟然身具靈根?!
    狂喜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但此刻絕非細究之時!攤主已經穩住身形,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再次揮著鐵釺惡狠狠地撲來!
    “小雜種!老子弄死你!”
    晚風眼中凶光一閃!有了這股新生的力量打底,她膽氣陡壯!不退反進,身體借著那股暖流帶來的敏捷,如同泥鰍般矮身一鑽,竟從攤主揮臂的空檔處險險滑過!同時,她的髒手如同閃電般探出,目標卻不是攤主,而是他腰間掛著的一個鼓鼓囊囊的粗布錢袋!
    嗤啦!
    一聲布帛撕裂的輕響!那錢袋的係帶竟被她指尖縈繞的那一絲微弱卻鋒銳的氣息輕易割斷!
    “我的錢!” 攤主隻覺得腰間一輕,驚恐回頭,正好看到晚風攥著他的錢袋,如同受驚的兔子般,朝著與阿金製造混亂相反的另一條黑暗巷道亡命狂奔!那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一倍!
    “還我錢!站住!抓賊啊!抓偷雞賊啊!” 攤主徹底瘋了,也顧不上燒雞了,揮舞著鐵釺,聲嘶力竭地嚎叫著追了上去,聲音淒厲絕望,在寂靜的夜裏傳出老遠。
    晚風拚盡全力奔跑,體內那股新生的暖流支撐著她,讓她暫時忘卻了饑餓和虛弱。她七拐八繞,專挑最狹窄黑暗的巷道鑽,試圖甩掉身後如同附骨之蛆的追兵和那殺豬般的嚎叫。
    然而,她低估了錢財對一個小攤販的意義,也低估了這鎮子夜裏的“熱鬧”。攤主那淒厲的“抓賊”聲,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迅速激起了漣漪。
    “賊?哪裏有賊?”
    “快!堵住那邊巷口!”
    “抄家夥!別讓那小子跑了!”
    附近幾戶被之前巨響驚動、正戰戰兢兢探頭探腦的住戶,此刻聽到“賊”字,如同打了雞血。在這個貧瘠的小鎮,賊偷就是公敵!刹那間,幾扇破舊的木門“吱呀”打開,幾條人影拿著棍棒、菜刀、甚至板凳腿,罵罵咧咧地衝了出來,加入了圍追堵截的行列!
    晚風瞬間陷入四麵楚歌!前方巷道口被一個拿著糞叉的幹瘦老頭堵住,側麵窗戶裏探出一個婦人,一盆刷鍋水兜頭潑下!她狼狽地矮身躲過,腥臭的汙水濺了一身。身後,攤主和另外幾個漢子揮舞著家夥,如同紅了眼的瘋狗,越追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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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金——!” 絕望之中,晚風用盡力氣發出一聲尖利的呼喚!
    “吼——!!!”
    回應她的,是一聲近在咫尺、充滿了暴戾與憤怒的咆哮!如同平地炸響的驚雷!震得整條巷道的屋瓦都在簌簌發抖!
    追在最前麵的攤主和幾個漢子,被這突如其來的、仿佛來自洪荒巨獸的恐怖吼聲震得魂飛魄散!腳步猛地一滯,臉上血色盡褪!
    晚風身側的牆壁陰影裏,那片黑暗如同沸騰的墨汁般劇烈湧動!一個龐大得超出凡人想象的暗金色頭顱,帶著碾壓一切的蠻荒威壓,猛地從牆角的陰影中探出!猙獰的巨口張開,露出森白如同匕首的利齒,金色的豎瞳燃燒著冰冷的怒火,死死鎖定追來的幾人!
    “妖……妖怪!真……真有妖怪啊!” 拿糞叉的老頭嚇得一屁股癱坐在地,褲襠濕了一片。潑水的婦人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砰地關上了窗戶。追來的幾個漢子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手中的棍棒“哐當”“哐當”掉了一地,渾身篩糠般抖個不停,牙齒咯咯作響,連逃跑的力氣都嚇沒了。
    阿金巨大的頭顱隻是威懾性地低吼了一聲,並未攻擊。它龐大的身軀靈活地一轉,寬闊如岩石平台般的脊背穩穩地送到了晚風麵前,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的催促低鳴。
    晚風沒有絲毫猶豫,手腳並用地奮力爬上阿金的背脊,濕漉漉、髒兮兮的身體緊緊貼著冰冷的鱗甲。她一隻手死死攥著那個搶來的、油膩膩的粗布錢袋,另一隻手高高揚起,指向鎮子中心隱約可見的一座最高建築的模糊輪廓——那似乎是一座鍾樓!
    “走!阿金!去最高的地方!看他們還怎麽追!” 她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嘶啞和一種近乎瘋狂的興奮!
    阿金喉嚨裏發出一聲低沉而興奮的咆哮,強健的四肢猛地蹬地!
    轟!
    地麵劇震!龐大的暗金色身影如同掙脫束縛的洪荒巨獸,馱著背上渺小的“劫匪”,轟然撞開擋路的幾捆柴禾,朝著鎮中心那座最高的鍾樓方向,發足狂奔!沉重的腳步聲如同密集的戰鼓,在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隆隆作響,震得兩側屋舍的門窗都在嗡嗡顫抖!
    “妖怪進城啦——!”
    “快跑啊——!”
    “我的老天爺啊!”
    驚恐的尖叫、哭喊聲如同瘟疫般瞬間席卷了大半個沉睡的小鎮!無數窗戶被猛地推開,探出驚惶失措的臉,又瞬間縮回,“砰砰砰”的關門閉戶聲此起彼伏!原本零星亮著的燈火,如同被狂風吹滅般迅速消失,整個小鎮徹底陷入一片兵荒馬亂的黑暗與恐慌!
    阿金對身後的混亂充耳不聞,眼中隻有那座越來越近的鍾樓。晚風伏在它背上,感受著風馳電掣的速度,聽著身後小鎮爆發出的末日般的哭喊,心中那股被追殺的憋屈和怒火,竟奇異地被一種惡作劇得逞般的、帶著缺德勁兒的暢快所取代!她甚至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片陷入恐慌的黑暗,嘴角勾起一絲惡劣的弧度。
    讓你追!讓你潑髒水!活該!
    鍾樓越來越近,那是一座用巨大青石壘砌而成的四方塔樓,頂端懸掛著一口巨大的青銅鍾。阿金沒有絲毫減速的意思,巨大的身軀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朝著鍾樓緊閉的、包著厚厚鐵皮的木門狠狠撞去!
    “轟——哢啦啦!!!”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沉重的木門如同紙糊的一般,連帶著門框周圍的青石牆體,被硬生生撞出一個巨大的豁口!碎石木屑如同暴雨般激射!
    阿金龐大的身影毫不停滯,馱著晚風,順著塔樓內部狹窄陡峭的石階,如同暗金色的旋風般盤旋而上!沉重的腳步踏在石階上,發出沉悶的轟鳴,震得整個塔樓都在搖晃,灰塵簌簌而下。
    幾乎是眨眼之間,一人一獸便衝上了鍾樓的頂層!
    這裏空間不大,四麵是鏤空的石窗,夜風毫無遮攔地灌入。正中央,懸掛著那口巨大的青銅鍾,在穿堂風中微微搖晃,發出低沉的嗡鳴。
    晚風立刻從阿金背上滑下,背靠著冰冷的石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劫後餘生的虛脫感、新覺醒力量帶來的奇異感覺、以及體內依舊洶湧的饑餓感交織在一起,讓她眼前陣陣發黑。
    阿金則警惕地守在那個被它撞開的樓梯口,龐大的身軀幾乎堵死了通道,冰冷的金色豎瞳掃視著下方混亂的小鎮和通往塔頂的唯一路徑,喉嚨裏發出低沉的、警告性的咆哮。
    暫時安全了。
    晚風背靠著冰涼的石壁,急促的喘息漸漸平複。塔樓高處的穿堂風帶著深秋的凜冽寒意,吹透了她濕漉漉的單薄衣衫,凍得她牙關咯咯打顫。然而,更難以忍受的是腹中那如同火燒火燎般的饑餓感,一陣猛過一陣地衝擊著她脆弱的神經。
    她哆嗦著,將手裏那個油膩膩、沉甸甸的粗布錢袋舉到眼前。錢袋散發著一股劣質油脂、銅錢鏽氣和汗漬混合的難聞氣味,但此刻在晚風鼻中,卻如同仙肴瓊漿般誘人——因為這意味著食物!她迫不及待地扯開袋口,借著從石窗透進來的黯淡星光,將裏麵的東西一股腦倒在了冰冷的地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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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叮當當一陣亂響。
    一小堆雜亂的銅錢,幾塊成色低劣、邊緣發黑的碎銀子,還有……兩個硬邦邦、黑乎乎、沾滿了油汙的雜糧餅子!
    晚風的眼睛瞬間亮了!如同餓極的野狼看見了肉!她一把抓起一個雜糧餅子,也顧不得上麵的汙垢和冰冷的觸感,張開嘴就狠狠咬了下去!
    “嘎嘣!”
    堅硬、粗糙、帶著濃烈土腥味的餅子幾乎硌碎了她的小牙!味道更是寡淡得如同嚼蠟,還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陳腐黴味。這玩意兒,在仙界連她仙苑裏靈禽的飼料都不如!
    晚風的動作猛地僵住,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憤怒瞬間衝上心頭,眼眶不受控製地紅了。她堂堂仙界玉霄仙域靈韻仙尊,玉霄宮宮主,如今竟淪落到啃食凡間乞丐都嫌硬的雜糧餅子?!
    她憤憤地將手裏的餅子用力摔在地上!那黑疙瘩彈跳了一下,滾到了阿金的腳邊。
    就在這時,一股更加濃鬱、更加霸道的肉香,混合著焦脆油脂的致命誘惑,再次頑強地鑽入了晚風的鼻腔!
    是烤雞!她豁出性命搶來的烤雞!
    晚風猛地轉頭,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過她剛才倒出錢袋的地方——沒有!隻有銅錢、碎銀子和那個被她摔掉的雜糧餅!
    烤雞呢?!那麽大幾隻烤雞呢?!
    她的心瞬間沉了下去,一股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她僵硬地、一寸寸地轉動脖頸,看向堵在樓梯口的阿金。
    隻見那頭龐大的暗金巨獸,此刻正微微低著頭,巨大的嘴巴無聲地咀嚼著。那動作帶著一種極其珍惜、極其緩慢的莊重感。晚風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它布滿倒刺的暗紅色舌頭,正極其靈巧、極其溫柔地……舔舐著爪間最後一點金黃色的、沾著油脂的酥脆雞皮!那爪子上,還殘留著幾根細小的、被啃得幹幹淨淨的雞骨頭!
    阿金似乎察覺到了晚風的目光,巨大的頭顱微微抬起,那雙冰冷的金色豎瞳望了過來。當它的視線觸及晚風那張因震驚、憤怒、委屈而扭曲的小臉時,豎瞳中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瞬,隨即……它竟然極其輕微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打了一個小小的、帶著濃鬱烤雞香味的嗝!
    “嗝~!”
    聲音不大,在寂靜的塔樓裏卻清晰無比。
    轟!
    晚風腦子裏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斷了!
    她辛辛苦苦!她險死還生!她覺醒了靈根!她背負罵名!她搶來的……她的戰利品!她的烤雞!!!
    “阿金——!!!” 一聲淒厲到變調、飽含著控訴的尖嘯,猛地從晚風喉嚨裏爆發出來,震得塔樓頂部的灰塵簌簌而下!
    她如同一頭發狂的小獸,張牙舞爪地就朝著阿金龐大的身軀撲了過去,髒兮兮的小手不管不顧地抓向它嘴邊殘留的油漬,眼中燃燒著熊熊的怒火,似乎要把這頭偷雞的巨獸生吞活剝!
    “我的雞!你還我的雞!你這個饞鬼!強盜!土匪!我跟你拚了!!!”
    阿金顯然被晚風這突如其來的狂暴狀態嚇了一跳。巨大的頭顱下意識地往後一縮,喉嚨裏發出一聲帶著困惑和一點點……心虛?的低鳴。它龐大的身軀靈活地向旁邊挪了半步,躲開了晚風的“撲擊”,金色的豎瞳無辜地眨了眨,甚至還伸出舌頭,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最後一點油星。
    這副“我吃了,我沒錯,我還想吃”的無賴模樣,更是火上澆油!
    “你還舔!你還敢舔!”晚風氣得渾身發抖,追著阿金在狹窄的塔樓頂層打轉,小小的身影繞著巨大的獸軀跳腳怒罵,“那是我的!我的!你個沒良心的!半塊餅子就換你當坐騎!一隻雞都不給我留!忘恩負義!白眼狼!傻大個兒!饞死鬼!”
    阿金似乎被罵得有點懵,又或許是被晚風繞著它轉圈追打的滑稽場麵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它龐大的身軀在小小的空間裏笨拙地躲避著,粗壯的長尾下意識地擺動了一下。
    就是這一擺!
    布滿猙獰骨刺的巨尾,帶著一股沛然莫禦的力量,好巧不巧,正正掃中了塔樓中央懸掛著的那口巨大青銅鍾的鍾身!
    “當——!!!!!!”
    一聲洪鍾大呂般的巨響,毫無征兆地在死寂的夜空下轟然炸開!
    這聲音是如此宏大!如此磅礴!如此猝不及防!如同九天驚雷在頭頂炸響!又似遠古巨神的怒吼降臨凡塵!
    聲浪化為了實質!如同洶湧澎湃的怒濤,以鍾樓為中心,猛地向四麵八方席卷而去!所過之處,空氣都在劇烈震顫!塔樓頂部的瓦片“嘩啦啦”一陣亂響,不知崩碎了多少!連堅固的青石塔身都在劇烈搖晃!
    首當其衝的晚風和阿金,更是被這近在咫尺的恐怖音波震得魂飛天外!
    晚風隻覺得雙耳“嗡”的一聲長鳴,瞬間失去了所有聽覺!一股難以形容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五髒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眼前金星亂冒,天旋地轉,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被那股沛然音浪狠狠掀飛出去!
    阿金龐大的身軀也是猛地一僵!巨大的頭顱被震得向後一仰,覆蓋著暗金鱗甲的身軀晃了幾晃,才勉強穩住。那雙金色的豎瞳裏也充滿了震驚和……一絲懊惱?
    被震飛的晚風,在空中劃出一道狼狽的弧線,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痛得她眼前一黑,差點背過氣去。滑落在地時,她眼角的餘光瞥見,那口巨大的青銅鍾在阿金巨尾的“輕撫”和自身恐怖音波的反震之下,懸掛的粗大鐵鏈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哢嚓!哢嚓!
    令人牙酸的金屬斷裂聲清晰傳來!
    緊接著,在晚風和阿金同時驚駭的目光注視下,那口象征著小鎮秩序、重逾千斤的青銅巨鍾,掙脫了最後束縛它的鐵鏈,帶著毀滅性的威勢,如同一座傾倒的山嶽,朝著塔樓頂層這一人一獸的頭頂,當頭砸下!
    巨大的陰影瞬間籠罩了一切!
    死亡的冰冷氣息,比河風更刺骨,瞬間攫住了晚風的心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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