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沒藥鋪,燥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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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市街的傍晚總裹著層駁雜的藥味。夕陽把藥材攤的影子拉得老長,當歸、川芎的辛香混著炸油餅的焦氣漫在巷子裏,偶爾有挑著空擔的藥農匆匆走過,鞋跟敲得青石板“噠噠”響。甘草帶著麥芽往街尾走,藥箱裏的銅片隨著腳步輕輕磕碰,發出細碎的聲響,像在叩問藏在暮色裏的線索。
    “沒藥藥鋪”的幌子歪歪斜斜掛在門簷上,紅布褪成了淺粉,邊角還撕了個口子。鋪子門敞著,裏麵亮著昏黃的油燈,隱約能聽見摔東西的咒罵聲。沒等兩人進門,一個粗啞的嗓門就炸了出來:“哪個不長眼的敢在老子門口晃?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門內衝出個矮胖的漢子,穿件油乎乎的短衫,滿臉絡腮胡,正是沒藥。他手裏攥著個碎了半邊的藥罐,看見甘草,愣了愣,隨即把藥罐往地上一摔,瓷片濺得四處都是:“甘草?你來得正好!沉香那老小子是不是讓你來罵我?告訴你,那破麝香不是我偷的!”
    “沒藥老板稍安勿躁。”甘草跨進門,目光掃過鋪內——櫃台歪在一邊,藥鬥倒了好幾個,丹參、紅花撒了一地,比沉香藥鋪還亂。“我們是來問事的,不是來問責的。”
    沒藥梗著脖子,唾沫星子飛濺:“問個屁!不就是昨晚我在他鋪子門口站了會兒嗎?老子是看他鋪子裏燈沒滅,想提醒他關窗,他倒好,丟了東西就賴我!”
    麥芽湊到甘草身邊,小聲嘀咕:“先生,你看他這暴躁樣,說不定真是他偷的,急眼了!”
    這話被沒藥聽見了,他猛地揪住麥芽的衣領,眼睛瞪得像銅鈴:“小崽子你說啥?再說一遍!信不信老子把你扔出去!”
    “沒藥老板鬆手。”甘草上前一步,指尖輕輕搭在沒藥的手腕上。他的力道不大,卻帶著股沉穩的勁兒,沒藥隻覺得手腕一麻,下意識地鬆了手。“他是個孩子,不懂事,別跟他一般見識。我們來,是想問問你昨晚有沒有見過一個穿灰布衫、江南口音的男人,自稱蒼術。”
    “蒼術?”沒藥的火氣消了些,撓著絡腮胡想了半天,“好像見過……昨天下午他來我鋪子裏買硫磺,說‘熏藥材防潮’,我還罵他腦子有病——這大熱天的,藥材哪用得著熏?”
    甘草的眼睛亮了些:“他買了多少硫磺?有沒有說別的?”
    “買了二兩。”沒藥往椅子上一坐,抓起桌上的粗瓷碗喝了口涼茶,“沒說別的,就問我‘沉香藥鋪的麝香是不是貢品’,我沒好氣地罵了他幾句,他就走了。”
    麥芽在一旁急聲道:“你看!他都問麝香了,肯定是他偷的!你還賣硫磺給他,是不是跟他一夥的?”
    “放你娘的屁!”沒藥又炸了,一拍桌子,碗裏的茶水濺了一地,“老子賣藥材掙的是幹淨錢,才不跟賊搭夥!再說了,那蒼術看著就不是好東西,賊眉鼠眼的,買完硫磺就跟個黑袍人在巷尾說話,我才懶得理他!”
    “黑袍人?”甘草的心頭猛地一跳,腕間的甘草根手鏈不自覺地滑到掌心,“和”字的紋路硌得他指尖發麻,“什麽樣的黑袍人?你看清楚了嗎?”
    沒藥皺著眉,回憶道:“個子挺高,穿件黑布袍子,一直遮到下巴,臉上好像有個刀疤,從眼角劃到嘴角。最顯眼的是他腰間掛著個令牌,上麵刻著個‘逆’字,黑漆漆的,看著就晦氣。”
    逆字令牌!
    甘草的呼吸頓了頓,師父說過,逆藥閣的人都有專屬令牌,上麵刻著“逆”字,樣式各不相同。蒼術和黑袍人碰麵,看來逆藥閣不止一個人在京城,他們的目標也絕不止麝香這一味引藥。
    “他們說了什麽?”甘草追問,身體微微前傾,眼神裏帶著急切。
    “離得遠,沒聽清。”沒藥撇撇嘴,“就看見蒼術把個布包遞給黑袍人,黑袍人好像說了句‘快些動手’,然後就走了。我當時還納悶,這倆人神神秘秘的,沒想到是偷麝香的賊!”
    麥芽在一旁聽得咋舌:“我的天,真有黑袍人啊!那蒼術肯定是逆藥閣的,黑袍人是他同夥!”
    甘草沒接話,走到沒藥的庫房門口。庫房門虛掩著,裏麵堆著層層疊疊的藥材,蒼術、白術、當歸分門別類地放在竹筐裏,氣味濃烈。他推開門走進去,目光掃過地上的腳印——都是深底的皮靴印,和沉香藥鋪裏的淺底布鞋印完全不符。
    他又拿起筐裏的蒼術聞了聞,隻有純粹的辛香,沒有一絲硫磺味。看來沒藥說的是實話,他庫房裏的蒼術是純的,沒有摻硫磺,也確實不懂藥材配伍。
    “沒藥老板,你跟沉香的生意糾紛,我們不管。”甘草走出庫房,語氣平靜,“但蒼術和黑袍人的事,你要是想起別的細節,隨時去中和堂找我。”
    沒藥愣了愣,隨即梗著脖子道:“想起個屁!老子再也不想看見那倆晦氣玩意兒!不過話說回來,沉香那老小子也活該,誰讓他總搶我生意!”嘴上這麽說,眼神裏卻多了幾分後怕——要是真被逆藥閣纏上,可不是丟生意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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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草沒再跟他計較,轉身帶著麥芽往外走。沒藥看著他們的背影,突然喊了一聲:“甘草先生!那逆藥閣是不是很凶啊?我會不會被他們報複?”
    甘草回頭,淡淡道:“隻要你不摻和他們的事,他們不會動你。”
    出了沒藥藥鋪,夕陽已經沉到了屋簷後,天空漸漸暗了下來。九市街的藥攤大多收了,隻剩下幾家亮著燈的藥鋪,門口掛著的燈籠在風裏晃,投下搖曳的光影。
    麥芽跟在甘草身邊,腳步有些發虛:“先生,逆藥閣的人好嚇人啊,還帶刀疤,掛令牌……蒼術會不會是黑袍人派去偷麝香的?”
    “是。”甘草點頭,指尖摩挲著藥箱裏的銅片,“蒼術負責打探消息、動手偷竊,黑袍人是監工,或者說……是負責人。”
    “那蒼術拿到麝香,是不是已經交給黑袍人了?”麥芽追問,“可他為啥要留蒼術粉和自己的名字啊?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這個問題也正是甘草想不通的。他停下腳步,靠在街邊的老槐樹上,晚風卷著槐花香吹過,混著藥箱裏的硫磺味,讓他混沌的思緒清明了些。
    “有兩種可能。”甘草緩緩開口,聲音裏帶著思索,“一是蒼術想嫁禍給沒藥,故意留蒼術粉引我們懷疑懂藥的人,可他又自報姓名,這不合邏輯;二是……他和黑袍人內訌了。”
    “內訌?”麥芽瞪大了眼睛,“為什麽內訌啊?”
    “或許是分贓不均,或許是蒼術想私吞麝香。”甘草抬頭看向城南的方向,那裏是百草客棧的位置,蒼術就是從那跑的,“黑袍人讓他偷麝香,他偷到手後卻不想交出去,就故意留線索讓我們找他,想借我們的手擺脫黑袍人。”
    “可他為啥不留黑袍人的線索,反而留自己的?”麥芽還是不解。
    “因為黑袍人比我們更可怕。”甘草的眼神沉了沉,“逆藥閣手段狠辣,蒼術要是私吞麝香,黑袍人肯定會殺他滅口。他留自己的線索,是想讓我們追他,逼黑袍人不敢輕易動手——畢竟官府和藥行都盯著麝香案,黑袍人要是殺了蒼術,容易暴露行蹤。”
    麥芽聽得後背發涼:“那蒼術現在會不會已經被黑袍人殺了?”
    “不好說。”甘草拎起藥箱,往中和堂的方向走,“蒼術早上才離開百草客棧,黑袍人未必能立刻找到他。但他身上沾著麝香的氣味,跑不遠,我們得盡快找到他,不然他要麽被黑袍人滅口,要麽就帶著麝香跑了。”
    夜色漸濃,街邊的燈籠亮得更歡了,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路過中和堂的拐角時,甘草突然看見簷下站著個熟悉的身影——是沉香,正攥著袖子來回踱步,臉上滿是焦急。
    “先生!您可回來了!”沉香看見甘草,連忙跑過來,聲音裏帶著哭腔,“捕頭說城南客棧沒人,蒼術跑了,這可咋辦啊?後天就要交麝香了,我真的要殺頭了!”
    甘草扶住他,從藥箱裏拿出那枚“引”字銅片:“沉香老板,你別慌。偷麝香的不是普通人,是個叫逆藥閣的組織,蒼術隻是他們的棋子。這銅片是他們的信物,我們隻要順著這個查,一定能找到麝香。”
    沉香看著銅片上的“引”字,臉色更白了:“逆藥閣?我聽說過這個組織,十年前江南有個藥商不肯交三七粉,全家都被滅口了!他們……他們會不會殺我啊?”
    “暫時不會。”甘草將銅片收好,“他們要的是麝香,不是你的命。你先回去,把藥鋪看好,別再讓人進去破壞現場。一有蒼術的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沉香點點頭,像是被抽走了力氣,腳步虛浮地走了。
    麥芽看著他的背影,小聲問:“先生,我們現在去哪找蒼術啊?京城這麽大,他要是藏起來,我們根本找不到。”
    甘草抬頭看向夜空,月亮已經升了起來,灑下清冷的月光。他想起城南的丐幫,那些人消息靈通,遍布京城的大街小巷,說不定見過蒼術的蹤跡。師父當年查案,就常找丐幫的線人幫忙。
    “去城南找神曲。”甘草轉身往城南走,聲音堅定,“他是丐幫的人,消息最靈通,說不定見過蒼術。”
    麥芽連忙跟上,腳步比之前快了些。夜色裏,藥箱裏的銅片輕輕作響,像是在呼應著遠處某個隱藏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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