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赤府探秘,婚書引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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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泥痕在濕地上延伸,斷續如病脈。甘草俯身,指尖掠過磚縫邊緣,土腥混著藥氣滲入鼻腔。他未抬頭,隻將袖中火折輕輕合攏,哢一聲輕響,驚動了牆外樹影。
    金銀花已封住小洞,銀針釘入磚隙,三枚成列,阻斷內外氣息流通。她退後半步,目光落在甘草背上。他的肩線繃得極直,像一杆未曾出鞘的秤。
    “東廂。”甘草開口,聲音低而穩。
    門虛掩,木軸微腐,推時無聲。屋內塵灰積寸,唯床榻一角凹陷,褥麵尚存體溫餘跡。甘草繞至枕側,指腹撫過布麵,忽覺底下有物。他不動聲色,緩緩抽出一紙。
    婚書。
    墨跡未幹,“若蠱解,則殺妻”六字赫然入目。落款空白,半枚苗紋印信壓於角上,紋路似藤纏心,暗含禁契之意。甘草凝視片刻,將紙攤於掌心,另一手取油燈靠近。
    燈焰微晃,烘烤之下,紙背漸顯淡紅字跡:“令附子監誓,若赤芍蠱解,立斬其命。”
    金銀花走近,眉心微蹙。“這墨……是血引契約。”
    話音未落,窗欞一震。
    一枚銀針斜插入木,尾端輕顫。窗外樹冠微動,五指收攏,露出附子冷麵。他立於枝頭,目光穿過窗紙,直落案上婚書。
    甘草未動。
    “你不該碰它。”附子開口,聲如枯枝折斷。
    “是你寫的?”甘草問。
    “不是命令。”附子搖頭,“是局。”
    “誰設的?”
    附子不答,隻道:“川烏三年未離此室,商陸每日送藥兩次。你查藥櫃時,會看見鑰匙仍在鎖孔裏轉動。”
    說罷,他抽針欲退。
    “你說‘他們’。”甘草突道,“不止一人?”
    附子腳步一頓。
    “川烏與商陸,早已同謀?”
    枝葉輕響,附子未回頭,隻留下一句:“明日午時前,蠱不解,她必死。”隨即躍下,身影沒入霧中。
    甘草收起婚書,轉身出門。金銀花緊隨其後,兩人直奔主藥房。門鎖完好,銅扣無損,唯有第三格抽屜滯澀。甘草稍加力道,屜底彈開,內藏一小包灰白粉末,標簽寫著“陳皮末”。
    金銀花取出銀針輕點,針尖觸粉即泛青煙。她嗅之,眉頭驟鎖:“純度極高,非尋常壓製所用。且……”她頓了頓,“混有苦杏仁氣味。”
    “不是單用商陸。”甘草接過藥包,指腹撚粉,“這是催毒之劑,加速情蠱反噬。”
    “為何要加速?”
    “逼我們出手。”甘草沉聲道,“要麽強行解蠱,要麽看著她死。無論哪種,都會觸發‘斬心’之咒。”
    金銀花臉色微變。
    此時偏房傳來急促喘息。二人趕去,見赤芍伏床嘔出黑渣,氣息微弱,唇角帶血。金銀花立即以銀針刺入其腕脈,穩住心神,再取藥渣細察。
    “仍是商陸為主,但毒性加深,似另有引藥激發。”她抬眼看向甘草,“有人在持續投毒。”
    “不是持續。”甘草蹲下,撥開床褥一角,取出一片殘葉,“是從昨晚開始的。這片葉子沾了藥汁,來自東廂門外那株老槐——有人曾在此停留,手持藥碗,等她醒來喂服。”
    金銀花接過葉片,嗅後點頭:“正是今晨所用湯藥成分。”
    “所以婚書不是預告。”甘草站起身,“是倒計時。”
    他回主廳,將婚書鋪於案上,又取出從滇南帶回的幹枯藥葉,置於燈下比對。葉脈走勢與印信紋路竟有七分吻合。他曾以為這隻是紀念,如今才知,那是當年種蠱之人留下的信物標記。
    屏風後的麻箋、殘方批注“燥極需甘緩”、逆藥閣名單上的六人姓名……所有線索都在指向一種可能:某些藥理禁忌,並非源於毒性本身,而是因特定體質或宿命羈絆引發連鎖反應。
    而情蠱,或許正是其中之一。
    金銀花在一旁整理藥渣樣本,忽道:“婚書上的血墨,需以誓者心頭血調製。附子若不知情,不可能留下痕跡。”
    “所以他不是監視。”甘草低語,“他是被監視的人。”
    正說著,院外傳來腳步聲。商陸提藥箱而來,神色如常。
    “少夫人吐了?”他進門便問,語氣關切,“我這有新配的安神散。”
    甘草攔在門前,手中藥包遞出。
    “這是你配的‘陳皮末’?”
    商陸看了一眼,麵色不變:“是我放的。”
    “為何摻高純商陸粉?”
    “為壓蠱。”商陸坦然,“她體內的毒快撐不住了,若不加量,一個時辰內就會癲狂自戕。”
    “那你可知,有人要在她解蠱那一刻殺了她?”
    商陸眼神微動,掃過案上婚書,嘴角竟浮一絲冷笑。
    “婚書寫得清楚。”他說,“若蠱解,則殺妻。這不是威脅,是規矩。”
    “什麽規矩?”
    “苗疆舊律。”商陸緩緩道,“情蠱一旦解除,施術者必死,宿主亦不得活。否則蠱蟲離體,便會尋最近之情緣寄生——父子、姐妹、師徒皆難幸免。所以曆代解蠱,必有一人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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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們早就安排好了?”金銀花冷聲問,“讓她活著,隻為等這一天?”
    “我們隻是執行。”商陸垂眸,“真正下令的,不是我,也不是川烏。”
    “是誰?”
    商陸不答,隻將藥箱放下,轉身欲走。
    甘草突道:“川烏三年未讓人進藥室,卻讓你日日送藥。鑰匙從未離身,可昨夜抽屜卻被打開過。你進去過。”
    商陸腳步一頓。
    “你不止送藥。”甘草逼近一步,“你還添藥。”
    商陸回頭,眼中竟無懼意,隻有疲憊。
    “我不添,她今晚就會死。”他說,“至於明天……那是她的命。”
    門關上,餘音散盡。
    廳內寂靜。金銀花盯著婚書,忽然發現印信邊緣有一細微缺口,形狀如斷裂的根須。她取出發間銀針,輕輕劃過缺口處,針尖沾上一點暗紅。
    不是朱砂。
    是血垢。
    “這印信……被人重刻過。”她低聲道。
    甘草接過銀針細看,忽憶起赤芍昏睡中囈語:“……藥爐不能開……開了,蠱蟲就會飛出去……找到下一個心上人……”
    原來如此。
    婚書並非川烏所立,而是事後偽造。真正的殺局,不在解蠱之時,而在蠱蟲轉移之際。有人要借“斬心”之名,讓情蠱落入新宿主體內——而那個宿主,必須是他們選定之人。
    附子奉命監視,商陸負責投毒,川烏困於舊誓,無人清白。
    甘草將婚書折好,收入懷中。他望向偏房方向,赤芍仍臥於床,呼吸微弱。床頭銀針靜靜插在護心符上,針尾映著燈花,一閃,再閃。
    金銀花低聲問:“下一步?”
    “驗毒。”甘草道,“從她昨夜喝的湯藥開始。”
    他走向藥爐,揭開陶罐蓋子,伸手探入殘渣。指尖觸及一片硬物——半張燒焦的紙角,上有兩個字跡模糊的姓名。
    其中一個,已被熏黑。
    另一個,依稀可辨。
    是“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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