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共痛之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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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從山林更深處的黑暗中傳來的、此起彼伏的“沙沙”聲,如同無數細小的爪牙刮擦著兩人的神經。
    顯然,剛才的打鬥和邪氣波動,驚動了這片區域內更多類似的“東西”。
    不能再待下去了!
    林晏毫不猶豫,一腳踢散篝火,用泥土迅速掩蓋餘燼,拉起幾乎脫力的蘇辭,低聲道:“走!”
    兩人也顧不得方向,隻憑著遠離那詭異聲響的本能,再次跌跌撞撞地沒入漆黑的林地。
    疲憊和傷痛如同沉重的枷鎖,每一步都異常艱難。林晏手臂的傷口不斷滲血,蘇辭則因精神透支和“共感”之痛而渾身發軟。
    身後的“沙沙”聲沒有立刻追近,仿佛那些蘇醒的邪物還在迷茫地徘徊搜尋,但這短暫的安全假象絲毫不能讓人放鬆。
    終於,在一條幾乎幹涸的溪澗旁,他們找到一個被茂密藤蔓半遮掩的淺洞。林晏仔細檢查確認沒有野獸痕跡後,兩人才癱軟地躲了進去,用藤蔓重新遮掩好洞口。
    黑暗中,隻剩下彼此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
    劫後餘生的恐懼和那無處不在的“沙沙”聲,讓氣氛凝重得幾乎凝固。
    “你的手……”蘇辭的聲音帶著虛弱的顫抖,在黑暗中響起。她摸索著,冰涼的指尖輕輕觸碰到林晏手臂上濕透的繃帶,那裏的血腥味在狹小的空間裏格外清晰。
    幾乎在她觸碰的瞬間,林晏還沒感到疼痛,蘇辭自己卻先倒吸了一口冷氣,猛地縮回手,仿佛被燙到一樣——她自己的右臂同一位置,那幻痛般的撕裂感再次清晰地傳來,雖然強度不如直接受傷時劇烈,卻依舊令人心悸。
    林晏也感受到了腕間符印同步的微弱灼熱。他沉默地摸出火折子,再次費力地點亮。微光重現,映照出兩人同樣蒼白疲憊的臉。
    “又痛了?”他沉聲問,看著蘇辭下意識揉著右臂的動作。
    蘇辭咬著唇點頭,眼神裏充滿了困惑和一絲恐懼:“嗯……就像……就像真的被劃傷了一樣……”她抬起自己的手臂,完好無損的皮膚在火光下泛著健康的光澤,與那清晰的痛感形成詭異對比。
    林晏皺緊眉頭,小心地解開自己手臂上浸血的布條。傷口因為之前的奔跑和格鬥,有些猙獰地外翻著,邊緣紅腫。他拿出之前收集的草藥,重新嚼碎敷上,劇烈的刺痛讓他額角滲出冷汗。
    而在他感受到刺痛的同一時刻,蘇辭再次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身體微微蜷縮,臉色又白了幾分。
    “是……是你換藥的時候……”她喘著氣,終於將痛感的來源與林晏的動作對應起來。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升起明悟。這“同命契”的共感,並非完全同步所有傷害,似乎更傾向於劇烈的、新鮮的痛楚,或者一方情緒極度波動時。
    林晏忍著痛,快速包紮好傷口,然後拿出之前包裹著那片新獲得的青符碎片的樹葉。碎片靜靜躺著,不再發光,卻依舊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我們必須弄明白這東西。”林晏的聲音在狹小的洞穴裏顯得格外低沉,“還有我們身上的符印。否則,下次可能就沒這麽好運了。”
    蘇辭默默點頭,強打起精神,挪近了一些。
    借著火光,林晏開始仔細觀察這片碎片。材質確實比城裏的更粗糙,像是某種手工壓製的粗紙。上麵的符文用暗紅色的朱砂繪製,線條古拙扭曲,與他記憶中父親筆記裏某些記載的安神辟邪符文截然不同,充滿了邪異和強製束縛的意味。
    他嚐試用幹淨的樹葉夾著碎片,放到鼻尖輕輕一嗅——一股極淡的、混合著陳年血鏽、腐朽紙張和某種難以形容的怨懟氣息撲麵而來,讓他胃裏一陣翻騰。
    “有怨氣……很重的怨氣。”林晏臉色難看地放下碎片,“像是……被強行剝離、禁錮下來的魂魄碎片。”
    蘇辭聞言,身體微微發抖。她猶豫了一下,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輕輕虛按在碎片上方,閉上眼,努力去感知。腕間的青符再次微微發熱。
    片刻後,她猛地睜開眼,眸子裏充滿了驚駭與不忍:“我……我好像聽到很多人在哭……很痛苦……很害怕……還有……鐵鏈的聲音……”
    她的描述與之前在荒村流浪兒那裏獲得的碎片感知相似,但更加模糊破碎,怨氣也更原始狂躁。
    林晏沉吟片刻,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紙包,裏麵是之前收集的、已經有些幹枯的寧神草碎末。他倒出一點,小心翼翼地撒在碎片上。
    草末接觸碎片的瞬間,竟微微變得焦黑,仿佛被無形的陰氣灼燒,但碎片上那股躁動的怨念氣息,確是被稍稍壓製下去了一絲絲,雖然極其微弱。
    “有點用,但不夠。”林晏眉頭緊鎖,“需要更多,或者更好的藥材。”
    接著,他又嚐試將一點點清水滴在碎片上,水珠卻無法浸潤,如同滴在油紙上般滾落。他又將碎片靠近火焰,碎片毫無反應,既不燃燒,也不畏懼。
    “物理手段效果甚微,它畏懼的是能安撫或淨化精神的東西。”林晏得出結論,心情更加沉重。這意味著對付這些東西,尋常手段幾乎無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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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蘇辭也開始了她的嚐試。她拿出隨身攜帶的、用來練習紙紮的幾張韌性較好的白紙,回憶著母親生前偶爾會做的、那些看似是民俗實則帶有某種儀軌的簡單紙紮——比如給逝者安撫亡靈的小蓮花、小轎子。
    她集中精神,努力將腕間青符那股微弱的力量引導至指尖,笨拙地折疊、撚弄著紙張。這一次,她沒有試圖賦予其“生命”或“攻擊性”,而是反複默想著“安靜”、“平息”、“歸去”這樣的念頭。
    試了幾次,折出的紙蓮花歪歪扭扭,毫無靈性。
    就在她快要放棄時,或許是寧神草的氣息稍稍淨化了環境,或許是她意念高度集中,當她將最後一瓣“蓮花”折好時,那粗糙的紙蓮花中心,竟然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幾乎難以察覺的柔和白光,隨即隱沒。
    而幾乎同時,地上那片青符碎片上的怨念氣息,似乎又被驅散了一絲絲。
    “有……有用!”蘇辭驚喜地低呼,雖然效果微乎其微,但這無疑是黑暗中看到的一線曙光。
    林晏也驚訝地看著那朵很快恢複普通的紙蓮花,又看看蘇辭因激動而稍微恢複血色的臉。合作,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路徑。
    他將目光再次投向自己的傷口,一個念頭閃過。他示意蘇辭注意,然後故意用指尖輕輕按壓了一下自己手臂傷口邊緣。
    “嘶——”清晰的刺痛傳來。
    幾乎同步地,蘇辭的右臂又是一顫,她忍不住蹙眉低吟。
    “果然……”林晏沉聲道,“劇烈的、新鮮的痛感,傳遞最明顯。情緒劇烈波動時也可能觸發。”他想起蘇辭操控紙鳶和剛才情急下折紙飛鏢時,符印的劇烈反應。
    這意味著,如果他們之中一人受到重創,另一人即使遠隔千裏,也可能承受巨大的、足以影響行動的痛苦,甚至可能因情緒衝擊而精神受損。這“同命契”在戰鬥中是致命的弱點!
    但同時……林晏看著那朵紙蓮花和寧神草……是否也意味著,一方的平靜和堅韌,也能影響到另一方?
    他嚐試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因疼痛和緊張而急促的心跳平複下來,將注意力集中在呼吸和篝火的溫暖上,刻意忽略手臂的傷痛。
    過了一會兒,他看向蘇辭:“感覺怎麽樣?”
    蘇辭細細體會了一下,有些不確定地說:“好像……手臂那裏的幻痛……輕了一點點?”她腕間的符印灼熱感似乎也減弱了微不可察的一絲。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但這一次,沉默中多了一絲探索和思考。
    他們就像被困在黑暗迷宮裏的兩隻盲眼幼獸,隻能依靠彼此身上那根痛苦與感應的絲線,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前進,試圖理解這強加於身的殘酷羈絆。
    夜更深了。洞外的“沙沙”聲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山林重歸寂靜,但這寂靜反而更讓人不安。
    疲憊最終戰勝了一切。蘇辭再也支撐不住,靠著冰冷的洞壁沉沉睡去,即使在夢中,身體也會偶爾因幻痛而輕微抽搐。
    林晏強打著精神守夜,舔著枯枝,目光不時掃過洞外漆黑的夜色和手中那片冰冷的碎片。
    就在他以為後半夜能暫時平靜度過時,身旁沉睡的蘇辭,忽然開始不安地扭動起來,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嘴唇翕動,發出極其模糊破碎的囈語。
    “……黑……房子……”
    “……好多……籠子……”
    “……疼……娘……”
    “……別抽……我的……”
    林晏心中一凜,立刻警惕起來。是做噩夢?還是……
    他猛地看向手中那片青符碎片——隻見那原本已經沉寂的碎片,不知何時,竟然又開始散發出極其微弱的、斷斷續續的青光!
    而蘇辭的囈語內容,正與之前感知到的碎片怨念記憶碎片驚人地吻合!
    這碎片……竟然能在人精神鬆懈如睡眠)時,主動滲透和影響附近的人?!
    他急忙想去推醒蘇辭。
    卻就在這時,蘇辭在夢中猛地抽泣一聲,含混不清地、極其艱難地吐出了兩個稍微清晰點的字眼:
    “……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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