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柏年那聲“林賢侄”，如同淬毒的冰針，狠狠紮入林晏的耳膜，瞬間凍結了他全身的血液。那張平日裏慈眉善目、諄諄教誨的臉，此刻在幽綠燈籠的映照下，扭曲得如同地獄惡鬼。巨大的震驚與背叛感，幾乎將他的理智衝垮。
    仁心堂的李大夫……看著他長大，在他父親遇害後給予他諸多庇護和指引的李伯伯……竟然是玄陰教的核心人物？！是這一切陰謀的參與者，甚至可能是主導者之一？！
    “很意外嗎，賢侄？”李柏年臉上那詭異的笑容擴大，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嘲弄，“你以為，沒有我的默許和遮掩，你和你父親的那些小動作，能瞞得過刺史大人，瞞得過聖教嗎？”
    刺史王仁也發出一陣沙啞刺耳的笑聲，如同夜梟啼鳴：“李長老乃我聖教肱骨，潛伏蜀州多年，爾等螻蟻，能活至今日，已是我等恩賜。”
    長老！李柏年在玄陰教中的地位，竟然如此之高！
    林晏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劇烈的疼痛讓他勉強維持著一絲清醒。他想起父親生前對李柏年的信任，想起自己無數次向李伯伯請教醫術、傾訴煩惱……原來所有的關懷與指導，都可能包裹著劇毒的蜜糖！
    “為什麽？”林晏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痛苦而嘶啞，“我父親視你如兄！蜀州百姓敬你如父！你為何要助紂為虐？！”
    “為何？”李柏年嗤笑一聲，目光掃過那盞汲取著無數生魂的人皮燈籠，眼中流露出一種狂熱的貪婪，“為了力量！為了超越凡俗醫道的界限，為了觸摸生死與魂魄的奧秘！林青岩那個迂腐之人，空有絕世醫術，卻隻知固守所謂‘仁心’，何其可笑！唯有聖教之法，方能直指本源，成就永恒！”
    他指向血池和燈籠：“看！這才是真正的偉力！操控生死，執掌魂魄！區區凡人性命，能為這等偉業獻祭，是他們的榮耀！”
    瘋狂的言論，徹底撕碎了林晏心中最後一絲僥幸。眼前的李柏年，早已不是那個仁心仁術的長者，而是一個被力量吞噬了心智的魔頭！
    “好了，敘舊到此為止。”刺史王仁不耐煩地打斷，枯槁的臉上滿是急切，“李長老，時辰已到，快將這殘次品投入聖燈，助我徹底煉化這批魂力！待聖燈圓滿，便是你我共享長生之時！”
    幾名巡守聞言，立刻將掙紮不休的陳太醫往祭壇上拖去。
    “王仁！李柏年！你們不得好死——！”陳太醫發出絕望而淒厲的詛咒。
    不能再等了！
    林晏眼中閃過決絕，猛地從陰影中衝出，鎮淵令爆發出最後的青光，直刺離他最近的一名巡守！同時，他對阿月吼道：“救人！”
    阿月也被李柏年的真麵目所震驚，但求生和救人的本能讓她立刻反應過來，她不顧一切地衝向祭壇，試圖推開那些巡守。
    “找死！”李柏年冷哼一聲，甚至未動，隻是袖袍一拂，一股陰寒邪力便如同無形牆壁般撞向林晏和阿月！
    “砰！”
    林晏被震得氣血翻騰，連連後退，鎮淵令的光芒幾乎熄滅。阿月更是直接被掀飛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上，口吐鮮血，一時難以爬起。
    實力的差距，太大了！
    “賢侄，何必徒勞掙紮？”李柏年緩步上前，目光落在林晏懷中被衣衫掩蓋、卻依舊透出微光的乙木源燈上，眼中貪婪更盛，“乖乖交出源燈和那女娃，看在往日情分上，我給你一個痛快。”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一直被拖拽的陳太醫，不知何時，竟用藏在袖中的半截碎骨，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鮮血汩汩流出，他非但沒有痛苦，反而發出一聲癲狂的大笑：
    “林青岩！老子沒給你丟臉！你的藥……起作用了！”
    話音未落，他猛地將沾滿鮮血的手，狠狠按在了祭壇邊緣一個極其隱蔽的、與周圍邪惡符文格格不入的淡金色小點上！
    那金色小點，赫然是林晏父親林青岩私下研究的一種、用以幹擾和引爆邪力節點的特殊藥液留下的印記！陳太醫被關押在此，竟一直暗中配合著林父的研究，並在此刻，以自身鮮血和生命為引，將其激活！
    “轟——！！！”
    祭壇猛地一震！那複雜的邪惡法陣光芒瞬間變得混亂不堪！原本穩定湧向人皮燈籠的黑色魂力洪流，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水麵，猛地炸開！
    混亂的能量衝擊席卷整個洞窟！離祭壇最近的幾名巡守瞬間被狂暴的魂力撕碎！刺史王仁和李柏年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震得踉蹌後退，臉色劇變！
    “老匹夫！你做了什麽？！”王仁又驚又怒。
    陳太醫在爆炸的中心，身體已被混亂的魂力侵蝕得千瘡百孔，但他臉上卻帶著解脫與快意的笑容，死死盯著李柏年和王仁，氣若遊絲：
    “你們的……末日……快到了……林晏……走……”
    最後一個字吐出，他頭顱一歪，氣絕身亡。以自身為代價，他為林晏爭取到了寶貴的、也是唯一的逃生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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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伯伯！”林晏目眥欲裂，心中悲憤交加。他沒有時間悲傷！
    趁著爆炸引起的混亂和李柏年、王仁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他猛地衝向受傷的阿月，一把將她拉起，同時毫不猶豫地轉身，朝著來時那條向上的、邪氣稍弱的平行甬道亡命狂奔！
    “攔住他們！”李柏年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怒吼，袖中射出數道漆黑的邪力鎖鏈，如同毒蛇般追向林晏後背！
    林晏感到背後惡風襲來，咬牙將懷中乙木源燈往後一擋！
    “嗤！”
    邪力鎖鏈撞在源燈散發的微弱光暈上，發出灼燒聲，速度稍緩。林晏借著這股衝擊力，速度更快了幾分，拖著阿月衝入了平行甬道！
    “追！他們跑不了！啟動所有機關！封鎖所有出口！”王仁的咆哮聲從身後傳來，充滿了氣急敗壞。
    林晏不顧一切地沿著甬道狂奔，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必須回到那間有暗格的書房石室！那裏或許有其他出口，或者……有父親留下的其他後手！
    身後的腳步聲和呼嘯聲緊追不舍，整個地下空間仿佛都活了過來，牆壁上的符文閃爍不定，一道道石門正在緩緩落下，試圖封鎖他們的去路！
    “左邊！”阿月強忍傷痛，對地形似乎有種奇異的直覺，指引著林晏在複雜的甬道中穿梭。
    終於，那扇被撬開的木門出現在眼前！
    林晏衝入石室，反手將門關上，用盡力氣將沉重的石桌推過去抵住。但這顯然支撐不了多久。
    他目光急速掃過石室。書架、藥材、暗格……哪裏還有出路？
    “上麵！”阿月突然指著屋頂一角。那裏有一個被蛛網和灰塵覆蓋的、僅容一人通過的通風口！之前竟未發現！
    希望！
    林晏毫不猶豫，抱起阿月，奮力向上躍起，抓住通風口邊緣，艱難地爬了進去。通風管內狹窄、布滿灰塵，但確實是一條向上的通路！
    就在他奮力向上攀爬之時，下方石室的門被轟然撞開！李柏年陰沉的臉出現在門口。
    他看了一眼被抵住的門和空蕩蕩的石室，目光最終落在了屋頂的通風口上。
    他沒有立刻追擊，而是緩緩走到石桌前，撿起地上林晏不慎掉落的一頁《青囊補遺》殘頁。
    看著上麵林青岩熟悉的字跡，李柏年臉上露出一絲複雜難明的神色，有嘲弄，有追憶，更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忌憚。
    他收起殘頁，對著通風口的方向，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低語：
    “林青岩啊林青岩……你死了，都不讓人安生……”
    “不過，你的兒子，終究會和你一樣，成為聖燈最好的……燃料。”
    而此時，在通風管內艱難爬行的林晏，懷中那盞乙木源燈，似乎因為遠離了人皮燈籠的強力壓製，光芒微微恢複了一絲。
    借著這微弱的光芒，他隱約看到，在前方管道的拐角處，似乎刻著幾個模糊的、熟悉的字跡……
    那是父親的筆跡，刻著一行小字：
    “逆煞……通幽……生門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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