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劫後餘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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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
    無邊無際的黑暗,如同厚重的繭,包裹著意識。
    林晏感覺自己像是在無盡的深淵中漂浮,時而沉淪,時而又被一絲微弱的光亮拉扯。
    耳邊似乎還回蕩著邪燈崩毀的轟鳴、李柏年瘋狂的嘶吼,以及那道貫穿天地的混沌光柱撕裂一切的嗡鳴。
    痛……靈魂仿佛被撕裂又強行糅合後的劇痛,經脈中充斥著過量轉化後尚未完全馴服的駁雜能量,帶來陣陣灼燒般的脹痛。
    他掙紮著,試圖衝破這意識的牢籠。
    一絲微弱的啜泣聲,如同引路的絲線,鑽入他的耳膜。
    是……阿月?
    他奮力集中精神,眼皮如同墜了千斤巨石,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
    模糊的光線刺入,帶來短暫的眩暈。他適應了片刻,視野才逐漸清晰。
    映入眼簾的,是破敗的、布滿蛛網的木質屋頂,空氣中彌漫著灰塵與陳舊木材的氣息。
    身下是粗糙但幹燥的草墊。
    是那間山神廟?他們回到了最初傳送抵達的地方?
    他艱難地轉動脖頸,發出“嘎吱”的輕響。
    隻見阿月正蜷縮在不遠處,肩膀微微聳動,低聲啜泣著。
    她身上胡亂包紮著撕下的布條,血跡斑斑,看起來狼狽不堪,但似乎並無致命傷。
    而在她身邊,蘇辭依舊靜靜地躺著,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她眉心的冰晶紋路黯淡無光,左手指尖的冰鱗印記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澤。
    逆命同生契的連接雖然還在,卻變得極其微弱,仿佛隨時會斷線的風箏。
    “蘇……辭……”林晏張了張嘴,喉嚨幹澀沙啞,發出的聲音如同破舊風箱。
    阿月猛地抬起頭,淚眼婆娑的臉上瞬間爆發出驚喜:“林晏!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她連滾帶爬地撲過來,想要觸碰他又怕弄疼他,手足無措地哽咽道:“太好了……我還以為……還以為你們……”
    “我們……怎麽回來的?”林晏聲音虛弱,環顧四周,沒有看到乙木源燈和回春劍尖碎片。
    “是……是我把你們拖出來的……”阿月抹著眼淚,斷斷續續地講述起來,“那天……那天洞裏全是光,然後地動山搖……好多石頭掉下來……我躲在那個淨室裏,等外麵稍微平靜一點才敢出來……就看到你們……你們躺在幹涸的血池邊上,都昏過去了……李柏年不見了,那個可怕的影子也不見了……”
    她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我……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你們一個一個從那條快塌掉的密道裏拖出來……外麵……外麵天都亮了,但城裏好像亂糟糟的……我不敢走大路,就……就又回到了這裏……”
    林晏靜靜地聽著,心中了然。是阿月救了他們。在那場驚天動地的變故後,是這個一直被他們保護著的少女,憑借著一股韌勁,將他們從絕境中拖了出來。
    “源燈……和劍尖……”他問道。
    阿月從懷裏小心翼翼地掏出兩樣東西。乙木源燈光芒極其黯淡,燈體內的乳白光暈縮小到了米粒大小,仿佛隨時會熄滅。而那枚回春劍尖碎片,則徹底失去了所有光澤,變得灰撲撲的,如同凡鐵,再也感受不到絲毫靈性。
    它們耗盡了力量。
    林晏心中一陣抽痛,不僅僅是為了這兩件寶物,更是為了父親林青岩留下的最後痕跡。
    “你昏迷了三天了……”阿月低聲道,“蘇辭姐姐……一直沒醒……”
    三天……
    林晏掙紮著想要坐起,卻渾身劇痛,險些再次暈厥。他內視自身,情況糟糕透頂。經脈多處破損,靈力紊亂不堪,新生的逆命同生契雖然穩固了靈魂聯係,但也因為過度承載力量而顯得脆弱。最麻煩的是,體內殘留著大量未被完全轉化的駁雜能量,既有被淨化後的魂力,也有玄冥煞力的殘留,如同潛伏的火山,隨時可能再次爆發。
    他必須盡快調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他看向蘇辭,心中更加沉重。蘇辭的狀態似乎比他更差,冰魄傳承似乎因為過度透支而陷入了沉寂。
    “水……”林晏沙啞道。
    阿月連忙將一個破舊的水囊遞到他嘴邊。清涼的液體滑過喉嚨,稍稍緩解了幹渴。
    就在這時,廟外隱約傳來了一陣嘈雜的人聲和馬蹄聲,由遠及近,似乎正朝著山神廟而來!
    阿月臉色瞬間煞白,驚恐地看向林晏:“是……是巡守?他們找來了?”
    林晏心中一凜,強提精神,示意阿月噤聲,自己則艱難地挪到破廟窗邊,透過縫隙向外望去。
    隻見廟外的荒地上,來得的並非身著官服的巡守,而是一群衣衫襤褸、手持簡陋棍棒鋤頭的百姓!他們人數眾多,臉上帶著驚恐、憤怒,以及一種劫後餘生的瘋狂,正吵吵嚷嚷地朝著山神廟圍攏過來。
    “就是這裏!前兩天我看到有奇怪的光從這破廟裏衝上天!”
    “聽說刺史府塌了!王仁那個狗官死了!”
    “肯定是山神顯靈!降下天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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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對!我聽說是有妖人在刺史府作法,引來了災禍!”
    “管他是什麽!這破廟邪性!燒了它!免得再招來禍事!”
    人群激憤,有人已經舉起了火把!
    他們是蜀州的百姓!因為刺史府的劇變和那衝天的光柱,將這座顯眼的山神廟視為了不祥之地,要來“除害”!
    真是剛出狼窩,又入虎口!以他們三人現在的狀態,麵對這群陷入半瘋狂狀態的百姓,根本無力抵抗!
    “怎麽辦?林晏?”阿月嚇得渾身發抖。
    林晏眉頭緊鎖,大腦飛速運轉。解釋?對方根本不會聽。強行突圍?他和蘇辭現在連站起來都困難。
    難道要死在這些不明真相的百姓手裏?
    就在這危急關頭,一直昏迷的蘇辭,忽然發出了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
    林晏和阿月同時轉頭看去。
    隻見蘇辭的眼睫劇烈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神初時有些迷茫渙散,但很快便恢複了清明,隻是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疲憊。
    她似乎瞬間就明白了眼前的處境,目光掃過窗外躁動的人群,又看向重傷的林晏和驚恐的阿月。
    她沒有說話,隻是艱難地抬起那隻帶著冰鱗印記的左手,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在空中極快地虛劃了一個極其簡易的、散發著微弱寒氣的符文。
    符文一成,便化作一股無形的寒意,如同水波般向廟外擴散而去。
    並沒有攻擊性,卻帶著一種安撫、寧靜的精神意念。
    廟外,那些舉著火把、叫嚷著要燒廟的百姓,動作猛地一滯。臉上的狂熱和憤怒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漸漸平息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困惑與茫然。
    “咦?我怎麽在這兒?”
    “剛才……好像有點衝動……”
    “算了算了,一座破廟而已,走吧走吧……”
    人群議論紛紛,之前的同仇敵愾莫名消散,很快便三三兩兩地散去,隻留下滿地雜亂的腳印和幾個尚未熄滅的火把,兀自在風中明滅。
    破廟內外,重新恢複了寂靜。
    蘇辭做完這一切,仿佛耗盡了最後一點力氣,手臂無力地垂下,再次陷入了昏迷,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
    林晏和阿月都鬆了一口氣,但心卻提得更高。蘇辭剛才施展的,似乎是冰魄傳承中一種極其高深的精神安撫術,對她現在的負擔極大。
    必須立刻離開這裏!百姓雖然暫時散去,但難保不會再有其他人被引來。而且,玄陰教是否還有殘餘?李柏年是生是死?蜀州城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
    他們需要情報,需要安全的藏身之處,更需要時間來療傷和恢複。
    林晏看向阿月,聲音低沉而堅定:“阿月,我們必須進城。”
    “進城?”阿月瞪大了眼睛,“可是……城裏現在……”
    “最危險的地方,或許現在最安全。”林晏打斷她,目光深邃,“燈下黑。而且,我們需要知道發生了什麽,也需要藥材來療傷。”
    他頓了頓,看向昏迷的蘇辭和自己狼狽的模樣,補充道:“我們需要偽裝。”
    半個時辰後,三個穿著不知從哪個廢棄農戶家找來的、打滿補丁的破爛衣衫,臉上塗抹著鍋底灰的身影,互相攙扶著,踉踉蹌蹌地走出了山神廟,融入了通往蜀州城方向的、同樣倉皇而混亂的人流之中。
    蜀州城的輪廓在望,曾經巍峨的城牆出現了幾處巨大的坍塌,黑煙在一些城區嫋嫋升起。城門口失去了往日的森嚴守衛,隻有幾個驚魂未定的兵卒在勉強維持秩序,進出的人們臉上都帶著恐慌與茫然。
    那場發生在地底深處的驚天變故,已然徹底改變了這座城市的命運。
    林晏低著頭,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池。
    邪燈已毀,但籠罩在蜀州上空的陰雲,似乎並未完全散去。
    而他們的歸來,又將在這片劫後的餘燼中,掀起怎樣的波瀾?
    他感覺到,懷中那盞光芒微弱的乙木源燈,在靠近蜀州城的瞬間,極其輕微地……跳動了一下。
    仿佛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有什麽東西,正在與它產生著微弱的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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