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暗巷藏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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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州城的喧囂如同煮沸的粥,裹挾著恐慌、茫然與一絲病態的亢奮,撲麵而來。曾經繁華的街道如今遍布瓦礫與汙漬,倒塌的房屋像被巨獸啃噬過的骨骸,黑煙從幾處廢墟中頑固地升起,空氣中彌漫著焦糊味、血腥味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什麽東西腐爛後的甜膩氣息。
人們如同無頭蒼蠅般在街上奔忙,臉上混雜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對未來的深切恐懼。哭喊聲、叫罵聲、尋找失散親人的呼喊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幅混亂的末世圖景。僅存的幾名官差麵色惶惶,努力想要維持秩序,聲音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林晏、蘇辭和阿月三人,混在湧動的人流中,低著頭,盡量不引起任何注意。他們破爛的衣衫和滿臉的汙垢,在這混亂的環境裏反而成了最好的偽裝。林晏攙扶著幾乎將全身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的蘇辭,阿月則緊緊跟在另一側,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每走一步,林晏都能感受到體內經脈傳來的刺痛和那股潛伏的、躁動不安的駁雜能量。蘇辭的狀況更糟,她大部分時間都處於半昏迷狀態,僅憑一股本能跟隨著林晏的腳步,逆命同生契傳來的感應微弱得像隨時會熄滅的燭火。
他們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立刻,馬上。
“去……西城……”蘇辭忽然極其微弱地吐出幾個字,聲音氣若遊絲,“桂花……巷……尾……”
林晏心中一凜。桂花巷?那是蜀州城相對偏僻的一片區域,魚龍混雜,多是些貧苦人家和不起眼的小作坊。蘇辭怎麽會知道那裏?是冰魄傳承中的記憶,還是她母親留下的信息?
沒有時間質疑,他相信蘇辭的判斷。他調整方向,攙扶著她,避開人流密集的主幹道,鑽入狹窄、肮髒、如同城市血管般錯綜複雜的小巷。
越往西城走,混亂的景象稍有好轉,但壓抑的氣氛卻更加濃重。幸存的人們大多緊閉門戶,偶爾有膽大的從門縫中警惕地窺視著外界。空氣中那股甜膩的腐爛氣味也更加明顯。
終於,他們來到了桂花巷。巷子深處,一座低矮、牆皮剝落的小院孤零零地立在盡頭,院門虛掩著,門楣上沒有任何標識。
就是這裏?
林晏示意阿月警戒,自己則輕輕推開院門。院內狹小,隻有一間正屋和一間歪斜的柴房,地上落滿了枯葉和灰塵,顯然已久無人居。但奇怪的是,空氣中那股甜膩氣味在這裏反而淡了許多。
他將蘇辭小心地安置在正屋唯一一張還算完整的木板床上,阿月立刻找來一個破舊的瓦罐,從院中的水井裏打來些許清水。
“我……我需要藥材……”林晏喘息著坐下,額頭上滲出虛汗。他必須盡快調理內息,壓製住體內混亂的能量,否則不等敵人找來,他自己就先垮了。“阿月,你守著蘇辭,我出去找找藥鋪。”
“不行!你傷得這麽重!”阿月急道,“我去!我……我對城裏熟一些!”她雖然害怕,但眼神堅定。
林晏看著她,知道這不是逞強的時候。他快速說出了幾味最急需的、相對常見的藥材名字,又撕下內袍相對幹淨的一角,用炭條畫下了《青囊補遺》中記載的一種用於穩定混亂魂力的簡易藥符:“盡量找到這些,如果找不到,看看有沒有畫符用的朱砂和黃紙。小心,別暴露。”
阿月用力點頭,將藥材名字和藥符式樣牢牢記在心裏,轉身匆匆離開了小院。
院內恢複了寂靜。林晏盤膝坐在地上,嚐試運轉靈力,引導體內那如同脫韁野馬般的能量。過程極其痛苦,每一次引導都像是在撕裂經脈,冷汗很快浸透了他破爛的衣衫。懷中的乙木源燈依舊黯淡,隻有那米粒大小的光暈證明它尚未徹底熄滅。
床上的蘇辭呼吸微弱,眉宇間凝結著一絲化不開的痛苦。林晏通過逆命同生契,能模糊地感覺到她意識深處那片冰原正在被混亂的風暴席卷,冰魄傳承的力量似乎因為過度透支而陷入了某種沉睡與紊亂。
時間一點點流逝。不知過了多久,院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林晏立刻警惕地停止運功,握住了身邊的鎮淵令。
門被推開,是阿月。她臉色發白,懷裏抱著一個小布包,身上沾了不少塵土,似乎經曆了一番奔波。
“怎麽樣?”林晏急切地問。
阿月將布包放在地上打開,裏麵隻有寥寥幾味藥材,而且品質低劣,遠不夠所需。她沮喪地搖搖頭:“城裏……亂套了。好多藥鋪都被搶了,剩下的要麽關門,要麽坐地起價……我隻找到這些,朱砂和黃紙也沒買到……”
林晏的心沉了下去。沒有藥材,他很難控製住體內的傷勢。
“不過……”阿月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我打聽到一些消息……刺史府……真的塌了大半,成了一個巨坑,死了好多人,王仁……好像真的死了。官府現在群龍無首,是……是敖崢將軍帶著殘存的城防軍在和幾個大家族的人一起維持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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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崢?他還活著?林晏想起凜冬堡那個沉默而強大的背影,心中稍定。至少,城防軍還在,秩序尚未完全崩壞。
“還有……”阿月的臉色變得更加古怪,帶著一絲恐懼,“城裏……在傳……說是林太醫的英魂顯靈,引動天罰,毀了刺史府,誅殺了狗官王仁……現在好多百姓,都在偷偷祭拜林太醫……”
林晏愣住了。父親的……英魂?
是了,那衝天而起的混沌光柱,邪燈的毀滅,王仁的伏誅……在不明真相的百姓眼中,這無疑是神跡。而父親林青岩生前在蜀州素有仁名,被傳頌為英魂顯靈,倒也合乎情理。
這或許……能成為他們暫時的護身符?
“還有別的嗎?”林晏追問,“關於……玄陰教?或者李柏年?”
阿月搖了搖頭:“沒聽到……那些人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李柏年生死不明,玄陰教殘餘勢力蟄伏……這絕非好消息。他們就像隱藏在暗處的毒蛇,隨時可能再次露出獠牙。
就在這時,一直昏迷的蘇辭,忽然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身體,嘴唇翕動,發出幾個模糊的音節:
“……燈……在……叫……”
燈在叫?乙木源燈?
林晏下意識地看向懷中的源燈。那米粒大小的光暈,不知何時,竟然又開始極其緩慢地、一下一下地閃爍著,如同微弱的心跳。而它閃爍的節奏,隱隱指向某個……特定的方向?
不是隨機的閃爍!它真的在感應著什麽!在這蜀州城內,有什麽東西在吸引它?!
是父親留下的其他後手?還是……與那盞被毀滅的邪燈相關的殘餘?
林晏強撐著站起身,走到院中,仔細感受著源燈閃爍的指引。方向似乎是……東南方?
那是……蜀州城較為繁華的區域,也是……仁心堂所在的方向!
仁心堂!李柏年曾經經營的地方!
源燈為何會對那裏產生反應?是因為李柏年殘留的氣息?還是因為仁心堂本身,藏著什麽秘密?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心中升起。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仁心堂主人“叛逃”失蹤,店鋪必然陷入混亂,或許反而能從中找到他們急需的藥材,甚至……找到關於李柏年、關於玄陰教、關於父親更多下落的線索!
“阿月,”林晏轉身,眼神恢複了銳利,“我們得去一個地方。”
“去哪裏?”阿月問道。
“仁心堂。”
夜色漸濃,混亂的蜀州城在一種詭異的半沉寂中迎來了夜晚。燈火比往日稀疏了許多,巡邏的兵卒腳步聲在空曠的街道上回蕩,更添幾分緊張。
三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借著斷壁殘垣的掩護,悄無聲息地向著仁心堂的方向摸去。
越靠近仁心堂所在的街巷,乙木源燈的閃爍就越發明顯,那微弱的乳白光暈甚至將周圍尺許之地都映照得朦朦朧朧。
仁心堂的鋪麵就在眼前。與周圍一些被洗劫一空的店鋪不同,仁心堂的大門緊閉,門上貼著官府的封條,但窗戶完好,似乎並未遭到破壞。
林晏示意阿月在外望風,自己則攙著蘇辭,繞到店鋪後方。後門同樣緊閉,但他輕輕一推,門軸竟然發出了輕微的“嘎吱”聲——門沒有鎖死!
他心中一緊,警惕地側身閃入。店內一片狼藉,藥材撒了一地,桌椅東倒西歪,顯然被人匆忙翻檢過。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藥味,掩蓋了其他氣息。
源燈在他懷中跳動得更加急促,光芒指向店鋪內側,那間……李柏年平日裏問診配藥的內室!
林晏深吸一口氣,推開內室的門。
內室同樣混亂,但靠牆的那個巨大的藥櫃卻相對完好。源燈的光芒,正直直地照射在藥櫃最底層、一個毫不起眼的暗格上!
那裏有什麽?
他走上前,蹲下身,摸索著暗格的邊緣。觸手處冰涼,似乎與普通的木質不同。他嚐試著用力一按。
“哢噠。”
暗格彈開。裏麵沒有藥材,也沒有金銀,隻有一件東西——
一個巴掌大小、造型古樸的青銅羅盤。羅盤指針並非指南北,而是指向一個複雜的天幹地支與星宿圖案。而在羅盤的中心,鑲嵌著一小塊……溫潤的、散發著與乙木源燈同源生機的青色玉石!
就是它在吸引源燈!
林晏拿起羅盤,觸手冰涼。他能感覺到,這羅盤內部蘊含著一種奇異的能量波動,似乎與地脈,與星象,甚至與……魂魄有關!
這是什麽東西?李柏年為何將它藏在此地?
就在他仔細端詳羅盤之際,身後的蘇辭,突然猛地顫抖了一下,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
林晏急忙回頭,隻見蘇辭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那雙冰藍色的眼眸死死地盯著他手中的羅盤,充滿了極致的恐懼與排斥!
“毀……毀了它……”她用盡力氣,聲音嘶啞而尖銳,“那是……搜魂定魄盤……他在……定位我們!”
林晏腦中“嗡”的一聲!
定位?!李柏年沒死!他留下了這個後手,通過這個與源燈同源的羅盤,反向追蹤他們的位置!
幾乎在蘇辭話音落下的同時——
仁心堂外,傳來了阿月一聲短促而驚恐的尖叫!
緊接著,是數個冰冷、帶著邪異氣息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堵住了前後所有的出口!
一個沙啞、帶著貓捉老鼠般戲謔的聲音,從門外幽幽傳來:
“看來,‘禮物’……已經送到了。”
“這次,看你們還能往哪裏逃,我的……好賢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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