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下意識回頭，就看到周明野雙手插兜，一腳踢翻旁邊裝水的木桶。
    “周明野，你做什麽？這裏是知青點不是你鬧事的地方？”
    徐翠麗嗓音格外尖利。
    “你都說我是混子了？我不表示一下是不是說不過去？”
    周明野伸手掏掏耳朵，雙手抄兜，大搖大擺走到幾人旁邊。
    徐翠麗三人下意識後退好幾步，不敢與他對視。
    嗬！剛剛欺負林清音的時候不是挺厲害嗎？
    “切~”
    周明野冷嗤一聲，抬腳走進房間。
    經過林清音旁邊的時候，衝她勾勾唇角：“清音，我給你打個樣，以後再碰到這種滿嘴噴糞的，你就這麽幹。”
    說完，他走到炕邊，視線掃視一圈，扭頭指著某個位置問：“清音，這是你和劉知青的床鋪吧？”
    林清音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下意識點頭：“對。”
    “得嘞，你就瞧好吧！”
    周明野說完，一把扯過旁邊的三副被褥，統統扔到地上，堆在一起。
    他伸手從口袋裏掏出盒火柴，抽出一根，嗤啦一聲點燃。
    徐翠麗三人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麽，尖叫著撲上前：“住手！你個混蛋！趕緊住手！”
    周明野勾勾唇角，鬆開手，點燃的火柴落到的布料上，火勢迅速蔓延。
    “下次再這麽嘴欠，我燒的可就不隻是被子了。”
    周明野走過去牽起林清音的手：“走。”
    林清音回頭看了一眼，就見徐翠麗三人驚慌失措地找東西滅火，全沒了之前欺負她的囂張模樣。
    “能放開了嗎？”
    等兩人離開知青點，林清音紅著臉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卻發現周明野抓得太緊，根本抽不動。
    周明野回過神來，紅著耳根鬆開她：“對不起，那個……我……”
    他剛剛牽過她的那隻手，手指無意識地撚了撚，她的手很軟也很滑，不像是他的又硬又粗糙。
    周明野心裏不禁有些懊惱，平時他嘴皮子挺利索的，為什麽一麵對林清音這死嘴就不聽使喚了。
    林清音搖搖頭：“沒事，周同誌，剛才的事謝謝你。”
    對上她的視線，周明野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沒事……你要真想謝我，能不能以後私下也喊我名字？”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我們現在怎麽說也是名義上的對象關係，萬一不小心讓人聽見，不太好……你要是不願意就算……”
    “明野～”
    周明野話沒說完就聽到林清音喊了他的名字。
    她的聲音溫柔好聽，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些撒嬌的語調，讓他一顆心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
    周明野有些不自在地輕咳兩聲：“不是要去陳叔家嗎？現在走？”
    林清音點點頭，兩人一起往陳國強家走去。
    陳國強家距離知青點不算遠，走過去也就兩分鍾路程。
    “小霞，吃飯，來，媽媽喂你，張嘴。”
    院子裏傳來張嬸子溫柔的聲音。
    周明野給她解釋：“張嬸子的女兒叫陳小霞。”
    這句話說完，兩人都沉默了。
    張嬸子的女兒已經去世三年，她的記憶也一直停留在三年前的時光裏。
    周明野走過去，在院門上啪啪拍了兩下。
    裏麵傳來陳國強的聲音：“誰啊？”
    “陳叔，是我。”
    周明野應了一聲，裏麵很快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院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邊拉開。
    看到是他們兩個，陳國強滿是褶子的臉上，掛上憨厚的笑容。
    “明野、林知青，今天的事情真是謝謝你們了，我該親自上門道謝的，就是你們嬸子這個情況，我實在是走不開。”
    陳國強今年不過四十二歲，黑黃的臉上早就布滿皺紋，頭發也全白了。
    一眼瞧過去，像是最少六十往上。
    “沒事，沒事，陳叔，您跟我客氣什麽？都是自己人，以後有什麽用得上我的地方，您開口就行。”
    兩人跟著陳國強往裏走，一進去就看到張嬸子正坐在小馬紮上，懷裏抱著一條拚命掙紮的小黑狗，拿著勺子一勺勺喂飯。
    小黑狗被撐得直翻白眼，拚命掙紮。
    張嬸子抱著小狗，語氣格外溫柔：“乖，小霞，再吃一點，你看你瘦的。”
    林清音瞧著小黑狗那圓滾滾的肚子，隻覺得心酸又好笑。
    張嬸子聽到動靜抬頭，視線落在林清音身上，眸光顫了顫，手裏的勺子啪嗒一下落在地上。
    小黑狗趁機掙脫她的懷抱，一溜煙跑遠了。
    張嬸子踉蹌著站起來，一步步靠近，走得小心翼翼，像是生怕驚擾到什麽一樣。
    “小霞，是你嗎？你終於肯回來看媽媽了。”
    林清音張了張嘴，想說她不是，可對上那盈滿淚水的眸子，她沉默一瞬，溫聲喊了句：“媽。”
    “哎，媽的好女兒，你受苦了，都是媽媽不好，媽媽沒照顧好你……”
    張嬸子眼淚大滴大滴砸落在地上，那雙枯樹枝一般幹瘦的手，顫抖著牢牢抓住林清音的。
    她抓得很用力，像是生怕眼前的人會消失一樣。
    林清音眼眶有些發熱，她用力回握住張嬸子的手：“媽，是那個畜生的錯，不怪你。”
    “好孩子，好孩子……”
    張嬸子眼淚止不住往下流，半晌，她用手背抹把眼睛：“你看看，媽隻顧著哭，你回來，我應該高興才對。”
    她說著努力揚起唇角，扯出一個笑容，可眼淚仍舊不受控製地往下流，雖然是笑著，卻讓人看得無比心酸。
    “小霞，你餓了吧？媽去給你拿烤地瓜，你以前最喜歡吃烤地瓜了。”
    張嬸子說完，轉身跑進屋，很快，她小心翼翼捧著個烤得黑乎乎的地瓜出來。
    地瓜很燙，她卻像是感覺不到一樣，燙得手指通紅，卻仍小心翼翼捧著。
    林清音忙伸手去接，張嬸子卻避開她的手：“小霞乖，再等一下，媽給你吹涼。”
    張嬸子將手在身上擦了又擦，仔細地將地瓜皮一點點剝下來，邊剝邊吹氣。
    等到涼的差不多，才獻寶一樣捧到林清音麵前：“小霞，來，你嚐嚐，不熱了。”
    她仰起臉，一眨不眨盯著麵前的“女兒”，視線一寸一寸描摹著她的臉，像是要將這張臉永遠刻在心底。
    林清音強忍著淚水接過來，張嬸的臉上立馬揚起笑容。
    忽然，她像是想到什麽，絮絮叨叨轉身就往屋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