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墟重歸死寂。葬古祭壇徹底崩毀，隻留下一個巨大的焦黑坑洞，以及空氣中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餘波，嘶嘶作響，如同亡魂的歎息。墟淵之主的恐怖意誌已然消散，空間裂隙彌合，那令人窒息的威壓也隨之而去。噬道聖使形神俱滅，殘餘的黑袍人或被清除，或已逃遁。這場關乎兩個世界命運的朔月之戰，似乎以慘烈的代價，暫時畫上了句點。
    蘇清寒獨立於廢墟之上，身形挺拔如孤鬆，但臉色蒼白如雪，持劍的手微微顫抖。霜月劍意雖仍縈繞周身，卻黯淡了許多。她體內經脈如同幹涸的河床，劍元幾乎耗盡，與噬魂矛陰毒死氣對抗的心脈傷勢，更是傳來陣陣撕裂般的劇痛。然而，肉身的痛楚，遠不及心中那片空茫來得沉重。
    她的目光，久久落在不遠處，那具被清虛真人以一道清光暫時封印、平放在地的黑袍身軀之上。玄夜安靜地躺在那裏，胸口那觸目驚心的空洞邊緣炭化，不再有黑氣逸出，卻也再無一絲生機。白色麵具早已破碎，露出那張蒼白卻依舊輪廓分明的臉，雙目緊閉，長睫在昏黃的光線下投下淡淡的陰影，仿佛隻是沉睡，卻再無往日那睥睨天下的魔尊氣息。
    “蘇長老，傷勢如何？”清虛真人緩步走近，語氣帶著關切與凝重。他道袍染塵，氣息也有些紊亂，顯然方才穩定局勢、清掃戰場也耗費了不少心力。幾位聯盟長老分散四周，警惕地戒備著，同時救治受傷的弟子。
    蘇清寒緩緩收回目光，壓下翻湧的氣血，聲音平靜卻難掩疲憊：“無礙，多謝真人馳援。”她頓了頓，終究還是問出了口，“他……”
    清虛真人自然明白她所指，看了一眼玄夜的遺體，複雜地歎了口氣：“魔尊玄夜……雖亦正亦邪，行事乖張，但此番確與蘇長老聯手，阻劫救世，功過……唉，暫且不論。其遺體，老夫已用‘凝魂符’暫時封存，防止死氣消散或異變。待回聯盟後，再行商議處置之法。”他話語謹慎，顯然對如何定性與處理這位魔尊的身後事，也感到十分棘手。
    蘇清寒微微頷首，沒有再多言。她知道，在正道聯盟的立場上，能如此對待玄夜，已是極大的寬容。可心中那份難以言喻的滯澀感，卻愈發清晰。這個與她糾纏多時，從生死相搏到被迫聯手，最後竟為她擋下致命一擊的魔頭，就這樣徹底消失了。過往種種，敵意、試探、默契、乃至最後那不顧一切的援手，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讓她一時有些恍惚。
    “蘇長老，此次多虧你與……魔尊在此死戰，方能阻止噬道者驚天陰謀，挽救蒼生。”一位姓李的長老上前，語氣真誠，看向蘇清寒的目光充滿了敬佩，但掃過玄夜遺體時，仍帶著一絲難以消除的戒備。
    “是啊，若非二位拚死破壞儀式，一旦那墟淵之主分神降臨，後果不堪設想！”另一位長老附和道。
    眾人的話語將蘇清寒從紛亂的思緒中拉回現實。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沉湎於個人情緒的時候。噬道者的陰謀雖被挫敗，但玄夜臨死前的警告言猶在耳——“幽冥墟的秘密並未終結，噬道者背後還有，朔月並非終點。”
    “清虛真人，”蘇清寒目光銳利起來，“噬道者在此經營日久，這祭壇廢墟之下，或有關鍵線索殘留。尤其是那維持通道的‘墟核’，以及他們竊取鎖妖塔能量的目的，必須查明！”
    清虛真人神色一肅：“正有此意！此地雖險，但確需仔細探查，以絕後患！”他立刻吩咐幾位擅長陣法和勘探的長老，聯手對祭壇廢墟進行更深入的搜查。
    蘇清寒也強忍傷勢，參與到搜查中。她憑著對那股詭異能量的敏銳感知，以及之前與噬道者交手時捕捉到的蛛絲馬跡，仔細搜尋著。廢墟中殘留的陣法紋路大多已毀，但一些深埋地下的結構或許尚有留存。
    經過近一個時辰的仔細探查，一位精通上古符文的孫長老終於在一處崩塌的祭壇基座下方，發現了一個被強大禁製隱藏的暗格！禁製因祭壇崩潰而威力大減，眾人合力，終於將其破開。
    暗格中，並非預想中的法寶或能量核心，而是放置著一枚非金非玉、觸手冰涼、表麵布滿天然雲紋的黑色令牌，以及一卷以某種未知獸皮製成的古老卷軸。
    令牌入手沉重，正麵刻著一個與噬道者標誌相似、卻更加複雜古老的火焰圖騰，背麵則是幾個扭曲的、不屬於任何已知文字的符文，散發出一種悠遠而蠻荒的氣息。
    而那卷獸皮卷軸，展開後，上麵的字跡更是古老難辨，但其中夾雜的一些圖案，卻讓蘇清寒和清虛真人同時瞳孔一縮——那圖案描繪的，正是青嵐宗鎖妖塔的形態，以及一道能量被抽取、匯入某個類似眼前祭壇結構的景象！旁邊還有關於“朔月”、“極陰”、“血脈”等模糊的注解。
    “這……這似乎是一種記載古老秘法的典籍！”孫長老仔細辨認後，震驚道，“其中提及，欲開啟‘墟眼’，接引‘淵神’，需以至陰之地如鎖妖塔）的龐大陰寒本源為引，輔以特殊血脈為祭……莫非，噬道者竊取鎖妖塔能量，不僅是為了維持通道，更是為了滿足某種特定血脈儀式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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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殊血脈？”蘇清寒心中猛地一跳，想起玄夜之前提及荒漠祭壇用活人獻祭時，也提到過“祭品”二字。難道，噬道者抓捕修士和凡人，不僅僅是為了能量，更是為了篩選或激活某種“特殊血脈”？
    她繼續翻閱卷軸，在最後幾頁，發現了一段以鮮血書寫的、相對較新的批注，字跡淩厲充滿野心：
    “……朔月為鑰，墟眼為門，然門非終點，乃起點也。幽冥墟不過跳板，真正的‘歸墟之地’，方藏有無上造化……帝尊傳承，‘噬道’真諦……需以‘純陰之體’承納‘至邪之魂’，方可引路……青嵐宗女娃，身負霜月劍意，至陰至純，或為最佳容器……待朔月極陰時，以鎖妖塔之力灌之，引淵神意誌降臨，便可洞開真正歸墟之門……”
    看到這裏，蘇清寒遍體生寒！噬道者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僅僅是召喚墟淵之主的分神！他們真正的目的，是打開一個通往所謂“歸墟之地”的通道，獲取更強的力量或傳承！而自己，因為身負至陰至純的霜月劍體，竟然被他們選為了開啟最終之門的“鑰匙”或“容器”！鎖妖塔的能量，正是為了激活她這個“容器”而準備的！
    這一切，原來都是一個更加龐大、更加恐怖的陰謀！玄夜和她，都隻是這盤大棋上的棋子！
    “豈有此理！這群邪魔，竟敢如此算計！”清虛真人看完，亦是怒不可遏，同時後怕不已。若讓他們的陰謀得逞，蘇清寒的命運將不堪設想！
    “必須將此物帶回聯盟，仔細研究！徹底鏟除噬道者餘孽！”李長老憤然道。
    蘇清寒緊握著那枚冰冷的令牌和沉重的卷軸，心中波瀾起伏。真相遠比想象的更加駭人。她不僅肩負著宗門的期望，更卷入了關乎世界存亡的巨大漩渦之中。而玄夜的死，似乎也隻是這漫長鬥爭中的一個節點。
    她下意識地再次看向那具冰冷的遺體。他曾是這陰謀的參與者還是反抗者？他臨死前那句未說完的警告，是否也知曉部分內情？如今，知曉部分真相的人，又少了一個。
    “真人，”蘇清寒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眼神重新變得堅定，“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需盡快返回聯盟，從長計議。噬道者背後定然還有黑手，必須盡早應對。”
    “好！”清虛真人重重點頭，立刻組織人手，準備撤離這片死寂之地。
    在離開前，蘇清寒最後看了一眼這片廢墟，以及玄夜安眠之處。風沙漸起，掠過殘垣斷壁，發出嗚咽之聲，仿佛在為逝去的魂靈哀歌。
    她轉身，跟隨眾人，踏上了歸途。前路依舊迷霧重重，但有些擔子，既然落在了肩上，就必須扛下去。隻是心底某個角落，那份因魔尊之死而泛起的、難以名狀的漣漪，恐怕需要很久很久，才能慢慢平息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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