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龍岩寺地界的第三天，淩霖後悔了。
    不是後悔逃跑，是後悔帶上岩浩。
    這家夥背著個比他人還高的包袱，走三步歇兩步，這會兒正蹲在路邊，對著懷裏的半塊靈麥餅唉聲歎氣。
    “我說，你這包袱裏到底塞了什麽？”淩霖靠在樹上，看著他那磨磨蹭蹭的樣子就來氣，“石頭嗎？”
    “別瞎說！”岩浩趕緊把包袱往懷裏抱了抱，“這是我攢的寶貝！有我娘給的護身符，還有上次烤鹿肉剩下的調料粉……”
    “你帶著調料粉幹嘛？”淩霖扶額，“打算在路上開燒烤攤？”
    岩浩還沒來得及回話，懷裏的老烏龜突然“呼哧”吹了口氣，小腦袋往路邊的草叢裏探——那裏隱約有靈力波動，忽明忽暗的，像是有人在布陣。
    “有動靜。”淩霖瞬間警惕起來。他把老烏龜往岩浩懷裏一塞，“你在這兒等著，我去看看。”
    “我也去！”岩浩立刻站起來，手不自覺摸向腰間——那裏原本掛著劍，逃跑時太急，忘帶了。
    草叢後麵是片空地，一個穿月白裙的姑娘正蹲在地上，手裏拿著支銀簪，在地上畫著奇怪的紋路。她身邊堆著幾塊石頭，擺得歪歪扭扭，像是沒擺對地方。
    “不對啊……”姑娘皺著眉，用銀簪把一塊石頭往左邊挪了挪，又覺得不對，挪回右邊，反複折騰了好幾次，額角都沁出了汗。
    淩霖看得直納悶——這布陣跟搭積木似的？
    他剛想出聲，就見姑娘猛地一拍大腿：“啊！原來這裏該用三角陣！我怎麽擺成四方的了！”
    她手忙腳亂地把石頭重新擺，結果不小心碰倒了最上麵的一塊，“嘩啦”一聲，剛擺好的陣紋瞬間散了，地上的靈力波動像斷了線的風箏，一下子沒了動靜。
    姑娘氣得把銀簪往地上一摔：“氣死我了！第三次了！”
    淩霖忍不住笑出了聲。
    姑娘猛地回頭，看到他，眼睛瞬間瞪圓：“誰在那兒？”
    她站起身，月白裙裙擺掃過地上的草屑，露出纖細的腳踝。長得倒是挺好看，就是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配上那氣鼓鼓的樣子，像隻炸毛的白孔雀。
    “路過的。”淩霖舉了舉手，示意自己沒惡意，“看姑娘布陣，覺得挺有意思。”
    “你懂陣法？”姑娘挑眉，語氣裏帶著點警惕，又有點不服氣。
    “不懂。”淩霖老實回答，“就是覺得你剛才把石頭擺得像我老家過年貼的窗花，挺別致。”
    姑娘的臉瞬間紅了，一半是氣的，一半是羞的：“你才貼窗花！這是‘聚靈陣’！能聚攏周圍的靈力，懂不懂？”
    “哦——”淩霖拖長音，“那你這聚靈陣，聚來的靈力怕是都跑了吧？我剛才看你擺陣的時候，那邊的靈力像漏了的水桶，嘩嘩往外淌。”
    他說的是實話。用靈視之瞳一看，姑娘布的陣紋漏洞百出，靈力在裏麵打了個轉就從縫隙裏溜了，比篩子還漏。
    姑娘的臉更紅了，像是被說中了心事，嘴硬道：“胡說！我這是……是故意留的出口！讓靈力流動起來！”
    “流動成這樣？”淩霖指著地上還沒散盡的靈力軌跡，“跟我上次給岩浩放血似的，流得比聚得多。”
    跟過來的岩浩突然插嘴：“你才放血！那是針灸！”
    姑娘的注意力瞬間被岩浩懷裏的老烏龜吸引了：“呀！這是靈龜？”
    老烏龜正趴在岩浩懷裏啃靈麥餅渣，聽到動靜，抬起頭“呼哧”吹了口氣，小眼睛滴溜溜看著姑娘，像是在打招呼。
    “是它自己跟著我們的。”淩霖解釋道，“胖得快爬不動了。”
    “才不胖！”姑娘蹲下來，小心翼翼摸了摸龜殼，“這叫福態！你看它背上的靈紋，多清晰，肯定是隻好龜。”
    老烏龜像是聽懂了誇獎，往姑娘手邊蹭了蹭，尾巴尖得意地翹了翹。
    淩霖看著這一人一龜的互動，突然覺得這姑娘雖然有點傲嬌，心腸倒不壞。
    “你在這兒布陣幹嘛？”他問，“迷路了？”
    姑娘站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灰：“我在等我爹的人。本來想布個聚靈陣，萬一遇到妖獸，能有點防備，結果……”她瞥了眼地上的亂石，語氣低落下來，“連個最簡單的陣都擺不好。”
    “你是哪家的姑娘？”岩浩忍不住問，“看你穿著，不像普通人家。”
    姑娘剛要說話，遠處突然傳來“嗷嗚”一聲，像是狼叫，還帶著靈力波動，聽著挺凶。
    姑娘臉色一白，下意識往淩霖身後躲了躲：“是風狼！”
    淩霖皺眉——這地方離龍岩寺不遠，怎麽會有妖獸？
    風狼很快就跑了過來，灰撲撲的，體型比普通狼大一圈，眼睛泛著綠光，盯著空地上的幾人，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別怕！”岩浩把姑娘往身後推了推，自己往前站了站，雖然沒帶劍，氣勢倒挺足，“我以前在山裏獵過狼！”
    風狼“嗷”地一聲撲過來，岩浩趕緊往旁邊躲，動作倒是挺靈活，就是躲的時候沒注意腳下，被塊石頭絆倒了，“咚”地摔在地上，正好摔在剛才姑娘擺陣的石頭堆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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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喲！”他疼得齜牙咧嘴，手還不忘亂揮，“淩霖！快幫忙！”
    淩霖正想上前，就見那姑娘突然喊道：“別動！你正好站在陣眼上了！”
    岩浩懵了：“啥？”
    姑娘手忙腳亂地撿起地上的銀簪，在岩浩腳邊快速畫了兩筆，又把剛才碰倒的石頭往他周圍一圍：“這樣就對了！三角陣的陣眼得有人站著才能啟動！”
    話音剛落，地上的陣紋突然亮起淡青色的光，靈力像是被磁鐵吸住似的，瘋狂往岩浩身邊聚攏。風狼剛撲到陣邊，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了回去，“嗷嗚”叫著，不敢再靠近。
    “成了？”姑娘自己都愣了，眼睛瞪得溜圓，像是不敢相信。
    淩霖看得清楚——哪是什麽三角陣，分明是岩浩摔倒時，無意中把石頭踢到了正確的位置，加上他身上有龍岩寺的靈力殘留，正好觸發了陣法的皮毛。
    風狼試了幾次，都被彈回來，終於灰溜溜地跑了。
    陣紋的光慢慢暗下去，岩浩還保持著摔倒的姿勢，一臉呆滯：“我……我成陣眼了？”
    姑娘走過去，把他拉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灰，突然笑了：“沒想到你看著笨，用處還挺大。”
    岩浩的臉騰地紅了，撓著頭說：“也、也不是我厲害，是你陣法厲害。”
    “我叫周婧瑤。”姑娘突然說，“明詒莊的。你呢？”
    “淩霖。”
    “岩浩。”
    兩人同時回答。
    周婧瑤聽到“岩浩”的名字，愣了一下：“你是龍岩寺的？”
    岩浩趕緊擺手：“不是了！我已經……已經還俗了！”
    周婧瑤忍不住笑：“還俗還帶這麽多行李？”
    岩浩這才想起自己那巨大的包袱，臉更紅了。
    淩霖看著這倆活寶，突然覺得這路沒白走。至少遇到個會布陣雖然總擺錯）的大小姐，比跟岩浩倆人對著瞪眼睛有意思多了。
    他低頭看了看懷裏的老烏龜——這家夥不知什麽時候爬到了周婧瑤腳邊，正仰著頭要吃的，小眼睛亮閃閃的，跟剛才對岩浩撒嬌時一個樣。
    “看來你挺受歡迎。”淩霖戳了戳龜殼。
    老烏龜“呼哧”吹了口氣，像是在得意。
    周婧瑤從腰間的荷包裏摸出塊靈果幹，遞給老烏龜：“我爹說天虛觀就在前麵，你們要去那兒？”
    “嗯。”淩霖點頭。
    “太好了！”周婧瑤眼睛一亮，“我也要去天虛觀！我爹讓我去跟不可理喻道長學陣法，說我總擺錯，得找個厲害的師父教教。”
    淩霖心裏咯噔一下——這大小姐也去天虛觀？還跟他同路？
    他看了看還在傻笑的岩浩，又看了看正逗烏龜的周婧瑤，突然覺得，這趟去天虛觀的路，怕是不會太平靜了。
    至少，以後吵架的人，又多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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