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那棟被常春藤覆蓋的小樓，重新站在陽光下，尤莉卻感覺周身被一股更深的寒意所籠罩。
    南丁格爾閃爍的言辭，那個原本應該臥床不起卻意外能下床走動的女孩艾莉絲，這一切都透露著一股不自然的感覺。
    艾莉絲的“好轉”……與尤裏烏斯病情的“惡化”在時間上太過巧合了，這讓尤莉不得不有所懷疑。
    她動用了自己最為信賴的幾名下屬，他們都是神殿騎士團中的斥候，最擅長收集各種情報。
    不到一個下午的時間初步的調查結果便悄然呈送到了尤莉手中，尤莉仔細閱讀著上麵的每一行字跡。
    隻不過這些情報大部分都是尤莉知道的，艾莉絲因為得了一種讓她身體無法正常儲存生命力的怪病導致生長發育緩慢，體質也是異常的虛弱。
    南丁格爾雖然憑借其高超的醫術和身為父親的執著來傾盡所有治療艾莉絲，但也隻是能勉強維持女兒的生命，看著她如同被時光遺忘般緩慢成長卻始終無法找到根治之法。
    然而後麵的事情就讓尤莉意外，或者說其實也算是意料之中。
    大約半個月前，艾莉絲那原本被判定為幾乎無法逆轉的病情卻突然出現了“奇跡般”的好轉。
    根據最近一個被從南丁格爾主教家裏辭退的傭人的說法，艾莉絲的精神明顯好了許多，甚至偶爾能在攙扶下走幾步。
    南丁格爾和這些傭人說是偶然尋得了一種失傳已久的古老偏方，但具體是什麽藥方來自何處，怎麽得到的他卻絕口不提。
    尤莉立刻發現了問題，尤裏烏斯病情惡化的時間正好也是半個月前，這一切有些太巧了，很難讓人不做懷疑。
    但是南丁格爾本身也不是處理外務的主教，平時本就不怎麽與民眾接觸，艾莉絲更是深居簡出，知道她存在的神職人員都沒有多少。
    神殿裏大部分的教徒甚至都以為南丁格爾隻有一個在其他城市擔任神父的兒子，如果真的有人利用了艾莉絲的事情來威逼利誘南丁格爾的話，那就說明這人一定是和南丁格爾很熟悉的人，這樣一來範圍就小了不少。。
    就在尤莉收到情報，沉浸在震驚與推測中的同一個時間，南丁格爾那棟僻靜的小樓再次迎來了不速之客
    一個全身籠罩在不起眼的深灰色鬥篷裏的身影避開了神殿區夜間巡邏的守衛，悄無聲息地滑向南丁格爾住所的後門。
    此人動作輕盈而熟練，對巡邏路線和視線死角似乎了如指掌。
    “叩，叩叩。”一種富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打破了後巷的寂靜。
    門幾乎立刻被拉開一條縫，南丁格爾那張寫滿焦慮與期盼的臉出現在門後。
    他甚至沒看清門外是誰就急切地壓低聲音問道：“東西呢？帶來了嗎？”
    得到對方一個輕微的頷首後他幾乎是立刻將對方拉了進來，然後迅速而輕巧地關緊房門仿佛外麵有噬人的野獸，動作帶著一種長期處於緊張狀態下的驚弓之鳥般的倉促。
    剛一進入內室南丁格爾便再也按捺不住，也顧不上禮節，直接伸出手，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追問道：“藥！剩下的藥呢？艾莉絲……艾莉絲這兩天狀態又開始不穩定了！你說過，隻要我……隻要我按照要求做了，就會定期給我藥的！”
    他的眼神充滿了渴望與恐懼交織的複雜情緒，緊緊盯著灰衣人。
    灰衣人發出一聲低沉而沙啞的冷笑，那聲音像是砂紙摩擦著朽木，在寂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刺耳。
    他並沒有立刻拿出任何東西，隻是用那雙在兜帽陰影下閃爍著不確定幽光的眼睛，慢條斯理地打量著如同熱鍋上螞蟻般的南丁格爾。
    “南丁格爾主教，何必如此心急？”灰衣人的語氣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和居高臨下的掌控感，“‘事情’……還沒有完全辦成呢，教皇陛下雖然昏迷不醒，但畢竟還頑強地喘著氣，上麵的人需要的是一個更‘明確’的結果。”
    南丁格爾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他踉蹌著後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到了身後擺放著瓶瓶罐罐的木架，引得幾個瓷瓶輕輕碰撞，發出令人心驚的脆響。
    他驚恐地看了一眼艾莉絲房間那緊閉的房門，隨即轉向灰衣人，話語中充滿了絕望的哀求：“不……不能再繼續了！尤裏烏斯冕下他……他待我恩重如山！這些年若不是他的信任和支持艾莉絲恐怕早就……
    而且，再用藥的話劑量很難控製，很可能會留下痕跡，尤莉聖女她已經來過，她已經開始起疑了！”
    “尤莉·埃文斯？”灰衣人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不屑和冰冷的警告，“哼，一個空有武力的黃毛丫頭能查出什麽？她那些天真的想法和所謂的正義感在真正的力量麵前不堪一擊。
    你隻需要做好你該做的事，其他的不必操心，也輪不到你操心。”
    他向前逼近一步，雖然沒有任何肢體接觸，但那無形的壓力卻讓南丁格爾感到呼吸困難，仿佛被扼住了喉嚨。
    灰衣人的聲音壓得更低，卻如同淬毒的匕首，字字誅心，“我的南丁格爾主教大人，我希望你記住，你女兒的命現在不完全屬於你，它攥在我們手裏。
    按時完成你的任務你女兒就能繼續活下去，甚至徹底康複也不是不可能，能像正常孩子一樣奔跑玩耍，但如果你敢泄露半個字或者因為那可笑的良知而中途退縮……”
    灰衣人的話語在此刻停頓，刻意營造出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然後才如同毒蛇吐信般，緩緩吐出最後通牒：
    “那麽，你很快就會親眼看著你的寶貝女兒，在你麵前，一點一點地……枯萎、凋零、死去。
    相信我，那過程會比她自然病死要痛苦千百倍，你會後悔你此刻的猶豫和軟弱。”
    說完，灰衣人不再理會渾身劇烈顫抖的南丁格爾，如同他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打開後門，身影一晃便徹底融入了外麵濃重的夜色之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室內隻剩下南丁格爾一個人無力地癱坐在冰冷的椅子上，雙手死死地捂著臉，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發出壓抑至極的嗚咽。
    女兒的生機與教皇的性命如同兩道沉重的枷鎖，將他死死地釘在了背叛與痛苦的十字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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