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片漆黑虛無即將貼上後心的瞬間，李清露放棄了所有掙紮，認命地閉上了雙眼。
    她腦中閃過的最後念頭，非西夏江山，亦非逍遙派傳承。
    而是一張臉，總帶著幾分痞氣，關鍵時刻卻又無比認真。
    然而，預想中那抹除一切的冰冷並未降臨。
    一隻手臂橫空攬來，力道強橫不容抗拒，將她從死亡陰影前猛地帶開。
    她撞入一個堅實的胸膛。
    是葉歸塵。
    四鼎共鳴的法則洪流初步平息，神識之海內那座四方大陣堪堪穩固，就在這刹那，他已恢複對肉身的控製。
    神念一掃，李清露的絕境便清晰映入腦海。
    他甚至來不及探查體內那股已然天翻地覆的新生力量，身形已憑本能而動。
    一步。
    此步踏出，周遭崩塌扭曲的空間法則，對他竟似毫無阻礙。那些狂暴魔氣，靠近他身周三尺便自行避讓。
    他就這般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李清露身後，以己身之背，迎向那片足以抹去天人境修士的空間裂隙。
    嗤！
    無聲無息。
    那塊磨盤大小的漆黑“空洞”，結結實實印在葉歸塵背心。
    沒有巨響，亦無衝擊，唯有法則層麵的相互湮滅。
    嗡的一聲悶響。
    葉歸塵後心衣衫無聲化灰，皮膚上，一層青、赤、金、黃四色光華交織的淡薄光暈自行浮現。
    光暈上，山川脈絡、草木生滅、烈焰焚天、金鐵交擊的古樸符文若隱若現，竟自行構成了一方微縮天地循環。
    那片純粹“空洞”，代表此方地宮亞空間崩塌時的“無”，正撞在此方小天地循環的“有”上。
    二者甫一接觸，葉歸塵背後四色光暈便劇烈震顫，漣漪層層泛起，光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
    可那片漆黑“空洞”，亦在這股生生不息的法則之力衝刷下，邊緣扭曲不定，最終發出一聲細微脆響。
    哢。
    空間碎片，竟被這股強橫法則之力生生磨碎，潰散於無形。
    自始至終，葉歸塵攬住李清露腰肢的手臂，穩如磐石，未曾半分晃動。
    李清露嬌軀一僵。
    她整個人被緊緊扣在葉歸塵懷中，能清晰感覺他沉穩有力的心跳，砰，砰，砰。
    每一聲心跳，都仿佛直接敲在她神魂深處，讓她那因真元耗盡而冰冷的四肢，竟回暖了一絲。
    隔著薄薄衣衫，是男子灼熱體溫，以及一股混雜血腥與塵土的獨特氣息。
    這是一種她從未有過的體驗。
    自她記事以來，所見所聞皆人心算計，所行所為皆步步為營。她從未將自身安危，托付他人之手。
    可此刻，這個懷抱，卻讓她心中那根緊繃多年的弦，有了絲絲鬆動。
    她那張失血而略顯蒼白的玉容上，一抹異樣紅暈飛快閃過，無人察覺。
    她腦中一片紛亂。
    地宮崩塌，魔心咆哮，似乎都已遠去。
    天地間，仿佛隻剩下耳邊這有力的心跳，以及一個低沉聲音。
    那聲音沙啞，卻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
    “抓緊了。”
    “此地將毀，我們出去。”
    ……
    井外，少室山頂。
    天機樓使者依舊靜立原地，那雙空洞眼眸，死死鎖定輪回井口。
    四鼎共鳴！
    這絕無可能！
    此界天地法則殘缺，如同一座破損囚籠。
    籠中生靈，無論天資何等驚豔，根基都注定帶有與此界相同的殘缺印記。
    這葉歸塵，根基之弱，在他眼中本與螻蟻無異。
    他如何能引動四尊王鼎，迸發出如此完整純粹的本源法則之力？
    這股力量的出現，已完全超出他此行“清理”任務的範疇。
    他心神震蕩，竟一時忽略了身前那幾隻本該隨手抹去的塵埃。
    喬峰半跪於地，胸膛劇烈起伏。
    方才那股自井下噴湧的威壓，雖無殺意，卻比天機樓使者的氣場更宏大，更無可抵禦。
    那是山川大地、草木金石的意誌。
    可在這股浩瀚意誌核心，他卻捕捉到一縷再熟悉不過的氣息。
    那股氣息，桀驁不馴，又帶著幾分玩世不恭。
    是二弟！
    喬峰身軀一震。
    下一刻，一股難言狂喜自胸中勃發，瞬間衝散重壓所致的傷痛與頹然。
    “哈哈……哈哈哈哈！”
    他猛然自地站起，仰天發出一陣雄渾大笑。
    笑聲如雷，激蕩四野，那份欣慰與豪情，竟將山頂碎石都震得微微跳動。
    他望向那深邃井口，用盡氣力，沉聲高喝。
    “二弟！”
    “好樣的！”
    “大哥便知，你死不了！”
    這一聲呼喊，似吼盡他心中所有鬱結之氣，胸膛一陣暢快。
    笑聲一斂。
    喬峰霍然轉身，雙目如電，直視那仍心神震動的天機樓使者。
    他臉上喜色迅速褪去，代之而起的，是前所未有的森然與決絕。
    周身戰意如沉寂千年的火山，此刻轟然爆發！
    二弟還活著！
    二弟在井下定是經曆九死一生，此刻正是關鍵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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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眼前這不人、不鬼的東西是何來曆。
    但他清楚，此物對自己兄弟、對這口井，懷有徹骨惡意！
    這，便足夠了！
    “我二弟還活著！”
    喬峰一字一頓，聲音鏗鏘，如金鐵交鳴。
    “現在，他要出來了！”
    話音未落，他體內本因重壓而近乎幹涸的內力，竟憑空生出一股新氣機，沿經脈瘋狂奔湧。
    其氣勢，節節暴漲。
    自方才的狼狽委頓，到此刻，竟隱隱有了與天機樓使者遙遙對峙之雄姿！
    天機樓使者從震驚中回神，那雙空洞眼眶緩緩轉向喬峰。
    他似乎有些詫異，這隻螻蟻在見識過真正天地法則之後，非但未曾心神崩潰，反而還敢主動迸發戰意。
    “不自量力。”
    使者口中吐出四字，語調恢複冰冷，再次緩緩抬起手掌。
    然而，喬峰已將自身生死置之度外。
    他雙目赤紅，體內《降龍十八掌》心法被他催至平生未有之境。
    他所要做的，非自保，非逃離，而是進攻！
    以自身最強手段，為兄弟，爭取哪怕一息喘息之機！
    “想動他！”
    “想動這輪回井！”
    喬峰震天狂吼。
    “先從我喬峰屍體上踏過去！”
    吼——！
    一聲高亢龍吟，響徹雲霄！
    喬峰雙掌一錯，猛然向前推出。
    這一次，掌力並非之前那般凝練無匹。
    十八道凝厚如實質的金色龍形氣勁自他掌中咆哮而出，每一道都蘊含著一種截然不同的掌法精義，或剛猛，或陰柔，或大開大合，或奇詭難防。
    這十八道龍形氣勁並未四散，而是在空中急速盤旋交錯，最終循著一道玄奧至極的軌跡，首尾相銜，彼此相融，竟化繁為簡，合而為一！
    轟！
    天地之間，仿佛隻餘那條熔鑄了十八道掌力精義的金色巨龍！
    此龍之形，比喬峰以往任何一次施展都更為凝實，更為狂暴！
    其龍軀散發的威壓，甚至令一旁掃地僧都為之動容。
    這是喬峰畢生功力、畢生戰意、畢生豪情的最終凝聚。
    這一招，其形其意仍是“亢龍有悔”，卻被他用出了有進無退、玉石俱焚的決絕！
    目標，隻有一個。
    戰！
    金色巨龍咆哮著撕裂空氣，帶著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狠狠撞向那高高在上的天機樓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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