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若有難處,可向我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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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纓的綢緞莊沿用平穀老店的名字,華四錦。
    這幾日,她心裏一直盤桓著蘇小小的囑托,原以為所求者是陸銘川,結果人家心裏惦記得更大,是陸銘章。
    她本不想應下,可綢緞莊需要這個契機,且蘇小小隻乞陸銘章到場就成。
    這日,她到店裏看賬目,秦二走來說道:“陳左他們的工錢已結得差不多了,壓了一點質錢,用於後期修整的保費。”
    戴纓“嗯”了一聲,表示知曉。
    秦二想了想又道:“可還要從絲行進絲?倉庫裏的存貨還有。”
    “再進一批,很快就會用上。”戴纓吩咐道。
    秦二應聲退出了帷屏,忙自己的去了。
    戴纓清好賬本,坐了一會兒,心道,不知陸銘章可在府中,如今她遇見他也難。
    一個他不常在府裏,二個她亦不常在府中。
    偶然遇見隻在陸老夫人的上房,見了麵隻是她向他見禮,他坐一會兒就離開。
    可就算她尋上他,見了麵,又要如何開口,總不能說,大人中秋節可願同我遊街?
    他會如何作想,讓別人知道了又如何作想,最怕傳到老夫人耳中,老夫人又會如何想她,一定覺著錯看了她,辜負了她的疼愛。
    正在糾結時,一人走了進來。
    “你們東家可在?”
    這聲音聽著耳熟,戴纓起身走到外間,來人正是長安,跟著把眼錯開,往他身後望了一眼。
    門外停著一輛馬車。
    “安管事怎麽來了?”戴纓問道。
    長安微笑道:“我替家主問問,那件衫袍可製好了?”
    戴纓剛要回答,就見長安給她睇了一個眼色,於是會過意,走到門首,下了台階,立於馬車旁,福了福身。
    “大人不若到店裏坐坐,上次新買的茶還在。”
    接著,車裏回應了一聲,下人上前打起車簾,陸銘章下了馬車,右手微袍裾,跨入門檻走進店中。
    她發現,這人在行止間,腰間懸的佩玉隻發出極輕的磕碰聲,想是長年宮禁行走養成的恭謹。
    她將他請入裏間,親自沏了茶水,這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正愁中秋那日的事。
    “大人今兒下值早。”戴纓沒話找話,問道,“這個岩茶喝得可習慣?我再著人去買些?”
    陸銘章點頭道:“好。”
    戴纓捧著茶,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心裏想的卻是怎樣讓他中秋那日出門,觀看獻藝。
    陸銘章的聲音將她從混亂中拉回。
    “店裏一切都好?”
    戴纓斂住心神,笑道:“都好。”
    “若有難處,不必硬抗,可向我開口。”陸銘章再一次說道。
    在她剛開店時,他已說過這話,這一句承諾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戴纓聽了進去,剛想開口,秦二走了來,先向陸銘章見了禮,轉而走到戴纓身側。
    “東家可否去後麵看看,鬧了點事。”
    不是要緊事,秦二不會報到她這裏,遂帶著征詢的眼神看向陸銘章。
    “去罷,我這兒不用你招呼,坐坐便走。”陸銘章說道。
    秦二言辭含糊,她以為發生了什麽要緊事,同陸銘章道了一聲“寬坐”,去了後麵。
    綢緞莊後麵有一個極寬敞的院子,用來織布、染色,還有刺繡。
    平時大家夥各人忙各人的,忙碌卻井然有序,然後這會兒,織工、染工還有繡工俱放下手裏的活計,圍集成圈,人窩中心傳來幾句不高不低的爭辯。
    “散開,散開,東家來了!”人群中一人高喊。
    眾人見驚動了東家,趕緊退出一條道。
    人圈中有兩人,兩個婦人,說得再確切點,是兩個絞纏在一起的婦人,相互揪著彼此的頭發,衣衫也扯得鬆鬆垮垮,露出白生生的肉。
    好幾個看熱鬧的男染工在一旁斜眉睇眼。
    可能見著戴纓來了,其中一婦人揚聲道:“天生的醜潑賤,手腳不幹淨,被我捉了個現行,生了惱,這是要殺人滅口哩,老娘怕你?!大不了做了這條性命,奉陪到底!”
    另一名被叫醜潑賤的婦人,咬著牙,不出聲,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戴纓眉心鎖起,一茬事未了,又起一茬,當下喝道:“都撒開!”
    秦二叫了兩人將地上揪打的婦人分開,兩人站起,衣衫不整,頭發蓬亂,各自臉上都有傷。
    綢緞莊的這些男女夥計,戴纓沒有多少印象,都是秦家兄弟招攬的。
    不過其中有一人,她記得,便是剛才被叫醜潑賤的那位。
    婦人的側臉有一塊紅色印記。
    她來找活那日,正巧戴纓在鋪子,她先在門前兜轉,遲遲不進來,進來後找了秦二,說是看了門前的木牌,到店裏應繡工。
    秦二往婦人麵上看了眼,說道:“繡工已招齊了。”
    “東家,你那木牌還掛著,怎麽又說不要人了。”婦人問道。
    秦二擺手道:“我不是東家,是店裏的管事,木牌未來得及更改。”
    正在此時,秦三從後院走來,沒看清眼前的狀況,問了一句:“你不才說還差兩個繡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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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當他看清對麵婦人的麵容時,住了嘴,可話已出口。
    婦人忍著難堪,說道:“管事的能否叫我見一見東家?”
    秦二正要推阻,戴纓走了出來,說道:“帶她去後麵,若手藝可行,便留下。”
    戴纓發了話,秦二便將人帶到後麵,最後人留了下來。
    是以,戴纓對這個麵有紅印的婦人有印象。
    “怎麽回事?”
    另一個稍顯壯胖的婦人搶說道:“這個徐三娘偷拿東西,被我捉了個現行,這等手腳不幹淨的人怎麽能留。”
    戴纓看向徐三娘,問道:“她說你偷拿,你可認?”
    徐三娘咬了咬牙,從荷包掏出一塊碎料,遞上:“製衣時裁下來的碎料,想著給自家小兒做件小兜兜。”
    徐三娘是個寡婦,家中有個不滿一歲的小兒,她出門做工時,便將孩子托管到鄰舍。
    周圍人一看,唉了一聲,這是多大的事,碎料,都是不要的,他們平日也會揀一兩塊。
    東家沒說不可以,管事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誰知一旁的胖婦人匹手奪過,唾沫橫飛說道:“東家可別被她騙了,哪裏隻拿了一塊碎料,身上藏得還有呢。”
    徐三娘氣得兩眼通紅:“我隻拿了碎料,哪還有別的?”
    “你說沒拿就沒拿?掌櫃的讓人搜她的身。”胖婦人不依不饒,又看向戴纓,一副邀功的架勢。
    不等人說,徐三娘為證明自己清白,當著眾人的麵,將雙袖並衣兜抖動。
    抖動中一物掉落於地。
    胖婦人指說道:“大家夥看看,是不是贓物。”
    戴纓彎腰拾起,是個灰色巾帕折成的小布包。
    一點點打開,眾人探脖去看,在看到巾帕中包裹的東西後,全瞪大雙眼,露出一副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表情。
    意料之中,是因為偷拿之物必是金貴,眼前這東西很細小,卻極為金貴。
    意料之外,是因為他們想不到徐三娘膽兒大,敢拿它。
    那灰巾帕上靜躺著一卷金線,以金箔熔煉成,關鍵是工藝太複雜,這玩意兒不比羅、錦便宜。
    戴纓看著這一卷金線,應是前些時給陸銘章製衫袍,用來鑲袖口紋路的。
    “東家,我沒拿金錢,這不是我拿的。”徐三娘也驚住了。
    戴纓看向徐三娘,反問:“你沒拿?那如何在你兜裏,總不能是它自己長腳……跑到你身上的?”
    眾人聽後,笑了起來,然而徐三娘似是受到點撥,把頭轉向胖婦人,抬手一指。
    “是她!她偷金線,她賊喊捉賊!”
    胖婦人麵上閃過一絲慌亂,回罵道:“天打雷劈的謊精!,你偷了金線不說,倒把血盆子往我頭上扣,替你頂這賊名兒,須叫你爛舌根。”
    徐三娘氣得渾身發抖,她口舌夯笨,吵不過胖婦人,越是急越不會說話,舌頭打了結。
    這時,戴纓的聲音不疾不徐地緩緩道來:“緣何說她賊喊捉賊?”
    徐三娘平了平氣息,就著戴纓的問話,答道:“昨日,我走得晚,去了一趟茅房,出來見一人鬼鬼祟祟,於是悄不聲兒地跟了上去。”
    說著指向胖婦人,“就見她背著身,不知鼓搗什麽,上前問她,誰知她慌得一轉身,手上的東西掉落,正是一卷金線。”
    胖婦人瞪著雙眼,向戴纓訴怨:“東家莫要信這醜婦的話,奴在這裏立個毒誓,若沾了金線,教奴渾身長疔瘡。”
    戴纓不作理會,繼續問徐三娘:“你說她是賊,可有證據?”
    徐三娘一愣,心裏著急:“是我親眼看見的,她定是怕我告發,於是栽贓於我,好叫東家打發我。”
    “本就是你二人相互攀扯,她指認你,你指認她,你又沒有證據,隻有一句親眼看見,而你身上掉出金線是事實,有這麽些人看著,叫我怎麽信呢。”戴纓說道。
    胖婦人看向徐三娘,麵上露出挑釁的意味。
    徐三娘終於忍不住,紅了眼,顫著唇說道:“東家,能不能不趕奴走,家裏還有個不滿一歲的小兒……”
    說著,就在跪下,她因容貌原因,找一份活計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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