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想讓大人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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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纓看向跪地的徐三娘,正要開口,讓她起身,一道尖厲的聲音響起,正是胖婦人。
    “隻你家有孩子,別人家沒孩子?誰沒家人養活?哪個出來不為了生計,你如今被揭發,心虛了,就裝乞扮憐,想讓東家留用你……”婦人哧哧兩聲,“一窩子都是三隻手。”
    這“一窩子”三個字,不僅罵徐三娘,連同她那牙牙學語的小兒也不放過,徐三娘牙一咬,作勢起身,要和胖婦人拚命。
    誰知起得突然,氣力迅猛,手肘甩向欲扶她起身的戴纓,戴纓沒站穩,“噯,噯”叫了兩聲,往後仰去,後背及時抵上一個溫熱的力道,穩住她的身子。
    回頭去看,立於她身後之人正是陸銘章。
    “你這裏麵比外麵大堂還熱鬧。”陸銘章眼中閃過淡淡的笑意。
    戴纓立好身,理了理衣襟,心中暗惱,存了一份不想被輕看的心理。
    “讓大人笑話了……”
    他立於她的身側,溫淨的聲音低低傳來:“若是不想被笑話,就讓我瞧瞧你的能耐。”
    似有若無的氣息輕拂過她的耳尖,她的袖擺同他的袖擺相貼。
    忽然想到什麽,微微側過身,仰頭望向他,揚起嘴角,狡黠笑道:“我若是理清斷案,大人可否應我一個請求。”
    “你處理自家鋪子的事情,卻要我應你一個請求?”
    戴纓笑而不語,就那麽把陸銘章看著,像是嬌蠻地同自己的情郎討話。
    陸銘章從戴纓的麵上挪開視線:“好。”
    “大人這是應了?”
    “別急,得看你這案斷得如何,是‘清官’還是‘庸官’”陸銘章低下眼看戴纓。
    叫他這一看,她心裏又是一跳,淺淺的眼褶,帶了一點點遷就和包容,很好看的眼形,她才發現,陸銘章的眼睛真的好看,說不出的好看。
    看得稍稍久一點,便不自覺地溺進去,不願出來,於是趕緊收回目光,捺下錯亂的心跳,往前走了兩步。
    眾人已將徐三娘和胖婦人拉扯住。
    “東家,快將這賊婆娘攆走。”胖婦人叉腰道。
    徐三娘抹了一把眼淚,不再吭聲。
    “我這鋪子容不得手腳不幹淨之人,你們兩人肯定要走一個。”
    戴纓轉頭看向徐三娘,“要麽你走。”接著又看向胖婦人,“要麽你走,又或是……你二人都走。”
    胖婦人揚起下巴,氣勢騰騰:“誰偷了金線誰走,大家夥都看見了。”
    眾人紛紛點頭。
    戴纓亦點頭,然而接下來卻說:“不過呢……剛才徐三娘說你栽贓她,倒讓我想到一點。”
    接著重新取出灰色巾帕,走到人群中間,將金線呈出。
    “此金線製作工藝複雜,先以金錠熔煉成金箔,鍛壓成片,再裱覆,最後切割成扁金線,如此一道道工藝走下來,金線表麵不可避免地會有浮屑。”
    戴纓走到徐三娘麵前,示意她攤開手。
    徐三娘將雙手攤開,眾人去看,看了又看,一人嘀咕出聲:“什麽也沒有啊?”
    戴纓故作恍然:“不奇怪,金線上麵的粉粒太過細小,僅憑眼睛看不出來,隻需拿一個裝水的銅盆來,將手浸於水中,金粉自會浮於水麵,一看便可知曉。”
    秦二立馬讓人端了一盆水來。
    “你二人將手浸於水中,若隻有徐三娘手上有浮粉,那麽徐三娘就是偷盜之人,若你二人手上都有浮粉,那就證明……”戴纓看向胖婦人,“是你拿了金線,嫁禍於徐三娘。”
    銅盆端至胖婦人麵前時,胖婦人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戴纓看在眼裏,又道:“醜話說前麵,現在若是承認,我不追究,拿了工錢走人,若叫我用法子試出來……少不得走一趟官衙,屆時,是杖打,還是用拶子夾手,可就不是我說了算的。”
    眾人開始催促胖婦人:“將手放裏麵,快些。”
    胖婦人又退一步,一把將盆掀翻,喝了一聲:“什麽破店,老娘還不稀得待了。”
    眾人這下看明白,胖婦人這是做賊心虛。
    既然事情已明了,無需戴纓另外交代,秦二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做。
    戴纓側頭看向陸銘章,揚起的下巴有些小小的得意。
    陸銘章輕笑一聲,往前麵去了,戴纓隨在身後,兩人繞過帷屏,走到裏間。
    “我這個案斷得如何?大人評一評。”
    陸銘章坐下,吐露兩個字:“尚可。”
    “怎麽隻是尚可?”
    “若那婦人膽再大些,你這伎倆可就露餡了。”
    什麽金錢上有浮屑,那是用金錠熔煉的,哪有浮屑,就是有浮屑,幾經轉手,也沒了。
    戴纓走到陸銘章身側侍立,替他倒了一盞茶,說道:“非也,並不會露餡。”
    “哦?說來聽聽。”
    “大人可還記得第一次,我讓徐三娘攤掌,看她手上是否有浮屑?”戴纓問道。
    陸銘章點頭,讓她繼續說。
    “最先,我有意先驗徐三娘,暗中觀察胖婦人,見她將雙手使力往衣衫蹭,又將手背到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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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纓輕笑出聲,坐到陸銘章身側,“那個時候,我便知道就是她了,之後用水驗,不過是為了讓眾人看清誰才是偷盜之人,也是替徐三娘洗清嫌疑。”
    說罷,睜著一雙清亮的眼看向陸銘章,仿若等待被誇的孩子。
    陸銘章端起茶盞輕啜一口,戴纓追問:“還是尚可麽?”
    陸銘章輕笑出聲,又道了兩個字:“頗佳。”
    戴纓繼續追問道:“那我是‘清官’還是‘庸官’?”
    陸銘章的腔音不知不覺變得溫軟:“清官。”
    得了肯定,戴纓吃吃笑起來。
    這笑聲讓立於帷屏外的長安側目,裏間人說話的內容他聽得清楚,卻不過心,他存在的意義就是護阿郎的長久安寧。
    可剛才他家主子笑出聲,連他都有些好奇,阿郎真心笑起來是何模樣。
    帷屏內的聲音再次隱隱響起。
    “你給我做的衫袍呢?”
    戴纓差點把這岔忘了,起身走到外麵,讓歸雁將衫袍取了來。
    “大人看看,可還滿意?”
    陸銘章看了一眼,說道:“替我更上試試。”
    戴纓愣了一下,低下頭,不知該如何回答,手在寬大的衣袖下絞著。
    她不是什麽也不懂的小女兒家,陸銘章的態度,她怎會不明白。他對她有些不一樣,同其他人都不一樣。
    可她告訴自己,不行,她不想再當妾,妾是什麽,是賤籍,是奴,就算被主家打殺,也是活該。
    那平穀的小衙內不就是麽,酒後打死自己的妾室,僅憑此一樣,都無法將他定罪,最後陸銘章讓人搜羅了他的其他的罪證,才治了重罪。
    可她又貪心,驚駭地發現自己內心深處不可昭示的私心,她想讓陸銘章成為自己的倚仗。
    而陸銘章對她的這份不同,讓她有點點竊喜。
    她,一個眾人瞧不上的商女,竟讓這位大衍朝的樞密使動了心意,這裏麵或多或少存了一份想要炫耀的虛榮。
    她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該拒絕,不去靠近他,她會因為一時的隨心遭到反噬。
    因為陸銘章比謝容更危險,然而……
    她走到他的身前,抬起手,解開他領間的紐子,再往下……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隻有窸窣的衣料響。
    她動作時不敢抬頭,一顆腦袋始終埋著,即使抬眼拿取衣衫,也讓自己的視線變虛,快速掠過。
    陸銘章稍稍低下眼,心道,皮肉太白了就是這樣,一點點紅,很顯眼,耳下粉著,纖長的頸兒也粉了,衣領下應該也是……
    “大人。”戴纓低喚了一聲。
    陸銘章“嗯”了一聲,示意她說。
    戴纓指尖巧動,一麵扣著他領間的紐子,一麵說道:“適才大人說我是‘清官’,那大人先前說的話還作數麽?”
    “自然,說來。”陸銘章心情不錯。
    扣完紐子,戴纓未放下手,而是將一雙手輕慢慢地抵在他的胸口。
    “中秋那日,我想讓大人陪同出行,大人不可推故……”
    說完,她等他的回答,一顆心不受控製地狂跳,甚至能聽到耳鼓中的“怦怦——”響動。
    中秋團圓佳節,以他這般身份的人,卻是一年中最忙亂的時候。
    宮裏的宴席是恩寵,同僚的邀約是情麵,下屬的盛情是體恤,哪一處都關乎人情世故,哪一處都怠慢不得。
    她竟真的開口讓他陪她。
    先前想的各種各樣的借口、理由全都沒用上,就這麽直戳戳開口了。
    衣料下的呼吸緩緩起伏,溫著她的掌心,終於,他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宮宴後,我陪你……”
    戴纓雙手一顫,緩緩放下,說不清心裏什麽感覺,歡喜是有的,她沒想到,他真就一口應下,可這份歡喜並不徹底,莫名生出一點點酸澀。
    因為一切是那樣的不真實,他立得太高了,她踮著腳也夠不著啊。
    猶如月下影,見不得光。
    她將更換的衫袍整疊好,放入匣中。
    陸銘章走後,戴纓仍有些回不過神,呆坐於凳上,拿手撫了撫臉頰,有些燙,怎麽那樣大膽呢?若叫她再說一次,指定開不了口。
    羞熱的思緒中,她伏於桌案,頭枕著衣袖,又拿手背貼了貼臉,讓臉上的躁意涼下來,揮動間,袖口盈上不屬於她的青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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