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熱乎乎的氣息

字數:6401   加入書籤

A+A-


    中秋前夕,民間充斥著節日的氣氛。
    街邊的小攤位擺上糖餅、麥餅、果陷餅,各種小餅,上麵用模子印出月兔、雲紋、福字等不同的花紋。
    時令水果更是多,石榴、梨、棗、栗子、葡萄、柑橘,壘疊成色彩鮮豔的寶塔,或鋪展開。
    因是節慶又臨近換季,各綢緞莊的生意也相當不錯。
    到了中秋前幾日,戴纓同謝珍被謝家人接回了謝府過中秋。
    回謝家後,戴纓白日多半待在華四錦,其實就算綢緞莊再忙,她也不必要去,自有秦家兄弟打理。
    但她仍是選擇待在店裏。
    鋪子的生意不錯,不過想要更大的名,隻憑守店是不行的,戴家在平穀生意做得大,戴家人的野心自然也大。
    既然鋪子開到了京都,絕不甘願隻作個三、四流的小鋪麵,這可不是戴纓的初衷,亦不是戴萬昌的初衷。
    戴家不少錢,他們要的是更大的名,所以才費盡心思在中秋之日打響名頭。
    客堂熱鬧,男男女女往來不絕。
    華四錦一樓陳列各類布匹,有簡素的、經典的、華貴的還有當下最時興的,根據不同類別陳放於不同的區。
    客人們扯了布,若是想自家做,便隻付緞子錢,若是想店裏的縫人製作,就另付一筆費用。
    便有夥計招呼學徒來,給客人測量尺寸,詳細記到冊子上,再按序製衣。
    當然了,也有富戶人家,想要定布料花樣的,便會請到二樓,由專人接待介紹,自有一套完整的章程。
    大堂東南一角,闊大的落地罩隔出一隅,專屬於戴纓的坐歇處。
    外麵人聲嘈雜,聽在她耳朵裏卻是靜的,這聲音叫她安心。
    秦二的聲音從外響起:“東家,陳夥計來了。”
    “將人請進來罷。”
    陳左一夥人的工費差不多結清,隻有質錢留著,作為後期修整。
    不一會兒,陳左走了進來,手裏提著麻草結的網兜,網兜裏是一個裹得嚴實的布袋。
    “中秋快要到了,提些東西來給東家做節慶。”
    戴纓笑著起身,道了幾句客氣話,將陳左遞來的禮收下,拿在手裏還有些沉。
    陳左看著那布袋,又追說一句:“知道東家不缺好東西,什麽山珍海味都嚐過,這東西雖不是什麽金貴物,卻是家妻親自做的,外麵買不上。”
    戴纓饒有興致地問道:“這裏麵是什麽?小餅?”
    陳左見戴纓問起,感覺妻子的心意被珍重。
    “是她親手釀的桂花酒,另有一包糖蜜糕。”
    戴纓不善飲酒,私下也不喝,隻在節慶,席間陪喝兩小盞應個景,不過既是別人的心意,不好辜負。
    “正正好,這桂花酒自家釀得才醇香,代我問嫂夫人安。”
    今日陳左穿了一件新整的褐色及膝衫,頭發也梳得光溜。
    眉目舒展時,眉間有兩道不深不淺的印,稍一用力,這褶更深,一身皮膚被生活摩挲得粗糲黝黑。
    禮已送到,陳左就要起身,戴纓卻開口道:“陳大哥,嫂夫人身子可還好?”
    陳左雙手交握於桌上,麵上沒有喜色,一身新衣和他那蒼鬱的神色形成了鮮明對比。
    “好些了……”
    這語調讓任何人聽,都知道並不好,他隻是習慣了說這三個字。
    “陳大哥,等我將這鋪子料理妥當,還會在城東再開一家綢緞鋪,日後指不定還會開一家酒樓。”戴纓微笑道,“你若有空當,還是你帶人幫我修整,如何?”
    陳左趕緊從座位站起,拱手做了一個深揖:“謝東家看顧,給我活計。”
    兩人又說了些話,陳左辭了去。
    次日,戴纓讓歸雁買了些禮,打聽了陳左的住處,乘車到他家看望。
    陳左家就在城外不遠的一村落。
    村裏小道太多,走一段便是一處岔路,有些路麵太窄,車過不了,戴纓便同歸雁下車步行。
    邊走邊尋村人問路。
    “小娘子找陳家?”一個路過的老嫗問道。
    “是,老人家可知陳家怎麽走?”戴纓說道。
    老嫗先是將戴纓上下打量一番,用一雙溝壑縱橫的老手拉起她的衣裳,嘴裏嘖聲連連。
    “這衣料可真好。”說著又拉起戴纓的手,“這雙手一看就是沒做過活計的,比豆腐還軟和。”
    戴纓將手抽出,給歸雁睇了眼色。
    歸雁上前,從袖中掏出一吊錢塞到老嫗手中,怕她耳朵不好,揚起聲調。
    “快到中秋了,您老人家拿去買些好吃的。”
    老嫗笑嘻嘻將錢收入腰間,說道:“陳左家就在前頭,不遠,從這直走,第二個岔路口左拐,再走到頭,門上什麽也沒貼的就是了。”
    戴纓點了點頭,抬腳欲走,那老嫗卻歎道:“你過節去他家做什麽。”
    “老人家為何這樣說?”
    “陳左家有個病秧子,一年到頭就沒好的時候,家裏都快被藥淹了,你這小娘子生得亮眼,一身的鮮活勁,去了不怕晦氣?”
    老嫗說罷,趨著小碎步走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晦氣?想她從前也是浸在藥罐子裏……
    “主子?”歸雁從旁輕喚。
    戴纓回過神,往老嫗指的方向行去,走到一戶門前,門上光禿禿的,灰黃一片,門那邊有些許響動,像是有人在院中汲水。
    戴纓上前敲響木門。
    院子裏靜了一下,裏麵的人似是沒料到會有人來。
    “誰?”
    “陳大哥,是我。”戴纓答道。
    下一刻,房門從裏打開,陳左見是戴纓,有些意外,趕緊將人請到院中。
    “東家怎麽找到這裏的?”一麵說著,一麵兩手各提一個竹椅來,“快坐,快坐。”
    不待戴纓開口,他又回身跑向屋裏,傳出一點點細隱隱的人聲,似是女人說話的聲音。
    不過一會兒,陳左端了一個盤出來,放到戴纓和歸雁麵前,那盤裏是瓜子、花生還有一些裹了白粉的糖丸。
    “沒甚好東西,隨意,隨意。”
    這時,歸雁上前兩步,將手裏提的禮遞上:“陳大哥,我家小娘子的心意。”
    “這怎麽好,受了東家的恩,還讓你們破費。”陳左看向戴纓。
    戴纓兩指拈起一顆糖丸,在麵前晃了晃:“陳大哥快收下,你不收我怎好吃你家果兒。”
    陳左聽後,笑著將歸雁手裏的東西接過,放入堂屋。
    戴纓觀著院子,院子很簡陋,井邊放著一個汲水的木桶,院角拉了一根繩,繩上掛了幾件濕衣衫。
    陳左走了出來,戴纓開口說道:“陳大哥,我進屋看看嫂子?”
    “她身上不好,隻怕你進去,叫你沾了晦氣。”
    “特意來一趟,也是為著看看嫂子。”
    陳左點頭,先進去知會,再出來引戴纓進屋。
    當戴纓看到床上的女子時,有一瞬間的失神和心疼。
    蒼薄的皮,枯瘦的麵容,兩眼盡管用力睜著,卻是無神,黑色的眼珠蒙上一層灰影,嘴唇發白沒有血色。
    鳶娘見了戴纓,做勢要起身,戴纓三兩步上前,止住她的動作。
    “嫂子別動,我來看看你。”
    “奴身子不好,這樣子見不得人,卻讓東家來看望。”鳶娘說道。
    “嫂子可別這樣說,昨兒我吃了你的桂花釀,就想來看一看,什麽樣的妙娘子,生了怎樣一雙巧手,能釀出這樣好的酒。”
    戴纓握起鳶娘的手,繼續道,“嫂子知道,我是個商人,一見著好東西就往賺錢上頭想,昨兒我還想著,今日一定要見見你,同你商量生意上的事哩!”
    “生意上的事?”
    “是,你的桂花釀口感香醇,叫我一個不好酒的人都忍不住多喝,且喝過後,夜裏睡得香酣,這樣好的手藝,該開個酒坊,不愁生意不好。”
    戴纓話音清亮。
    鳶娘聽到心裏,看著眼前的戴纓,白馥馥的麵龐,兩靨透粉,眼底有光,她被她歡動的話語感染。
    陳左見自己妻子眼裏有了光,不再灰蒙一片,那光亮並非來自她自己,而是從戴纓眼底映照的。
    “所以嫂子快些將病養好,就以你的名兒做招牌,起個鋪名,我來投錢,你負責釀酒,賺得錢我一半,你一半,好不好?”
    鳶娘麵上起了笑,想自己的病立馬好起來,轉頭看向陳左。
    陳左心裏高興,笑道:“別看我,東家問你呢,我又不會釀酒。”
    戴纓插話道:“以後嫂子就是女東家,讓陳大哥給你打下手。”
    鳶娘真就期盼起來,不知是不是錯覺,感覺身上有了一股熱乎乎的氣,她想,也許自己這病真能好呢。
    “好,待奴身上好了,給東家釀酒,不要東家一分利錢,賞一口飯吃就行。”
    戴纓笑了起來,佯裝道:“你這麽說,我可就當真了。”
    屋裏幾人笑出聲,鳶娘一雙無神的眼有了彎彎的形狀。
    陳左濕了眼角,妻子因為不想拖累自己,每日盼著早點咽氣,沒有生的意誌。
    如今叫戴纓這麽帶動,居然有了不一樣的情狀。
    戴纓本想來一趟陳家,看一看就離去,陳左卻一再相留,估計見她同自己妻子聊得投緣。
    中午,陳左下廚燒飯,戴纓留下來用飯,飯後,陳左將鳶娘扶到院中,幾人在院子裏說說笑笑,不知不覺過了一下午。
    傍晚時分,陳左夫婦又盛情留她用了晚飯,飯間,還喝了幾盞小酒。
    吃到天色將晚,陳左將戴纓主仆送到馬車邊,才返回。
    戴纓同歸雁乘著馬車回了城,駛到謝家府門前,歸雁攙著戴纓從角門進入謝府。
    她本就不勝酒力,晚間又在陳家多喝了幾盞桂花釀,夜風一吹,上了頭,步調變得虛浮無力。
    走到內園時,前方轉出一個人影……
    喜歡解春衫請大家收藏:()解春衫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