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阿晏和阿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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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重啟,時光流年似水,舊日光景曆曆在目,沒有絲毫褪色,反而愈加清晰。
康城,大衍一個不大不小的城鎮。
雖不如大衍京都那般昌盛繁華,可街上來往人員很稠密,有的人牽馬,有的牽騾子,還有的牽駱駝,這些牲口皆托著不同的貨物。
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小城鎮。
“這是家什麽鋪子?”
一個身著深色勁裝滾祥雲金紋的少年在一家店鋪前立住腳,先是看了一眼店前的木牌,再抬起頭,喃喃念道:“嘉木堂?”
說著轉頭看向身邊的夥伴:“賣木頭的?招店夥計哩!”
這深衣勁裝少年看起來年約十六,個頭很高,一身衣飾看起來雖普通,可那料子叫有眼力之人一看,就知並不普通。
元載問過後,見身邊的夥伴不出聲,於是拿胳膊杵了杵他,“問你呢,阿晏?”
被喚作阿晏的少年姓陸,看起來不過十四歲的樣子,一身褐色短衣,下著一條肥大的束腳褲,腳踏一雙玄色薄底布鞋。
陸晏往店裏探看一眼,就要抬腳往裏去,卻被元載拉住:“走,走,換個店,就算你要找活計,也得找個生意好的,這鋪子看著冷清,裏麵連個人影都沒,好不好的,你辛苦做一場,結果拿不到工錢,豈不白白浪費工夫?”
陸晏抬起下巴,指向門前垂掛的木牌:“寫著呢,招夥計。”
說罷,就往店裏走去。
店裏的窗扇沒有開,光線並不充足,有些昏暗,店裏也沒有客人,隻有一個夥計伏在櫃台後打瞌睡。
他二人走到店中,四下打量,店裏裝陳倒是雅致,橫置了幾張長方形木桌,那桌麵一看就是稀貴木材製的,上麵擺了幾個茶盤。
店比較大,也正因如此,這幾張孤零零的厚重木桌反把店麵襯得更加空落。
一眼望去,沒看到什麽商貨,不知此店是售賣什麽的,就他們在這兒站立的工夫,那櫃台後的夥計仍睡得酣實。
“你看看這兒是什麽破店,連個理事的人都沒有,走,走,換個店看看……”元載的話隻說了一半,一個聲音自樓上傳來。
“誰在下麵?”
木質樓梯響起輕微的吱呀聲,樓上光線透過雕花欄杆,在昏暗的店堂地麵投下斑駁光影,空氣中浮動著陳年木料與一絲茶香混合的寧靜氣息,與門外的喧囂恍若兩個世界。
一個碧色的身影從欄杆處現身,走了下來,元載看見來人,後麵的話就咽到了肚子裏。
“你們做什麽的?”楊三娘一麵下樓一麵問道。
“貴店可是在招店夥計?”陸晏問道。
“是,我這小店正需要一名夥計,你要試試?”
陸晏點頭,眼睛往四周看了看:“不知貴店做什麽營生?”
楊三娘微笑道:“茶坊。”說著,眼睛往麵前的少年身上看了看,問道,“小郎叫什麽名字?”
“小人姓陸,單名一個晏字,女東家喚我阿晏便可。”
楊三娘頷首道:“我這裏月錢不多,一個月隻兩貫,可使得?”
陸晏沒作猶豫應下了。
楊三娘又問:“可會盤賬?”
“會,識文斷字也會。”
楊三娘笑道:“那正好,我這就缺個賬房先生,也無須你迎客,隻替我將賬算清楚就成。”
“東家放心,阿晏不會算錯一筆賬。”
楊三娘滿意地點了點頭,側過頭看向另一少年,問道:“你呢?你做什麽來?”
元載呆了呆,脫口而出:“我也來找活。”
陸晏看了他一眼,沒出聲。
“可我店裏隻招一個夥計,要不了兩個。”楊三娘說道。
元載想也沒想,說道:“我不要工錢。”
楊三娘輕笑出聲:“小郎,你不要工錢替我做活?”
“是,我同阿晏是兄弟,他在哪裏我就在哪裏。”元載撞了撞陸晏,問道,“是不是?”
陸晏無法隻能點了點頭。
“那成,既然如此,你們都留下罷,一個算賬,一個迎客。”
楊三娘話音剛落,樓上傳來哭鬧聲,一個身材壯碩的婆子碎步下來,嘴裏說著:“大姐兒醒來見不著娘子,哭鬧呢。”
陸晏抬眼去看,就見婆子懷裏抱著一個半大的小女娃。
小女娃看起來不到三歲的樣子,頭上頂著兩個小包髻,鬆散散地堆在頭頂兩側,髻子用紅頭繩仔細紮著,末梢綴了穗兒,穿著一件淺粉配鵝黃的交領小衫裙,細棉布的料子。
藕節似的手腕上套著個叮當銀鐲子。
女娃兒一見著那年輕婦人,就朝她的方向伸出手,抽噎地叫了一聲:“娘——”
楊三娘趕緊將女兒從婆子懷裏抱回,在懷裏掂了掂,輕哄道:“怎麽哭了呢?”
“看不見娘親。”女娃兒說道。
楊三娘拿袖子替女兒拭淨臉上的淚痕,心疼道:“乖乖,不哭,娘在。”
女娃兒將一雙軟乎乎的手臂環上娘親的頸脖,將臉埋到她的懷裏,安心地閉上了眼。
楊三娘見女兒鬧起床氣,好似還迷怔著,沒有完全清醒,怕她再次睡過去,到了夜裏又不好好安睡,便逗她。
“大姐兒,你看。”
小女娃順著娘親的手看過去,就見對麵站了兩個很高的人,比娘親還要高,娘親抱著她,她還要抬眼才能看到他們的臉。
“這是娘親招的兩個店夥計,這個叫阿晏。”楊三娘又轉向另一邊,“這個叫……”
不待楊三娘開口問,元載上前自報,“元載,我叫元載。”
陸晏看了一眼元載那積極的神態,挑了挑眉,適時地開口問道:“大姐兒叫什麽?”
“還未曾起名字。”楊三娘說道。
正巧此時,店裏來了客人,楊三娘將女兒遞給婆子,把客人迎進店中,終止了這個話題。
這之後,陸晏和元載兩人便留在這家叫“嘉木堂”的茶坊。
後來,他們才知道,這家店的生意冷清,但這位女店家不止這一家店,她還有別的鋪子,並不指著茶坊賺錢。
這日陸晏伏在櫃台後算賬,元載悠蕩過來,兩人湊在一起,低著頭,不知在蛐蛐什麽。
元載正說得來勁,感覺到有個暗乎乎的影兒壓來,於是抬起頭,唬了一跳,就見一雙大眼正盯著自己,在看清後,籲氣道:“她怎麽在這兒?”
櫃台裏坐著一個女娃兒,兩條短腿垂在櫃沿,有一下無一下地擺著,一臉興興然地盯著他二人。
顯然在聽元載和陸晏說些什麽。
元載問過後,一撫客,點了點頭,是了,也不知什麽原因,這丫頭尤為黏阿晏,隻要他走到櫃台後算賬,她都要爬到櫃台上坐著,看他扒拉算盤珠子,有時候還故意搗亂。
陸晏將女娃兒抱起,欲走出櫃台,被元載拉住,問他:“去哪兒?”
“我帶丫頭去外麵玩兒。”陸晏說道。
元載睜著眼,說道:“你是來當賬房先生的,不是來帶孩子的……”
話音剛落,一串輕盈的腳步聲在樓階響起,元載以極快的速度,在陸晏未反應過來時,將女娃兒從他懷裏抱到自己懷裏。
然後轉過身,看向來人。
楊三娘看著麵前的兩大一小,笑道:“你們說什麽呢,三個腦袋湊在一起。”
元載掂了掂懷裏的小丫頭,說道:“我說帶她去街上玩。”
話還沒說完呢,懷裏的小丫頭便左右扭動身子,再轉過臉,朝陸晏伸出胳膊:“我要阿晏。”
陸晏很自然地把小丫頭抱在懷裏。
楊三娘看在眼裏,笑道:“阿晏,大姐兒很喜歡你,我見你是讀過書的,給她起個名兒罷。”
陸晏先是一呆,接著說道:“隻怕小人取不好……”
按說,該孩子的父親取名,可就他這些時日觀得,一直不曾見到這位女店家的夫君,不知是個什麽情況。
也不好多說,也不好多問。
“不打緊,你是個有學問的,你來取。”楊三娘說道。
就在此時,小丫頭說話了,她是捂著嘴湊到陸晏耳朵邊輕悄悄說的,她以為自己的輕悄悄無人能聽到,但孩子控製不住聲調,實際她的話被幾人聽了個一清二楚。
“阿晏,我的名字要和你一樣。”
陸晏也壓低聲兒,問道:“為什麽?”
“因為我要和你的名字一樣呀,這樣顯得我們更親。”
小丫頭不懂什麽,隻知道自己喜歡,這就是最好的理由。
這句話把楊三娘逗得一樂:“阿晏你快給她取了。”
元載在一旁應和道:“對,東家叫你取,你就取,快給小丫頭取了。”
陸晏想了想,往小丫頭麵上看了一眼,見她睜著大眼看著自己,於是笑道:“不如就從我的‘晏’字諧音一個‘纓’字,纓絡光華,心向長野,絲縷雖柔,可係山河,如何?”
“好,好,好極。”楊三娘連連稱讚,於是對著女兒喚了一聲,“阿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