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蘇家小棧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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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日,鄉試放榜,蘇絡搓著眼睛將榜子看了又看,從頭到尾都沒有找到他的名字,而榜首赫然寫著解元劉光耀。
    亞元蘇貴,福江縣人,乃劉光耀母舅家的表兄。
    經魁黃有升,寧江縣人,亦與劉光耀沾親帶故。
    另有排名第二十七名文魁高八鬥,第六十二名文魁謝富甲,都是本縣的富家子弟。
    此五人即是那日欺辱玷汙蘇纓的畜生,平日裏慣與侯榮一道喝酒鬧事不學無術,而今竟然都在鄉試中名列前茅。
    接下來他們將參加會試甚至殿試,而後做官發財,而蘇纓的屈辱隻能往肚子裏吞。
    蘇絡的牙都快咬碎了。
    “不公,不公,劉光耀這些人全都是不學無術之流,先生都說過他們乃爛泥糊不上牆的,憑什麽高據榜首?”
    “先生說的不算,鄉試主考官說的才算呀。你是好泥,你糊一個上牆給大家看看?”
    落榜的考生憤憤不平,而上了榜的學子則嘻哈玩笑,兩下子幾乎要打起架來,被衙前的差役驅趕開來,否則以聚眾鬧事拘役。
    “學業不精,技不如人,就不要在此丟人現眼了,快回去討海采貝過日子去吧。”
    學子們笑的笑,歎氣的歎氣,鬧了一陣便一哄而散。
    蘇絡悶悶地回到蘇家小棧。
    “阿弟,沒事的,哪個讀書人敢說自己頭一回考就能上榜的?回家再好好讀書,準備來年再考,你一定能行的。”蘇纓寬慰道。
    “可我就是氣不過,憑什麽劉光耀是榜首?那些畜生本該下地獄,而今卻個個榜上有名,將來還要當官治理一方百姓,這口氣我咽不下去。”
    說到劉光耀,蘇纓便不由地想起不堪回首的那一天,顫著身子,咬著帕子,默默地落下淚來。
    “大姐你別哭啊,回頭阿姐回來,又要說我沒有照顧好你了。”
    蘇纓一哭,蘇絡愈加煩悶,搓著手在店裏團團轉。
    偏偏在此時,劉光耀等人在一幫富家子弟的簇擁下,一腳踏進了蘇家小棧。
    蘇家小棧開業好幾天了,隻有蘇繡采到鍋蓋的時候才有幾位客人前來,其他時候可謂門可羅雀,蘇繡為了能把生意做下去,更加努力地去海邊尋找鍋蓋,店裏就隻能由蘇纓看顧著。
    劉光耀此時很顯然就是故意到蘇絡麵前來顯擺的。
    “瞧瞧,先生眼裏的紅人兒,怎麽榜上無名呀哈哈哈……可見先生平日裏有多偏心了。咦,先生是看上你家的美人姐姐了吧?”
    “出去,本店不歡迎你們。”蘇絡本就氣悶,見這些畜生滿口胡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喲,開家小店還神氣上啦?老子高中解元,高興著呢,今兒個就非在這裏吃喝慶賀不可了。”
    “我們都上榜了,今兒個劉兄先請,明兒起我們輪流作東,還就在這家裏吃喝,誰叫這裏有牡蠣西施伺候呢哈哈哈。”
    劉光耀指著價牌,神氣活現地招呼狐朋狗友,“看看,哪個貴的點哪個,好酒好菜今兒個管夠。”
    “沒貨。”蘇絡沒好氣道。
    “沒貨你開什麽店?敢情你考試考不過我,開個店也這般埋汰,你活著還有甚麽意思?”劉光耀罵道。
    “這些都是供人吃的,不是畜生飼料,尤其不給豬吃。”蘇絡道。
    “沒錯,不給豬吃。”阿爹亦上來叉著腰怒視劉光耀,他並不懂事,隻知道家人不喜歡的就是壞人。
    “嘿,你們賣的,我們買的,管我吃啥?老子有的是銀子,把你這價牌上的通通給我端上桌,老子今日要一醉方休,還得牡蠣西施給我伺候著。”
    那一句“賣的、買的”刺激到了蘇纓,頓時渾身顫栗,大顆大顆的淚珠子滾落下來。
    劉光耀一夥人卻嬉皮笑臉指著蘇纓道,“瞧瞧,帶淚珠子的牡蠣西施愈發惹人憐愛,要不,我們再一起玩玩那日的遊戲?”
    “那敢情好。那日我們還沒玩盡興呢,不如……”畜生紛紛附和,色眼直往蘇纓身上瞄。
    蘇絡立時氣得操起撬刀就要衝上去與這幫畜生命,蘇纓哭著將他死死抱住了。
    蘇纓哭道,“殺了他們一時解氣,可我們一家就全完了。繡好不容易開起的店,你砸了生意事小,可別把一家人都陷進去呀。”
    “還是牡蠣西施識相。”
    劉光耀掏出一大錠銀子“啪”地一聲拍在櫃上,大聲嚷嚷道,“休要廢話,想要把店開下去,就給我快快上酒菜,需得牡蠣西施親自給我等斟酒添菜,否則,我與漕幫說一聲,明日就砸了你的蘇家小棧。”
    “好。我給你們斟酒添菜。”蘇纓含淚答應。
    “大姐你!”
    蘇絡跺著腳衝到後邊的柴房裏,將所有的氣出在了柴禾上,邊砸邊罵自己無用,堂堂七尺男兒,不能為蘇家撐起一片天,不能為姐姐討回一個公道,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這場酒席一直從午後吃到黃昏,蘇纓不得不強忍著苦楚伺候著他們喝酒玩樂,即便進出都有阿爹跟著,那夥人仍是穢言汙語不斷,還幾番動手動腳,蘇纓死命掙紮呼喊才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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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絡再也忍無可忍,發了瘋一般,操起地上的砍柴刀,就衝出柴房,要去將那幫畜生全都砍個精光。
    “阿弟不要,忍一忍就會過去,我們蘇家再經不起折騰了。”
    蘇纓撲通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你要替繡想一想,好不容易撐起來的家,這才有了一點點起色,不能毀在你的手裏。”
    蘇絡站住了。
    蘇纓說的沒有錯,但凡他砍了任何一個,都將把一家人陷進無底的深淵裏去,蘇家再也折騰不起了。
    “說到底,還是怪我沒用。”蘇絡的淚水滾落,砍柴刀落在地上。
    “阿弟,你先在柴房歇歇,他們眼見著也快吃完了,待他們一走,我們便關店一起回家去。”
    蘇纓將蘇絡勸進柴房裏,不放心,又將柴房門鎖上才離開。
    蘇絡哪能甘心被鎖在柴房裏?又擔心蘇纓被人欺負,瞧了瞧,還有扇不大的窗,便踏著柴爬上窗,再用一根柴棍撐著地翻了出來。
    剛一落地,便看見劉光耀醉醺醺搖搖晃晃地迎麵而來。
    這劉光耀吃得腸肥肚滿,又灌了幾壺黃湯,便出門小解,因他醉得厲害,認不得路,不知柴房後邊是通往別家的小巷,便隨意找了個暗處一邊哼著豔曲一邊解手。
    蘇絡看了看手上的柴棍,再看看可惡的劉光耀,二話不說照著他的後腦勺就是一記悶棍。
    劉光耀尿一半,一聲未吭就撲倒在地昏了過去,蘇絡將他翻轉來一瞧,四仰八叉的衣裳不整,私器半隱半露。
    蘇絡越看越是氣恨,忽地,心生一計。
    “我叫你當解元,我叫你當官,當個宦官去。”
    打定了主意,便說幹說幹,脫下衣服反穿了,再用布蒙起臉來以防萬一。
    而後,將劉光耀往更深的巷子裏拖去,那裏是別人家的後門,本就什麽人走動,這些日子又因忌諱蘇纓不祥,更是把後門鎖死與蘇家小棧不通往來。
    蘇絡又狠狠敲了劉光耀兩棍子,用捆柴的麻繩將他反手牢牢捆起,再用抹布堵上他的嘴。
    瞧瞧一切都準備就緒,試了試砍柴刀,好象不太妥當。
    撬刀似乎也不行。
    於是溜進後廚,偷了一把剔骨刀。
    ……
    那幫畜生一直玩樂到酒席散了也沒見劉光耀回來,尋了幾遍才見到他趴在巷子裏,以為他醉得不省人事摔壞了,幾人便咋咋呼呼地將他送回家去。
    “好了,看你以後還敢欺負良家女子不?”
    蘇絡躲在暗處瞧著,捂著嘴笑得直不起腰來,一回頭,卻撞上了蘇繡。
    “我一看你就覺得不對勁,衣裳穿反了,臉上有深痕。說吧,做什麽壞事了?”蘇繡正色沉聲問道,打小蘇絡做什麽都瞞不過蘇繡。
    “我……”蘇絡低頭想了想,揚起頭來笑道,“阿姐,我把劉光耀閹了。”
    蘇繡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蘇絡則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甚是滿意,得意道:“既是他那破玩意兒害了我大姐,那就讓他從今往後再也沒了欺人的器物。他不是中了解元往後要步步高升上朝當官嗎?我讓他入宮當太監去好啦。”
    “阿弟!”
    蘇繡放下臉來,責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不要總讓家人替你操心?要知道,打從做第一件壞事起,就得繼續做更多的壞事方才圓得回來。我們沒有那麽多精力去圓更多的謊哪,稍有不慎,蘇家可就萬劫不複了。”
    “阿姐你放心,我反穿了衣裳,蒙了臉,劉光耀又喝醉了,認不得我的。再說,他一動我便敲他,一動我便敲他,全然沒有醒的時候。沒事的,露不了餡。”蘇絡不以為然道。
    “可是,我聽阿爹說,你先前與劉光耀有過爭執,還想用撬刀紮他來著,很容易被人懷疑的。雲中錦明日才回京,若是今晚事發,她知道了第一個就得來找你問話。”
    “她問也沒用,我就說一直被大姐鎖柴房裏出不去呢,不信問大姐,也可以問阿爹。”蘇絡滿不在乎道。
    “反正,我是替大姐報了大仇,這畜生以後都沒法再作惡啦,我聽說他還沒娶妻,嘿嘿,這就已經斷子絕孫了。這是他自己造的孽,怪不得我。”
    “你隻知道報仇,可這也將成為別人懷疑你的理由。”蘇繡急道。
    “我不這麽認為。”
    二人正說話間,猛然聽到蘇纓的聲音嚇了一跳,顯然她已將所有話都聽去了,蒼白的臉上,漸漸地露出一抹久違的微笑來。
    “阿弟為我出了一口惡氣,我覺得他做得漂亮,若是把那些個欺負過我的畜生全都閹了,那才更好。”
    “好,大姐,我一定為你出氣。”蘇絡握著蘇纓的手,信誓旦旦說道。
    “哦哦哦,出氣,出氣。”阿爹拍著手,歡呼雀躍。
    蘇繡心中暗暗叫苦,不知道阿弟有沒有留下什麽漏洞,而她又得費神去彌補任何一個隨時有可能出現的紕漏。
    “看來,隻能是一不做二不休了。”蘇繡咬咬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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