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五子登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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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家小棧門前人山人海,比開張那天還要熱鬧。
    蘇繡端坐於櫃前,膝前黑壓壓跪了一片,不求別的,隻求她領路去藥王穀。
    “怪事,侯幫主都不知道,我一個普普通通的海女又怎麽知道藥王穀在哪裏?就算我知道,又憑什麽幫你們?”
    蘇繡正眼也不瞧他們,一邊仔仔細細擦試著撬刀,一邊不鹹不淡地說道。
    “姑奶奶,我們錯了,求您開恩,幫幫我們吧?”五位公子哥哀求道。
    “阿姐,別理他們,他們該的。”蘇絡恨然道,“我們蘇家小棧是開門做生意的,吃飯喝酒可以,不吃不喝的滾出去。”
    劉光耀把頭磕得梆梆響,啞著嗓子不停地嘟囔道,“求您了,求您領我們去藥王穀療傷,求求、求求……”
    蘇絡嗬嗬嗬地笑道,“你敢說出來去藥王穀療什麽傷嗎?”
    “這,事關私密……”劉光耀瞅了一眼其他幾句難兄難弟,沒一個有臉開這個口。
    經過昨夜一夜的折騰,大小醫館都知道了他們傷在何處,私密也就不成私密了,門外人群朝著他們指指點點,笑得越來越大聲。
    “他們幾個不是鄉試都上榜了嗎,沒聽說這一科選的是宦官呀?那他們這代價可大啦,若會試上不了榜豈不虧大發了?”
    議論聲尖銳又刺耳,尤其是那些沒有上榜的考生,大概覺得揚眉吐氣了吧,又說又笑熱鬧得很。
    上榜者人人自危,不知道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想著給自己留條後路,因而倒是都向著劉光耀等人說話的,朝著蘇繡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蘇繡隻是冷冷地笑著,不語。
    劉老夫人忒是精道,她不來求蘇繡,卻是撲通跪在蘇纓麵前。
    “求姑娘開恩。”
    蘇纓嚇了一跳,想要跑開,卻被劉老夫人一把抱住了雙腿,掙也掙不脫,隻得別過臉去,劉老夫人就跟著轉,死盯著她的臉道,“求姑娘開恩。”
    門外看熱鬧的人不明就裏,都道劉老夫人曾經對蘇纓甚是和善,許多人都見過她拉著蘇纓的手噓寒問暖,還說過要認蘇纓做義女的話,於是都出言讓蘇纓看在劉老夫人為人和善的份上,去勸勸蘇繡。
    他們卻不知道,不提劉老夫人的“善心”也就罷了,一提,蘇纓更是恨得牙癢癢。
    若不是劉老夫人假仁假義,她又怎麽會找上劉府去賣鮮貨,以至於被那夥畜生糟蹋?她被淩辱之時,劉老夫人同在後院子裏又怎能不知?可曾想過來阻止她那畜生兒子的獸行?
    往日情景仿如惡夢一般,再一次向蘇纓襲來。
    “你走開,走開。”她抽泣著,無力地掙紮。
    “走開,你這老虔婆,纏著我大姐做甚?滾開!”蘇絡上來就硬將劉老夫人從蘇纓身上扯開去。
    劉老夫人這才轉向蘇繡,冷笑了幾聲道:“我兒是貪玩了一些,可對他來說,送上門來的買賣不做就是虧,願買願賣公平交易罷了,事後我給了銀子的。”
    “我兒不該落得如此下場,若不能醫好,便是死了一般。倘若姑娘見死不救,那老身也隻有,嗬嗬……”
    言語間滿滿的威脅的意味。
    蘇繡的肺都差點氣炸了,那日蘇纓被欺淩之時,這老虔婆明明知道卻充耳不聞,還說什麽“買的賣的”,又怎麽好意思開口說別人見死不救的?
    但她很快就冷靜下來。
    老虔婆不是個好東西,現在有求於她之時說話就半藏半露地威脅,倘若她不幫這個忙,必然將姐姐被五個畜生欺辱之事鬧得人盡皆知,到時這些畜生隻以買賣論,而漕江人又該怎麽看姐姐?
    姐姐怎麽受得了!
    想到此,不由地恨恨地咬咬牙,道了聲,“也罷。”
    朝著站在遠處觀望的雲中錦道,“附耳過來。”
    “碼頭右岸,第七塊岩礁前,放一束王不留行,記住,兩個單結疊加結個方結,另加一個魚結。”
    蘇繡對雲中錦一陣耳語,又高聲道,“叩門的辦法我告訴你了,至於藥王穀應不應,我就不知道啦,看他們的造化吧。”
    說罷了,站起身來,對蘇絡說道:“阿弟,送客。”
    蘇絡立即朝著雲中錦道聲,“客,您請。”
    阿爹亦跟著道,“客,您請。”
    雲中錦也無二話,轉身便走。
    身後傳來蘇繡冷幽幽的聲音:“阿錦,用這種方法來逼我,未免不夠厚道。”
    “繡,你誤會了,這些人療不療傷跟我沒關係……”
    “我知道,你不就是想找藥王穀嗎?現在你該滿意了。”
    雲中錦剛想解釋,便被蘇繡打斷。
    “這些人療不療傷的,跟我更沒有關係。我也不是看在你的麵子上,而是我若不幫這個忙,你又該懷疑到我阿弟的頭上,左右我們蘇家在你眼裏都不是好人是吧?”
    “不是這樣的,繡……”
    雲中錦住了嘴,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找藥王穀,依然是為了令她耿耿於懷的覆舟案,既然小仵作與順子以及順子妹妹都與此事有關,那她勢必要找到他們,揭開九陰女覆舟的所有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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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包括官府與蘇繡,都急於將覆舟案與侯榮的死,甚至貴生與大榜子之死,全都歸咎於謝草偶一人。
    他們似乎在隱瞞著什麽,而她始終覺得,真相不能隨著謝草偶的死而被掩蓋。
    她隻有朝著蘇繡抱了抱拳,轉身離去。
    依照蘇繡的方法,找到碼頭右岸第一塊岩礁,放下了一束王不留行。
    一直等到第二天的黃昏,在她幾乎不抱希望的時候,一輛掛著王不留行的馬車停在了她麵前,她便毫不猶豫地踏上馬車。
    她被蒙上了眼睛,一路顛簸前行,隻聽得後麵還跟著一輛馬車,大概就是載著劉光耀五人吧。
    估摸著馬車大約行了兩個時辰,她感覺吹來的風已不帶海的鹹味,耳邊有鳥語,鼻中有花香與藥草香。
    “大概已是藥王穀的地界了吧?”
    正思忖著,馬車停了下來,有人領著她行行走走,似乎到了一處廳堂裏。
    “雲姑娘請。”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她笑了笑,“順子。”
    “唔,你可聽出我是誰?”另一個聲音響起。
    她思慮片刻,道,“小仵作。”
    “雲姑娘果然異於常人,見過不忘聽過在心聞過而牢記。”
    小仵作言罷,親手為雲中錦除去蒙眼布。
    視線模糊之中,是那張線條柔和的麵龐和有些清冷的雙眸,他的身後站著順子。
    “在下藥王穀掌門段遠之,我弟弟段醒之,哦,就是順子。”
    “幸會。”雲中錦趕忙將目光從段遠之臉上移開。
    “我段家世代於藥王穀習醫煉藥,原本不輕易出世,亦少有接外人進穀。醒之說,是你將我妹妹的屍首找回的,我便給你這個麵子。”
    段遠之很快話鋒一轉,道,“但是,雲姑娘想方設法來我藥王穀,想必不會是為了這些公子哥療傷來的吧?”
    “是。”既然段遠之問得直接,雲中錦亦徑直回答,“我想知道關於九陰女之事。”
    段遠之眉心輕皺,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我亦知之甚少。”
    順子說道:“我們兄妹三人從出生就在藥王穀習醫煉藥,偶爾出去看望一位故人。一年前妹妹段遙出去看望故人就再也沒有回來,我大哥讓我出去找,沒想到好端端的妹妹,卻成了什麽陰女……”
    段遠之接著說道,“我妹妹的確生於七月十五生,離家時還不到十六歲,是個乖巧活潑的孩子。我們原隻當她是在外貪玩不歸,沒想到她竟已成了盅人。”
    “盅人?”雲中錦吃了一驚。
    段遠之長歎了一聲,說道,“我們多方查訪,也隻知一些皮毛,知道有人在利用女子練盅,但究竟是誰在製造盅人,至今毫無頭緒。”
    他看著雲中錦,“今日允許雲姑娘進穀,亦是為了此事,倘若日後查得什麽線索,還望互通有無。”
    “那麽,段掌門您也不認為謝草偶就是凶手了?”雲中錦問道。
    “那是自然,他沒有這個本事。”段遠之斷然說道。
    雲中錦感到十分欣慰,終於有人與她的想法不謀而合了。
    “我答應你,互通有無。”
    “好!”段遠之令順子捧上一盞茶來,“喝過茶,就算成交。”
    雲中錦豪氣地將茶一幹而盡。
    “至於那幾位公子,我已經看過了。”
    段遠之搖頭,攤手一笑。
    雲中錦恍惚覺得,隻有那一笑,還有小仵作的影子,而段遠之卻顯陌生。
    “是不救,還是救不了?”她問道。
    “隻能說,在下無能為力。”段遠之說道。
    “上差這個差當的實屬不易,您能送他們來藥王穀,也算是仁至義盡了。”順子笑道,“他們這種傷,就算我大哥肯出手,接上了也毫無用處哈哈哈……對不起,我失禮了。”
    雲中錦無語,正如順子所言,這個差當的實屬不易啊,要不是想借機留在漕江,誰要去管這些公子哥的破事!
    “不過,有一條線索,我想對於你破案有點用處。”段遠之說道。
    “我查看過他們的傷口,除了劉光耀之外,其餘四人的刀口做得非常幹淨利落,幾乎就是一刀所成,失血情況也比劉光耀好得多。並且,他們所用的金創藥與劉光耀的不同,是京城甚至是宮中之物。”
    雲中錦吃驚道,“段掌門是說,是不同的人作的案?”
    “至少有兩人吧,手法相差太多了。劉光耀的,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四個字來形容。”段遠之含笑說道。
    “那四位公子的,應是專長之人所為,譬如瘡腫科的大夫,或者腐刑匠、淨身師皆有可能……嗯,從他們所用的金創藥,以及他們的私物保存良好的情形來看,與淨身入宮為宦的規矩極為相同。所以,我判斷應是腐刑匠或是淨身師所為,這二者往往為同一類,本質上沒有區別。”
    “腐刑匠?漕江這樣的小地方……”
    雲中錦正待繼續問,忽覺頭重腳輕,視線模糊,才想起是適才喝的那盞茶有問題,遭了段遠之的道。
    察覺已晚,罵了一聲,“你個該死的小仵作。”
    便一頭往前栽去,恰恰栽在段遠之的懷裏。
    “哎,畢竟還是太年輕哪。”
    段遠之長歎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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