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五子登科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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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差,上差您可回來啦。”
張捕頭在縣衙大門外搓著手急得團團轉,見到雲中錦喜出望外。
“五位公子都已經回家了,遲遲不見上差,嚇死小的了,以為上差不管小的死活了呢。”
“你見著他們了?”雲中錦問道,“可有什麽說法?”
“說是藥王穀隻給了他們一些藥,讓他們回家靜養,別再把命給折騰沒了。”張捕頭笑
道,“看來他們還真得想法子進宮當差去了,這不,現在漕江城裏都在傳五子登科呐,說是今年鄉試最大的笑話。”
這時縣衙裏傳來婦人尖利的哭鬧聲。
“有人告狀?”雲中錦往縣衙大堂瞧了一眼。
張捕頭點點頭又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是劉老夫人帶著一家子在跟縣太爺鬧呢,狀告縣太爺不作為,未管理好漕江治安,害她兒子慘遭毒手。我這也不敢進去,怕縣太爺看見我又拿我撒氣。上差您回來就好,您不回來,小的可就沒指望啦。”
“嗬嗬嗬……”君無虞翹著腳坐在鎮門石獅上,出言嘲諷道,“我還以為,上差因為治不好五位公子沒臉見人,幹脆留在藥王穀當押寨夫人了呢。”
雲中錦沉下臉說道:“君護法別忘了,請我留下,是為了破案捉拿凶犯,而不是為五位公子療傷的,現在時日未到,你急什麽?”
“那是那是。”君無虞訕訕地說道。
張捕頭也硬氣起來,說道:“就是就是,我們隻管破案,能查出凶手便大功告成。至於療傷,那是大夫的事。上差給你們出了主意,也找著了藥王穀,已經是仁至義盡了。現在是藥王穀都沒輒的事,你在這跟上差陰陽怪氣什麽?又沒斷了你的子孫。”
“我、你……”君無虞氣得差點從鎮門石獅上摔下來。
雲中錦不理會君無虞,徑直朝張捕頭問道,“漕江可有腐刑匠?”
“腐刑匠?”張捕頭使勁搖頭,“我們這小地方,哪來的什麽腐刑匠?那可得是京城才能有的呀。真夠得上腐刑的,那也不是一般大小的罪過了,我們這兒也沒人行刑,一般都直接砍頭得了。”
“對了,要說縫屍匠倒有一個,砍完頭直接拉他家去縫上,人家也樂意收銀子做事,可那幾位公子又覺得晦氣,不願意讓他給縫。要不,我領上差去他家問問?”
“我找的是切的,不是縫的,找縫屍匠做甚?”雲中錦氣惱道。
心想,這麽不開竅的人,怎麽混上捕頭的?不禁感歎,要是順子跟著就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君無虞從石獅上滑溜下來連聲說道。
“有一個老頭,幾年前從京城回來的,聽說在京城專給人淨身入宮的,手法甚是了得,還聽說人家還未反應過來他就已經做得了,那叫一個幹淨利索,因而人都稱他一刀見喜,因為他瘸了一條腿,又叫他瘸一刀。”
“那便是了。”雲中錦自語道。
段遠之說過,除了劉光耀,其他幾位的傷口都是一刀到底,聽起來與瘸一刀的拿手絕活甚是吻合,還有上等的金創藥和子孫根的保存情況來看,也符合淨身之人的規矩。
張捕頭詫異道:“我咋不知道我們漕江還有這一號人?”
君無虞冷笑道:“你們縣衙連人頭稅都是我們漕幫代收的,你能知道個啥?”
“瘸一刀住哪?”雲中錦問道。
君無虞指著碼頭方向道,“就在碼頭右岸。因為他是騸人的,大家都覺得晦氣,不與他來往,也不讓他住一塊兒,他就尋著右岸邊角上一個岩洞裏住著。”
“他獨來獨往,我們漕幫的人倒也不去惹他,畢竟大家都怕晦氣不是?聽說他有一把三寸來長的刀子,時常拿出來擦得油光鋥亮的,瞅著都唬人,想想那可是……”君無虞笑道。
“頭前帶路。”雲中錦盛氣道。
君無虞仗著自己有點功夫在身,又是漕幫的左護法,飛揚跋扈慣了的,除了幫主哪個放在眼裏過,更何況雲中錦一個小女子?
但眼下有賴於雲中錦破案,好給自家沾點親的高八鬥報仇,他也得忍下了這口氣,心中暗罵一句,“等這事了了再收拾你”,臉上卻是嘻笑著,說道,“上差有請。”
瘸一刀的住處並不難找,隻是比較偏僻一些,君無虞領著雲中錦等人很快就到了他寄居的那處岩洞。
門邊有一堆吃得幹幹淨淨的鍋蓋殼,看個頭是又大又肥厚的,是漕江甚是難見幾回的上等鍋蓋。
這些鍋蓋殼雖然已經被海風吹幹,但看起來並不是陳年的舊殼,而是近期才吃過的,君無虞一看便知是前兩三天的殼,算起來,也就是劉光耀等人被閹的前後。
張捕頭罵了一聲,“吃得比我還好。”
一推開門,便是一股子黴氣加酒氣撲鼻而來,熏得人作嘔。
隻見瘸一刀四仰八叉地躺著,懷裏抱著個酒壺,人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地上,喚了幾聲沒有應答。
“不、不會是死了吧?”
張捕頭指使著手下道,“你去,看看死的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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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衙差戰戰兢兢地上前探了探瘸一刀的鼻息,他卻忽然一個翻身翻下床來,嚇得小衙差叫出了聲。
而瘸一刀則趴在地上繼續睡,砸巴著嘴含含糊糊說了一聲,“鍋蓋,好吃。”
“你這老東西,哪來的銀子喝酒,還吃那麽好的鍋蓋,誰給你的?”
張捕頭朝著瘸一刀踢了一腳,又掄起手來照著瘸一刀的臉打了幾個耳刮子,瘸一刀仍舊毫無反應。
“拿他的酒壺。”雲中錦道。
張捕頭隨即依言將酒壺從瘸一刀懷裏掏出來。
瘸一刀這才坐起身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來瞅著張捕頭,哆哆嗦嗦地抬起手奪回酒壺,深悶了幾口咽下去了,罵道,“討、討厭,剛剛吃鍋、蓋,你給弄醒了,賠,賠……”
說罷,又歪倒在地。
“你給我起來。”張捕頭惱了,拎著瘸一刀的衣襟將他整個人掇起來,放在雲中錦麵前。
瘸一刀站立不穩,東倒時喝一口酒,西歪時又喝一口酒,張捕頭將酒壺奪出來朝著門外丟去,他便一瘸一拐地蟄到門外,抱著酒壺繼續喝。
這個瘸一刀,不僅又瘸又老還羅鍋,酒不離身,手抖腳抖,走路都費勁,他能神不知鬼不覺進入那些高門大院,一夜之間斷了五個人的子孫?
“君無虞,你確定漕江僅此一個腐刑匠?”雲中錦問道。
“確定。”君無虞指天對地發誓,“漕幫代收官府的人頭稅是由我掌管的,但凡添一個丁多一個口,都逃不過我的眼睛,真真切切隻此一人,再無其他。”
“可是……”雲中錦眼瞅著麵前的瘸一刀,著實費解。
莫非,判斷有誤?
“上差,您看這個。”
小衙差從瘸一刀的床底下搜出了個木箱子,拖到了雲中錦麵前來。
木箱裏一把三寸來長的小刀赫然映入眼簾。
小刀的刀柄不長,刀身彎月形,油光鋥亮的,看起來時常擦試。
“我就說是他吧,作案工具都在。”君無虞道,“張捕頭,拿人吧,案子破了。”
“這老東西能行?那些找他淨身的人是有多想不開?”
張捕頭看著醉趴在地還沒忘記酒壺的瘸一刀,怎麽看都不象是能拿著小刀一下子閹了五個人的高手,因而摸著後腦勺拿眼睛瞅著雲中錦。
“上差,要不要將瘸一刀捉拿歸案?”
雲中錦沉吟未答,心中思忖,“劉光耀的象是腐刑,其餘幾位,倒象是淨身……看瘸一刀這般光景,莫非劉光耀是他所為,而對其他人‘行刑’的則另有高手?”
不管怎樣,瘸一刀都占了一份,於是她點了點頭。
“小的們,案子破囉,腦袋保住啦。”張捕頭歡喜至極,一聲呼哨,立即下令衙差們將瘸一刀押回縣衙去,這就要凱旋而歸了。
那瘸一刀雖然醉得不省人事,身子骨卻是十分滑溜,幾名衙役將他從地上拎起,他又象隻泥鰍似地滑落於地。
張捕頭甩出木箱裏的繩子,吼道,“捆了抬走。”
“麻繩?”雲中錦問道。
“回上差,這不是麻繩,是拉船的纖繩,用竹篾加工成蠟篾再絞編製成的。”張捕頭道。
“哦,受教了。”她摸了摸纖繩,嘀咕了一句,“怪不得有一股子鹹味。可是,他藏著纖繩做甚?”
“這……”
眾人皆愣住了。
瘸一刀又瘸又羅鍋,除了喝酒還是喝酒,不曾見他當纖夫討生活,沒道理收著纖繩呀,還跟他的寶貝小刀放在一起,有點說不通。
雲中錦拿起小刀來嗅了嗅,滿鼻都是地瓜燒的酒氣,即使它便是那夜的去勢工具,血腥氣也早被酒氣所掩蓋。
她甚是遺憾地搖了搖頭道,“刀上沒有血腥氣,並不能證明瘸一刀就是作案人。”
“可,可是……”張捕頭驚道。
“先放了,留著人十二個時辰盯緊他。”雲中錦吩咐道。
“是。”張捕頭泄氣地吱了一聲,嘟囔道,“全漕江就他一個腐刑匠,怎麽就不是他呢?除了他,還能有別的騸人的高手不成?”
是啊,如果排除瘸一刀這個漕江唯一的腐刑匠,那高手會是什麽人?醫館裏的大夫?
雲中錦亦是百思不解,但既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便不能貿然拿人。
一切還是得從頭查起,不能因為一個腐刑匠而局限了自己的思路。
她想了想,招呼了一聲,“走,去蘇家小棧。”便徑直離開。
“不是該去劉府嗎,上蘇家小棧做甚?”君無虞一頭霧水。
張捕頭道,“要跟上差辦案,就別問那麽多,盡管跟著她便是。”
君無虞覺得自己堂堂漕幫左護法,跟在一個小女子身後亦步亦趨算怎麽一回事?但為了替那幾位難兄難弟找出凶手,也隻得抹開了麵子,乖乖地跟著雲中錦身後走。
說起來也甚是好笑,雲中錦初到漕江那一天,君無虞還帶著一幫小嘍囉追著她喊打喊殺的呢,之後又在海底你死我活地狠鬥了一場,這才沒多久,便倒反天罡了?
隻是他仍是不服氣,狠狠踹了瘸一刀一腳,瘸一刀紋絲未動,他自已卻被一旁的木箱絆了一跤,隻聽得哐當當一陣亂響。
雲中錦回過頭一看,兩個鐵圈滾在地上。
“這是什麽?”她問道。
“就是兩個普通的鐵圈呀。”張捕頭拾起來在手掂了掂,又瞧上幾眼,仍看不出有什麽特別之處。
“兩個普通的鐵圈,一條拉纖的纖繩,瘸一刀收著這些破爛做甚麽用?”
所有人麵麵相覷,又都將目光移向伏在地上睡著的瘸一刀。
“這老家夥甚是奇怪,要這些破爛東西做甚?”
雲中錦則俯身察看瘸一刀,心頭一個疑惑浮起,瘸一刀看似酒醉睡,但他呼吸均勻順暢,並未聽見一般醉鬼常有的呼嚕聲。
先前東倒西歪時,也未見酒壺中灑出半滴酒來。
不禁暗道:“是個高人,絕不可小覷。”
幾乎就在那一瞬間,她確定瘸一刀必定與案子脫不了幹係,唯一的問題就是如何解開他進入那些高門大戶的謎團。
“一定要派人盯緊瘸一刀。”
雲中錦再次叮囑張捕頭,眼角的餘光裏,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投於岩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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