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街頭衝突，妍小妤重傷嘔血，已過去數日。在淩諭不惜損耗本源的精心療治與無數天材地寶的溫養下，她的傷勢總算穩定下來，不再咳血，臉上也恢複了些許血色。但本源虧損疊加新傷，終究是傷了根基，她依舊虛弱得厲害，起身行走稍久便會氣喘籲籲，冰藍色的眼眸深處總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
    然而，身體稍有好轉，妍小妤心中惦念的，卻並非自身的調養，而是那個因她而受牽連、家境貧寒的孩子——小石頭。
    “諭，我想去看看那孩子。”這日清晨，妍小妤靠在軟榻上，握著淩諭的手，輕聲說道。陽光透過窗欞，映照著她蒼白如紙的側臉和如雪的白發，更添幾分脆弱。
    淩諭眉頭微蹙，眼中滿是擔憂與不讚同：“小妤，你傷勢未愈，應當靜養。那孩子有冰蓮和道院看顧，不會有事。待你身子好些再去不遲。”
    妍小妤卻輕輕搖頭，冰藍色的眼眸中帶著一絲不容動搖的執拗與溫柔：“我放心不下。那日他受驚嚇不小，又因我之故……我若不去親眼看看他是否安好，心中難安。況且，隻是去看看，說幾句話便回，不礙事的。”她頓了頓，聲音更低柔了些，“諭，你知道的，那孩子……與玥兒投緣，也是個苦命的。”
    淩諭看著妻子眼中那混合著母性憐惜與某種道義責任的堅定光芒，深知她外柔內剛的性子，一旦決定，便難以更改。他沉默片刻，終究是敗下陣來，無奈地歎了口氣，將她微涼的手握緊了些：“罷了，我陪你同去。”
    “不必，”妍小妤微微一笑，抬手撫平他眉心的褶皺，“你城中事務繁忙，趙家後續還需你坐鎮處置。讓冰蓮陪我去便好，隻是去趟城外鄉村，不遠。”
    淩諭知她是不想因私廢公，也知有冰蓮護衛，安全無虞，便不再堅持，隻是細細叮囑冰蓮務必看顧周全，又親自為妍小妤披上一件厚實的雪狐裘，這才目送她們乘坐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悄然出了城主府。
    馬車駛出巍峨的城門，沿著略顯顛簸的土路，向著小石頭家所在的城西村落行去。越往城外，景致越是荒涼，靈氣也愈發稀薄。妍小妤靠在車廂壁上，透過微微晃動的車簾，看著窗外掠過的低矮土房、枯黃的田野，以及那些麵帶菜色、衣著襤褸的凡人農戶，冰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難言的情緒。她久居仙城，雖知世間有貧苦，但如此近距離地感受，仍是心頭沉重。
    冰蓮坐在一旁，始終沉默，隻是周身散發的淡淡寒意，將車廂內的溫度維持在一個適宜的範圍內，小心護持著妍小妤。
    約莫半個時辰後，馬車在一處更為破敗的村落外停下。冰蓮先下車，仔細探查四周，確認無異狀後，才小心攙扶妍小妤下來。
    小石頭的家，是村尾一處幾乎快要倒塌的土坯房，屋頂茅草稀疏，牆壁裂著大口子，寒風吹過，發出嗚嗚的聲響。院牆是用碎石胡亂壘砌的，歪歪斜斜。還未走近，便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黴味和草藥味。
    妍小妤的到來，如同一顆石子投入死水，在這貧瘠的村落引起了不小的騷動。盡管她衣著樸素，未施粉黛，臉色蒼白，但那一頭如雪的白發、清麗絕倫的容貌以及身旁那位氣息冰冷的藍衣侍女，無不彰顯著她們與這環境的格格不入。村民們遠遠地看著，交頭接耳，目光中充滿了好奇、敬畏，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惶恐。
    冰蓮上前，輕輕叩響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一條縫，露出一張布滿皺紋、飽經風霜的婦人臉龐，正是小石頭的母親石大娘。她看到門外的妍小妤和冰蓮，先是一愣，隨即認出了妍小妤那日街頭之事早已傳遍全城），臉上瞬間血色盡褪，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聲音顫抖帶著哭腔：“夫……夫人！您……您怎麽來了？這……這破地方……怎敢勞您大駕……”
    “快請起，不必多禮。”妍小妤連忙示意冰蓮將婦人扶起，聲音溫和，帶著一絲虛弱，“我今日來，是看看小石頭。他……可還好？”
    “好！好！托夫人洪福！石頭他沒事！”石大娘激動得語無倫次，連忙將二人讓進院內。院子狹小，堆著柴火和一些晾曬的
    的草藥，角落裏拴著一隻瘦骨嶙峋的老狗。
    小石頭正坐在院中一個小馬紮上，就著微弱的晨光，認
    真地翻看一本破舊的、似乎是撿來的基礎引氣法門冊子。聽到動靜，他抬起頭，看到妍小妤，黑亮的眼睛瞬間瞪大，手中的冊子“啪”地掉在地上。他猛地站起身，手足無措地看著妍小妤，小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道：“夫……夫人！您……您怎麽來了？您的傷……”
    “我沒事，來看看你。”妍小妤對他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目光掃過他手中掉落的冊子，心中微酸。她走到他麵前，彎下腰這個動作讓她微微喘息），撿起那本冊子，拍了拍上麵的灰塵，遞還給他，柔聲道：“在用功呢？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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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石頭接過冊子，緊緊攥在手裏，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妍小妤依舊蒼白的臉，眼圈迅速紅了，哽咽道：“夫人……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連累您……”
    “傻孩子，胡說什麽。”妍小妤輕輕摸了摸他有些枯黃的頭發，語氣帶著責備，更多的是憐愛，“與你何幹？是那些人心術不正。你沒事就好，好好讀書，好好修煉，將來做個有出息的人，便是對得起任何人了。”
    她示意冰蓮將帶來的一個包裹拿過來。裏麵是她讓冰蓮準備的一些溫和的固本培元丹藥、幾套厚實的新棉衣、一些易於存放的靈米和肉幹，還有幾本適合他現階段修煉的、注解詳細的入門功法。
    “這些你拿著，丹藥按時服用，對身體有好處。天冷了，多穿點。功法若有不懂，可去道院問柳師傅，或……讓玥兒帶話來問我。”妍小妤將東西一樣樣交代清楚，語氣平常，仿佛隻是鄰裏間的尋常關照。
    小石頭和他母親看著這些東西，尤其是那散發著淡淡藥香的丹藥和嶄新的功法，激動得渾身發抖。石大娘又要下跪，被冰蓮攔住，隻能不斷抹著眼淚，喃喃道：“夫人大恩……夫人大恩……我們母子……無以為報啊……”
    小石頭更是緊緊抱著那個包裹，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對著妍小妤重重地磕了三個頭，聲音哽咽卻無比堅定：“夫人！您的恩情，石頭永世不忘！我一定努力！絕不辜負您和城主大人、小姐的期望！”
    妍小妤看著他眼中那簇被點燃的希望之火，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真切而欣慰的笑容。她又細細問了問母子二人的近況，叮囑了一番，見小石頭情緒穩定，精神尚可，這才放下心來。
    因身體實在支撐不住，她未多停留，由冰蓮攙扶著，坐上馬車離去。
    自那日後，一連數日，隻要身體稍能支撐，妍小妤便會瞞著淩諭或在他無奈的默許下），由冰蓮陪著，乘坐那輛青篷馬車，前往城西村落看望小石頭。有時帶去些吃食衣物，有時隻是坐著說說話，問問他的功課，鼓勵他幾句。她並不以施舍者自居，態度始終溫和而平等，如同一位關心晚輩的長者。
    她的到來，如同溫暖的陽光，照亮了小石頭灰暗的生活，也悄然改變著這個貧瘠村落的氣氛。村民們從最初的畏懼好奇，漸漸變成了發自內心的尊敬與感激。他們知道，這位白發如雪、氣質高華的夫人，是真正心係貧苦的善心人。
    而妍小妤，盡管每次往返都會讓她疲憊不堪，需要靜養許久才能緩過來，但當她看到小石頭眼中日益明亮的光彩，看到他因丹藥和功法而逐漸紅潤起來的臉龐，感受到那份純粹的感恩與奮進之心時，她冰藍色的眼眸中，總會漾開滿足而平和的笑意。身體的病痛，仿佛也在這種給予與見證成長的過程中，被衝淡了許多。
    淩諭將這一切看在眼裏，既心疼妻子的勞碌，又為她這份不變的善良與堅持而動容。他未曾阻攔，隻是暗中吩咐墨淵，對城西這片區域多加看顧，並讓人悄悄改善了小石頭家的居住條件，卻未讓那對母子知曉。
    星火雖微，可燎原。善意如泉，潤物無聲。妍小妤這拖著病體、日複一日的探望，播下的不僅僅是一份恩情，更是一顆名為“希望”與“向善”的種子。它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悄然生根發芽，靜待著……枝繁葉茂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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