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寒風如億萬鋼針，刮過秦悟源早已失去知覺的臉龐。
    在這片連天地元力都被凍結成固態的極夜冰原上，每前進一步，都像是凡人在背負著一座無形的山嶽。
    通玄強者的修為在這裏被壓製到了極致，禦空飛行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
    他懷中的小紅尾，那隻流淌著上古鳳凰血脈的靈鳥，此刻羽翼暗淡，原本璀璨如火的眼眸也半開半闔，透著極度的虛弱。
    就在不久前，正是它不顧一切地化為鳳凰真形，以本源凰炎在這片凝固的元力海洋中，為秦悟源生生融出了一條百裏通道。
    代價是慘重的，它的生命之火幾近熄滅。
    “撐住，小紅尾。”
    秦悟源的聲音沙啞幹澀，他將自己僅存的體溫渡給懷中的小生命，腳步卻未曾停歇。
    識海中，那麵神秘的鏡碑靈光閃爍，一行古樸的文字浮現，指引著方向：前方十裏，息壤台，可暫複靈機。
    這是唯一的希望。
    然而，天不遂人願。
    就在距離息壤台僅剩數裏之遙時，整片冰原毫無征兆地劇烈震顫起來！
    腳下的萬年凍土開始碎裂、翻卷，遠方的冰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轟然崩塌。
    一股毀滅性的氣息從地心深處升騰而起，那是千年不遇的“風蝕劫”！
    刹那間，天與地的界限徹底模糊。
    整片廣袤無垠的冰原仿佛被一隻無形巨手掀起，億萬噸的冰塊、凍土混合著被撕裂的空間碎片，化作一座連接天地的巨大刀山，朝著秦悟源當頭倒卷而來！
    那不是風，那是整個世界化作了風暴！
    生死一線間，秦悟源雙目血絲迸現，卻不見絲毫慌亂。
    他沒有選擇硬抗這毀天滅地的偉力，而是猛地一踏地麵，手中瞬間捏碎了一枚從簽到係統中獲得的地脈殘符！
    “《萬法歸真經》——借勢訣！”
    一聲低吼，地脈殘符的力量如一條土龍鑽入地下，瞬間與風蝕劫的狂暴能量產生了一絲微弱的聯係。
    秦悟源沒有試圖操控或抵擋，而是順著那股沛莫能禦的吸力，不退反進，整個人如一片落葉，主動躍入了風暴的核心！
    無數冰刃擦身而過，帶起一串串血珠，瞬間又被凍結。
    秦悟源強忍著肉身被撕裂的劇痛，將借勢訣運轉到極致，身體隨著那恐怖的旋轉氣流高速滑行，將所有的毀滅之力都轉化為了推動自身前進的動力。
    他仿佛化身成了風暴的一部分，在死亡的刀尖上瘋狂舞動，以一種凡人無法想象的方式，險之又險地穿過了這片毀滅地帶。
    當他踉蹌著跌落在地時，前方已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是一座懸浮於冰原之上的圓形平台，方圓不過百丈，其上的土壤呈現出奇異的五彩之色，散發著微弱而溫潤的氣息。
    這便是息壤台。
    那些狂暴的風蝕劫力量一靠近此地，便如春雪遇陽，悄然消融。
    秦悟源剛鬆一口氣，目光便被平台地麵上刻畫的複雜紋路所吸引。
    那些紋路古老而深邃，仿佛蘊含著天地運行的至理，竟是早已失傳的上古祭壇“脈絡導引圖”！
    就在他驚疑不定之際，頭頂的極夜天幕中，一點星光驟然亮起，一艘仿佛由星辰碎片鑄就的小舟悄然降臨，舟上站著一位手持星辰法杖的老嫗，正是星辰婆婆。
    “孩子，你來得比我預想的要快。”
    星辰婆婆的聲音帶著一絲慰藉，她遞來一卷殘破的獸皮簡，“你所尋的啟明鍾，不在某一處固定的地方，它的真名叫‘九息歸心鍾’。昔年母神為防滅世浩劫，於九域之內設下九座鍾台，唯有集結眾生不滅的願力，方能依次喚醒，敲響那破曉的第一聲。”
    她用法杖指向冰原的北方盡頭：“第一座鍾台，便沉於下方的‘永凍之心’。開啟它的鑰匙，是你的‘純血’。但記住，純血破封，你的道基也將被寒核凍結三日，在此期間，你與凡人無異。”
    代價是道基凍結三日？
    在這片凶險絕地，失去修為就等於死亡。
    秦悟源卻連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沒有。
    他甚至沒有去問這樣做的後果，隻是抬起左手，右手並指如劍，在手腕上決然一劃！
    熾熱的太初精血飆射而出，滴落在息壤台中央的冰層之上。
    那滴血，比岩漿更炙熱，比神金更沉重。
    一滴血，落入萬古的寒冰。
    刹那間，整片北境寒獄為之劇震！
    以息壤台為中心，地下的無盡寒氣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不再無序肆虐，而是逆流匯聚成一道通天徹地的寒氣光柱，直衝雲霄，將那永恒的極夜都撕開了一道裂口！
    腳下的冰層發出“哢哢”的巨響，透明的冰麵下，一座無比巨大、鐫刻著日月星辰的青銅鍾台輪廓，緩緩浮現。
    在鍾台的正中央，有一個殘缺的凹槽，其形狀與秦悟源懷中那塊啟明鍾殘片，分毫不差。
    他將殘片取出，小心翼翼地嵌入凹槽。
    兩者完美契合，鍾台發出一聲悠長的嗡鳴，古老的符文逐一亮起，卻在即將攀上頂峰時，光芒驟然停滯，再也無法寸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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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回事？
    鏡碑的靈紋再次浮現，字跡帶著一絲急切：“缺的不是力量……是共鳴。”
    共鳴？
    就在秦悟源百思不得其解之時，他懷中一直昏睡的小紅尾，仿佛受到了某種召喚，猛然睜開了雙眼。
    它發出一聲清越的鳳鳴，掙脫秦悟源的懷抱，展翅飛向高空。
    它體內的鳳凰遺血在這一刻被徹底引動，化作點點赤金色的火焰血珠，如一場絢爛的流星雨，精準地灑落在鍾台四周矗立的十二尊巨大石像之上。
    直到此刻，秦悟源才注意到，那些他原以為隻是裝飾的石像，竟雕刻著十二位形態各異的人。
    隨著鳳凰血珠的落下，那十二尊石像的雙眼，竟逐一亮起了柔和的光芒！
    緊接著，一幕幕模糊的光影從石像中投射而出：
    一位白發老者在山巔撫琴，琴音引得百獸臣服；
    一名及笄少女在月下舞劍，劍光映照出她守護家園的決心；
    一位苦行僧侶在廢墟中誦經，經文撫平了亡者的怨氣……
    他們沒有一個人在戰鬥，投射出的，是他們各自傳承中最本源、最純粹的“初心之相”！
    秦悟源心頭巨震，瞬間醍醐灌頂！
    原來如此！
    這根本不是一扇需要用蠻力去推開的門，而是一場需要用“信念”去共振的儀式！
    這些追隨母神的護道者，他們留下的不是力量烙印，而是他們最初的誓願！
    他深吸一口氣，不再去關注力量的強弱，而是盤膝坐於鍾台之前。
    他伸出剛剛被劃破的手指，引動體內奔騰的太初血脈，以這世間最本源的精血為墨，以無垠的虛空為紙，一筆一劃，開始書寫自己從微末中崛起，一路走來的所有誓願。
    “我不求長生不死，隻求我所珍視之人，再無生離死別。”
    第一個字落下，鍾台的光芒亮了一分。
    “我不求蓋世無敵，隻求這世間，不再有無辜之人，如螻蟻般被肆意遺棄。”
    又一個字成型，鍾台的嗡鳴聲厚重了一分。
    “我願身負萬劫，墮入無間，隻為換取這黑暗世間，哪怕一瞬的清明！”
    他寫下的每一個字，都蘊含著他最真摯的情感與最堅定的意誌。
    那是他在絕望中許下的承諾，是在血與火中淬煉出的信念。
    當最後一個字在空中燃燒著金色的火焰，緩緩落下時，整座巨大的青銅鍾台轟然一震，掙脫了冰層的束縛，拔地而起，懸浮於半空！
    那塊殘片自動飛起，與鍾台基座的契合度，瞬間達到了七成！
    “叮——”
    一聲極輕微，卻仿佛能穿透時間與空間的鍾鳴，從鍾台上傳出。
    音波如無形的漣漪，刹那間擴散至九域的每一個角落。
    遙遠的東荒廢土，一座早已熄滅了萬年的古老烽火台，那冰冷的餘燼中，竟微微跳動了一下火星。
    中州帝陵深處，一具枯坐的骸骨，空洞的眼眶裏，似乎有魂火在重新凝聚。
    西漠的佛國遺址，一尊傾倒的佛像下，有修士在斷壁殘垣中緩緩睜開了布滿血絲的眼睛。
    黎明的希望，在這一刻，被點燃了一線。
    然而，就在秦悟源心神激蕩，以為終於踏出了扭轉乾坤的第一步時，他識海中的鏡碑毫無征兆地瘋狂震顫起來，鏡麵之上，光影扭曲變幻，最終映出了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在遙遠的南方，一片被戰火燒成焦土的大地之上，一座由無數骸骨堆砌而成的黑色祭壇，正被一個看不清麵容的神秘人悍然點燃！
    一股衝天的火焰升騰而起，那火焰，不似凰炎的赤金，不似尋常的赤紅，而是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悸的灰綠色。
    火焰在空中扭曲、匯聚，竟也勾勒出了一座巨大而虛幻的鍾影！
    那赫然是——“偽啟明祭”！
    秦悟源猛然起身，道基被凍結的虛弱感瞬間被一股刺骨的寒意所取代。
    他望著鏡碑中那不祥的灰綠色火焰，眼神冷冽如萬年玄冰，一字一句地低聲道： “有人，想搶在真正的鍾聲響徹世界前，用一場虛假的黎明，來埋葬所有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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