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那聲“哢”之後，再無動靜。
    慕傾月蹲在井沿，指尖還停在青苔邊緣，指腹沾了點濕泥，涼得像誰偷偷塞了塊冰進去。她沒縮手，也沒動，隻是盯著那道浮現在苔蘚上的符文——它沒消失，也沒亮，就那麽靜靜趴著，像一張幹涸的嘴，等著她開口問話。
    她沒問。
    她從儲物戒裏掏出一隻鐵皮傀儡鼠，外殼鏽得像是從廢品堆裏刨出來的，尾巴還缺了一截。這是係統商城裏最便宜的偵查工具，標價五十積分，附贈一句嘲諷提示：“別指望它活著回來。”
    “挺有自知之明。”她嘀咕著，把靈力注入鼠背接口。
    傀儡鼠四肢一抽，活了，順著井壁緩緩下滑，金屬爪子刮在石麵上，發出“咯吱咯吱”的噪音，聽得人牙根發酸。
    三丈。
    鼠眼紅光一閃，傳回最後一幀畫麵：井壁刻滿交錯符文，層層疊疊，像被人用刀反複劃過無數次。正中央有個凹槽，形狀規整，邊緣帶齒，跟她寒玉匣裏的碎片嚴絲合縫。
    下一瞬，畫麵炸成雪花。
    傀儡鼠的靈識信號斷了。
    她收回靈力，掌心殘留一絲微弱震顫，順著經脈往上爬，直衝袖口。雷紋輕輕一跳，泛出半道金光，轉瞬即滅。
    她低頭看了眼手腕，又看了看井口。
    “合得上就行。”她把傀儡鼠殘骸收進垃圾袋，順手給係統發了條差評，“下次出貨，記得配個遺言錄音功能。”
    係統沒回。
    她也不指望。
    起身拍了拍灰，轉身就走。石井的事先擱著，線索斷了就換條路，這是她穿越後活到現在的第一條守則——別跟死局死磕，死局專克頭鐵。
    走出荒林，天色已暗，村道上連個鬼影都沒有。她換了身灰袍，壓低氣息，掛著“神秘煉丹師”的馬甲卡，準備去隔壁村子打聽點古方藥材的下落，順便套套話。
    剛走到林道岔口，一道人影杵在路中間。
    老者，拄竹杖，披灰袍，臉皺得像被誰攥成一團又隨手扔開的草紙。他沒說話，目光卻直勾勾落在她腰間——寒玉匣的邊角從衣擺下露了一截，封印符還在微微發燙。
    “那東西，”他嗓音沙啞，像砂紙磨鐵，“不該現世。”
    慕傾月腳步一頓。
    她沒慌，也沒裝傻。這種時候裝傻等於自認弱智，而她早就過了靠賣蠢保命的階段。
    “你說它？”她抬手拍了拍寒玉匣，“我花錢買的，攤主沒告訴我這是違禁品。”
    老者眼皮一顫，像是被這話噎了一下。
    “你不懂。”他低聲，“蝕靈盟的東西，碰了就是禍。”
    “蝕靈盟？”她挑眉，“聽起來像邪教讀書會。”
    “不是讀書會。”老者盯著她，眼神忽然銳利，“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組織。百年前被剿滅，隻剩殘符斷碑。你手裏這塊，是‘引契’——抽靈脈、煉生魂的鑰匙。”
    慕傾月沒接話。
    她隻是緩緩抬手，從懷裏摸出玉瓶。
    瓶口裂痕還在，血絲隱約浮動。她指尖一挑，揭去一層封印，血絲立刻活了，緩緩延展，在空中勾出一道微型符文——與井底那道，同源同形。
    老者瞳孔猛地一縮。
    他拄著的竹杖“咚”地杵進土裏，杖底一抹殘缺符文一閃而過，古樸斑駁，比她見過的所有符文都更原始。
    “你……怎麽會有這個？”他聲音發顫。
    “我怎麽有？”她冷笑，“我倒想問你，為什麽你一眼就認得？這玩意兒不是早就滅門了嗎？”
    老者沉默。
    風穿過林子，吹得他袍角獵獵作響。遠處傳來烏鴉叫，一聲，又一聲，像是催命。
    良久，他歎了口氣，從懷裏掏出一本青皮殘卷，封麵焦了一角，邊角卷曲，像是被火燎過又搶救回來。
    “拿去。”他遞過來，“《玄符遺錄》，記的都是不該記得的事。”
    她沒接。
    “為什麽給我？”
    “因為你瓶裏的血，認得它。”老者盯著玉瓶，“百年前，也有人用血封過這本書。半枚指印，至今未散。”
    她終於伸手。
    書入手沉重，紙頁脆得像一碰就碎。她翻開扉頁，果然——半道暗紅指印壓在泛黃紙麵，形狀扭曲，卻與她玉瓶血絲勾勒的符文輪廓驚人一致。
    “誰留的？”她問。
    “不知道。”老者搖頭，“隻知道他最後死在蝕靈盟祭壇上，心脈盡斷，魂魄被抽成一張皮。”
    她合上書，塞進儲物戒。
    “然後呢？我現在拿著它，是不是也快成皮了？”
    “不一定。”老者看著她，“但你要查下去，就得記住一句話——”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極低：
    “莫信耳邊低語。”
    她一怔。
    耳邊低語？
    她下意識摸了摸識海。
    係統從剛才起，就沒彈過一條提示。
    一次都沒有。
    這不正常。
    上回她炸了傀儡鼠，係統當場跳出三條警告，連她呼吸頻率超標都敢管。現在她拿著禁忌古籍，麵對疑似百年前幸存者的知情者，係統反倒安靜得像死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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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她點頭，“記住了，別信耳邊低語。”
    老者似乎鬆了口氣，拄著竹杖後退兩步，身影漸漸模糊，像是被夜色一點點吃掉。
    “等等。”她忽然出聲，“你到底是誰？”
    老者停下，沒回頭。
    “一個沒死成的活死人。”他說，“活得夠久，久到看夠了輪回。”
    說完，他轉身走入林中，腳步無聲，竹杖點地也不再有聲，仿佛整個人從三維世界滑進了二維畫皮。
    慕傾月站在原地，沒追。
    她知道有些答案，追了也沒用。真正重要的，是手裏這本書，和它背後藏著的真相。
    她調出係統界麵，點開鑒定功能，對準《玄符遺錄》。
    【無法識別，信息缺失。】
    她嘖了一聲。
    “上次我拿夜淵的劍給你掃，你說‘高階魔器，建議遠離’。現在一本古籍，連個分類都沒有？你這係統是斷網了還是被黑客劫持了？”
    係統依舊沉默。
    她關掉界麵，把古籍鎖進三層禁製匣，又順手激活“模擬修煉空間”的入口，準備進去試煉一晚，順便理理線索。
    剛點確認，指尖忽然一麻。
    不是痛，也不是癢，而是一種奇怪的共振，從袖口雷紋傳來，順著經脈直衝識海。
    她猛地頓住。
    雷紋在跳。
    不是金光閃爍那種跳，是抽搐，像是被什麽東西從內部拉扯。
    她低頭一看，雷紋邊緣竟浮現出一道極細的紋路，與古籍扉頁的血指印，一模一樣。
    “……”
    她盯著那道紋，緩緩抬手，把係統界麵從識海裏“撕”出來，像揭下一塊結痂的皮。
    界麵懸浮在眼前，灰白冷漠。
    她盯著它，一字一句：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本書？”
    係統沒回。
    但她看見，界麵底部閃過一行極小的字，快得幾乎捕捉不到：
    【外部靈波同步率：41.3】
    上一秒還是38.6。
    她笑了。
    笑得像看見了什麽荒誕喜劇的結局。
    “好啊。”她把界麵甩開，“你不說話，我也不問了。”
    她收起所有東西，轉身朝山下行去。
    夜風卷起她的袍角，雷紋最後一顫，像是在告別。
    她沒回頭。
    可就在她踏出林道的瞬間，懷裏的玉瓶，突然輕震了一下。
    不是燙，也不是裂。
    是跳。
    像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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