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中央，原本喧囂的人聲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驟然降至冰點。所有的目光，或好奇，或質疑，或幸災樂禍，或隱含擔憂，都死死地聚焦在那片被臨時清空的比試區域，聚焦在那兩個相對而立的少年身上。
    一方是丹鼎峰外門頗有名氣的李駿，衣袍華美，丹爐精良，神色間帶著屬於正統丹師固有的倨傲與一絲即將碾壓對手的篤定。
    另一方，則是近來聲名鵲起卻出身低微的藥園雜役趙小白，衣著樸素，丹爐尋常，麵色平靜得像一潭深水，不起絲毫波瀾。
    執事弟子立於場中，目光掃過雙方，沉聲再次確認規則：“比試內容，煉製聚氣丹。材料自備，時限三個時辰。以最終成丹數量、品質論勝負。由在場諸位同門共同見證，勝負結果，雙方不得再有異議。可都明白？”
    “明白。”李駿昂首應道，聲音洪亮，刻意營造出強大的自信。
    趙小白隻是微微頷首，吐出一個字：“可。”
    “既如此，比試開始！”
    話音落下，李駿幾乎立刻行動起來。他深吸一口氣，指尖法訣變幻，一道赤紅的火焰自特製火石上竄起，精準地投入他那尊刻有火焰紋路的赤紅丹爐底部。“嗡”的一聲輕鳴，丹爐微震，爐壁上的紋路仿佛活了過來，隱隱有流光閃爍，顯然對火焰有不錯的增幅效果。
    “好爐！”圍觀人群中不乏識貨之人，低聲讚道。
    李駿嘴角微翹，手下不停，按照標準流程，溫爐、投藥。他手法嫻熟，動作流暢，控火訣打得令人眼花繚亂，時而如疾風驟雨，時而如春風拂柳，顯示出多年浸淫丹道的基本功。一株株藥材在他手中被精準地投入爐中，在跳躍的火焰中或融化，或萃取，藥香開始漸漸彌漫開來。
    “看李師兄這手法，果然不愧是丹鼎峰出身！”
    “行雲流水，看來勝券在握啊。”
    “那趙小白怕是要糟……”
    議論聲中，不乏對李駿的讚歎和對趙小白的看衰。
    反觀趙小白，卻在執事弟子宣布開始後，並未急於引火。他先是閉目凝神了足足三息，仿佛將外界所有的嘈雜都隔絕開來。隨後，他才緩緩睜開眼，目光清澈而專注。他沒有去看對麵炫技的李駿，也沒有在意周圍的議論，隻是開始有條不紊地處理起自己麵前的藥材。
    他的動作不快，甚至可以說有些慢，但極其穩定，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仿佛每一個動作都經過了千錘百煉，與呼吸、與心跳融為一體。他檢查每一株藥材的完整性，感知其內蘊的藥力，然後才以最恰當的方式進行處理，或切，或磨，或保留原狀。
    “他在幹嘛？磨蹭什麽？”周通忍不住嗤笑，“故弄玄虛！”
    瘦高個孫淼也陰陽怪氣地道：“怕是心裏發虛，不敢開始吧？”
    然而，一些真正對煉丹有所了解的人，尤其是人群中的吳剛和鄭銘，眉頭卻微微蹙起。他們看得出，趙小白這種看似緩慢的預處理，實則是對藥材特性極為了解的表現，每一步都恰到好處，能最大程度地激發和保存藥力。這份沉穩與細致，與李駿那種追求速度和炫技的風格，形成了鮮明對比。
    終於，趙小白開始引火。他用的也是最普通的火石，火焰呈淡黃色，遠不如李駿那邊熾烈耀眼。他將火焰引入那尊毫不起眼的低階丹爐，開始溫爐。他的控火手法更是樸實無華，就是最基礎的《基礎控火訣》，沒有任何花哨的變化，隻是追求極致的穩定與均勻。
    爐火在他手中，溫順得像一隻綿羊，火力始終維持在一個微妙而精準的區間。
    “哼，野路子就是野路子，連像樣的控火訣都不會！”李駿瞥見這一幕，心中更是大定，認定趙小白不過是虛張聲勢。他更加賣力地催動控火訣，讓自己這邊的爐火顯得越發旺盛，藥香也更加濃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個丹爐都進入了關鍵的藥力融合階段。
    李駿那邊，火光穩定，藥香純正，但若仔細感知，會發現那藥香雖然濃鬱，卻略顯浮躁，火力在精微處仍有極其細微的、不易察覺的波動。這波動對於成丹影響或許不大，但卻是阻礙品質更上一層樓的關隘。
    而趙小白這邊，爐火始終如一的平穩，那普通的丹爐在他精準到可怕的控火下，仿佛被賦予了生命，內部的藥力在溫和而持續的熱力作用下，緩慢而均勻地交融、反應。散發出的藥香，初聞並不如李駿那邊濃烈，但卻更加內斂、醇厚、悠長，仿佛蘊含著更深厚的底蘊。
    “咦？這藥香……有點不對啊……”人群中，一個年紀稍長的修士吸了吸鼻子，麵露疑惑，“李師兄那邊的香則香矣，卻似乎……少了幾分沉韻。趙小白這邊的，反而更顯醇正。”
    “你也感覺到了？我還以為是我的錯覺。”
    “看來這趙小白，確實有點門道……”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圍觀者察覺到了兩者之間的微妙差異。原本一麵倒的輿論，開始出現了鬆動和轉向。周通和孫淼臉上的得意笑容也漸漸僵住，有些不安地看向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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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駿也感受到了壓力。他發現自己無論怎麽催動火焰，那邊的趙小白始終保持著那種令人心悸的穩定，仿佛一切盡在掌握。這種無聲的較量，比任何言語的挑釁都更讓人心煩意亂。他額角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操控火焰的手法，也因為心緒的波動而出現了一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滯澀。
    就是這一絲滯澀，被場外一直凝神關注的吳剛和鄭銘敏銳地捕捉到了。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吳剛甚至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反觀趙小白，依舊心無旁騖。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丹爐之中，通過神識細致地感知著藥液的每一點變化。戒指偶爾傳來的一絲微弱清涼感，並非直接幹預，而是如同一個最耐心的導師，在他心神即將因外界幹擾而產生細微波動時，幫他迅速撫平漣漪，回歸絕對的專注。藥老並未出聲指導，因為前期的教誨與趙小白自身的苦功，已足以應對這聚氣丹的煉製。
    終於，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凝丹！
    李駿低喝一聲，雙手法訣連連點出，神識之力湧向丹爐，努力約束著躁動的藥力，使其向中心凝聚。爐內藥液翻滾，光芒閃爍，隱隱有五團藥液開始固化、成型。
    趙小白則依舊是不疾不徐。他雙手虛按丹爐，神識如一張細密無比的大網，溫柔而堅定地將所有藥力包裹、壓縮。他的動作充滿了一種獨特的美感，仿佛不是在煉丹，而是在進行一場精妙的藝術創作。爐內的藥液在他精準的引導下，溫順地分成六團，旋轉著，吸納著最後的精華，體積緩緩縮小，光澤愈發內蘊。
    “凝！”
    幾乎是不分先後，兩人同時完成了最後的凝丹步驟。
    爐火漸熄。
    整個坊市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著那兩個丹爐。
    李駿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不安，臉上努力擠出一絲勝券在握的笑容，看向執事弟子。
    執事弟子會意，上前一步，高聲道：“開爐驗丹！”
    李駿率先動作，他深吸一口氣，猛地一拍爐蓋！
    “嗡！”
    爐蓋掀開，五顆圓潤的丹藥帶著餘溫飛出，落入他早已準備好的玉盤之中。丹藥呈淡白色，表麵光滑，藥香撲鼻。仔細看去，其中兩顆丹藥上，隱隱環繞著一道極其淺淡的雲紋，另外三顆則色澤稍遜，雲紋不顯。
    “五顆成丹！兩顆……中品！三顆下品巔峰！”周通立刻大聲報出，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人群爆發出一陣不小的騷動。
    “五顆！還出了兩顆中品！李師兄果然厲害！”
    “這水平，在外門確實頂尖了！”
    “那趙小白怕是懸了……”
    李駿聽著周圍的議論，心中稍安，挑釁地看向趙小白，仿佛在說：“看你怎麽超越！”
    趙小白麵對眾多目光，依舊平靜。他伸出手，輕輕拂過那普通的爐蓋，仿佛拂去塵埃般隨意一掀。
    沒有驚人的異象，沒有衝天的藥氣。
    隻有六顆龍眼大小、渾圓無暇、通體瑩白如玉的丹藥，靜靜地躺在爐底。每一顆丹藥都仿佛經過最精心的打磨，表麵光滑如鏡，一道清晰、均勻、宛若天成的雲紋環繞其上，緩緩流轉。比李駿那兩顆中品丹上的淺淡雲紋，不知清晰、凝實了多少倍！更加精純、更加凝練的藥香，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瞬間蓋過了李駿那邊所有的氣味。
    六顆！全是中品！而且是品質極高的中品！
    靜！
    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仿佛被施了定身術，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六顆仿佛藝術品般的丹藥。
    這……這怎麽可能？！
    六顆！百分之百的成丹率！而且全是品質如此優異的中品！
    李駿臉上的笑容徹底凝固，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他臉上褪去，變得慘白如紙。他身體晃了晃，眼中充滿了無法理解的震驚、挫敗，以及一絲……恐懼。周通和孫淼更是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鴨子，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吳剛和鄭銘臉上的倨傲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與審視。鄭銘甚至下意識地向前邁了半步，死死盯著那六顆丹藥，喃喃道：“完美控火……近乎完美的藥力融合……他是怎麽做到的？”
    執事弟子也愣了片刻，才快步上前，仔細檢查了雙方的丹藥。他拿起趙小白的一顆聚氣丹，感受著其中精純而溫和的藥力，又對比了一下李駿那兩顆帶著淺淡雲紋的丹藥，高下立判！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震撼，運足靈力，朗聲宣布，聲音清晰地傳遍整個坊市：
    “趙小白，成丹六顆，皆為中品聚氣丹，品質上乘！”
    “李駿，成丹五顆，兩顆中品，三顆下品巔峰！”
    “此次比試，趙小白，勝！”
    “轟！”
    寂靜被打破，人群如同炸開的鍋，爆發出震天的嘩然！
    “六顆！全是中品！”
    “我的天！我是不是眼花了？”
    “這趙小白……簡直是煉丹奇才！”
    “哈哈哈，贏了！真的贏了！”
    “丹鼎峰這次臉丟到姥姥家了！”
    歡呼聲、驚歎聲、不可置信的議論聲如同海嘯般湧來。許多原本支持趙小白的弟子激動得滿臉通紅，而之前看衰他的人，則是一臉的羞愧與佩服。
    趙小白在一片沸騰的聲浪中，緩緩將六顆中品聚氣丹收入玉瓶。他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向麵如死灰、失魂落魄的李駿，以及他身後臉色鐵青、眼神複雜的吳剛和鄭銘。
    他沒有說話，但此刻的無言，比任何犀利的言辭都更具力量。
    當眾煉丹，以絕對的實力，碾碎了所有的質疑與挑釁！
    “丹鼎峰外門煉丹第一人”的名號，經此一役，無人再敢輕易質疑！趙小白之名，如同他方才煉出的那六顆丹藥，光華璀璨，注定要響徹青嵐宗外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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