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丹之痛，如同萬千星辰在體內爆裂，每一寸經脈都在哀嚎，每一縷神識都在震顫。然而，這足以讓尋常結丹修士魂飛魄散的劇痛，對於曆經磨礪、鑄就九轉金丹的趙小白而言，卻更像是一場煆燒雜質、淬煉意誌的烈火。他緊守《藥神典》無上法門，如同一葉孤舟行駛在狂暴的能量海洋中，舵盤卻穩如磐石，精準地引導著那毀滅性的洪流，向著丹田中央那一點先天紫氣匯聚。
    星辰碎片般的光點環繞，道韻如絲如縷交織，一個模糊的嬰兒輪廓逐漸清晰，五官、四肢、軀幹……與趙小白本體一般無二，隻是通體呈現出一種初生般的純淨與脆弱，表麵那九道若隱若現的紋路，預示著它不凡的根基。
    元嬰雛形，已成！
    就在這新舊交替，生命層次即將躍遷的刹那，趙小白心神猛地一蕩，仿佛一腳踏空，墜入了無邊的虛無。肉身感知、洞府景象、陣法嗡鳴，所有外界的一切瞬間遠去、模糊，最終被一片絕對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所取代。
    心魔劫，來了。
    這黑暗並非寂靜，而是充斥著無數扭曲的低語、破碎的嘶吼、以及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趙師兄……”
    一聲熟悉的、帶著江南煙雨般柔媚與哀婉的呼喚，刺破了寂靜的黑暗。
    趙小白猛地抬頭，眼前景象驟變。不再是地下洞府，而是……青嵐宗外，那處他曾親手壘砌的孤墳旁。月色淒迷，柳如煙一襲白衣，俏生生地立在墳前，容顏依舊絕美，隻是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眸中盛滿了化不開的哀愁與……一絲幽怨。
    “如煙……”趙小白心神劇震，盡管理智告訴他這是幻象，但那刻骨銘心的麵容，那魂牽夢繞的聲音，依舊讓他的道心泛起劇烈漣漪。
    “你說過……要變得更強……”柳如煙緩緩走近，伸出冰涼的手，輕撫他的臉頰，觸感真實得令人心碎，“可你走了好遠，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好冷，好孤單……來陪我吧，小白，就像以前在宗門時一樣……”
    她的聲音帶著靡靡之音，直透神魂深處，勾動著趙小白內心最深處的愧疚與遺憾。那場道魔之戰，那香消玉殞的瞬間，那未能護其周全的自責，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靈。一股強烈的倦意湧上心頭，仿佛隻要放下一切，跟隨她去，就能獲得永恒的安寧。
    “放下執著，方得解脫……”又一個聲音響起，空靈而淡漠。
    場景再變，竟是富麗堂皇的樊家議事大廳。樊妙晴身著鳳冠霞帔，妝容精致，卻眼神空洞，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精致人偶。她看著趙小白，朱唇輕啟，聲音卻冰冷得不帶絲毫感情：“趙師兄，不，丹陽真君。你我仙凡有別，前塵往事，不過雲煙。家族安排，淩家勢大，此乃妙晴歸宿。大道無情，你又何必執著？放下我，你道途方能海闊天空。”
    她的話語，字字如刀，切割著趙小白關於青嵐宗的溫暖記憶，關於那個外柔內剛、默默支持他的女子的承諾。那一年之約，那“等我”的誓言，在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一種“是否因自己之故，反而誤她終身”的懷疑，悄然滋生。
    “不……妙晴，我……”趙小白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在樊妙晴那空洞的目光下，變得虛弱不堪。
    “癡兒。”
    一聲輕歎，帶著無盡的誘惑與溫柔。
    黑暗流轉，化為丹霞城南宮家那精致華美的後花園。月色如水，薑雨桐南宮婉）倚在亭邊，眸中含情，卻又帶著世家女子特有的矜持與無奈。
    “小白，中域非是東域，世家規矩如山，父親之意，難以違逆。”她輕聲道，語氣帶著令人心碎的妥協，“你雖為丹王，創下丹霄閣，然元嬰未成，終究難入世家法眼。不若……放棄那虛無縹緲的元嬰大道，留在丹霞城，有藥王穀照拂，有南宮家資源，你我亦可長相廝守，豈不快哉？何必去闖那九死一生的天劫，去撼那巍峨如山的淩家？”
    她描繪的畫麵安寧而美好，充滿了俗世的溫情與誘惑。那是遠離廝殺、遠離壓力的桃源，是對疲憊靈魂最大的撫慰。放棄衝擊，接受現實，似乎是一條更輕鬆、更“明智”的道路。
    “趙小白。”
    第三個聲音響起，幹脆利落，帶著海風般的颯爽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楚。
    場景變成了海外某處風景如畫的島嶼，蘇沐雨一襲紫衣，立於礁石之上，眺望著無邊瀚海。
    “我知你心中有她們，亦有我。”她轉過身，目光清澈而直接，“大道爭鋒，前途未卜，情緣糾纏，徒亂人心。不若與我攜手，遠遁海外，逍遙天地。這中域的紛爭，世家的傾軋，淩家的威脅，都與我們無關。你的丹道，我的雷法，足以在這海外開辟一方自在天地，何必回去蹚那渾水？”
    她的提議，充滿了自由的誘惑，是對現有責任與承諾的一種徹底割舍。仿佛隻要點頭，就能掙脫一切束縛，獲得真正的逍遙。
    柳如煙的哀怨與拉扯，樊妙晴的“勸解”與疏離，薑雨桐的溫情與“規勸”，蘇沐雨的自由與“邀請”……四種不同的聲音，四種不同的幻境，交織在一起，如同四根無形的鎖鏈，從不同的方向拉扯著趙小白的靈魂，要將他拖入沉淪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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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愧疚、遺憾、懷疑、倦怠、誘惑、對未知的恐懼……種種負麵情緒被心魔劫無限放大，如同最濃稠的墨汁，試圖汙染他澄澈的道心。
    他的元嬰雛形在丹田內微微震顫，光芒明滅不定，仿佛隨時可能崩潰。
    “是我害了如煙……”
    “我是否太過自私，連累了妙晴？”
    “接受現實，與婉兒安穩度日，或許才是最好選擇……”
    “遠遁海外，逍遙自在，不正是我所求嗎？”
    “元嬰天劫……九死一生……我真的能渡過嗎？”
    紛亂的念頭如同雜草般瘋長。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被這片心魔之海徹底淹沒之際，一點靈光，如同狂風暴雨中頑強不滅的燈塔，驟然在他靈魂深處亮起。
    那是柳如煙隕落前，含笑說出的“遇見你，我不悔”。
    那是樊妙晴在同心玉中，那掙紮後依然堅定的“我願等你”。
    那是薑雨桐在家族壓力下，依然暗中傳遞支持的決然。
    那是蘇沐雨灑脫背後，那句“我們都在這裏等你”的信任。
    那是蠻山重重拍打胸膛的誓言。
    那是藥老殷切的期盼。
    那是……他自己，無數次在生死邊緣掙紮，在絕境中突破，一步步從微末走到今天的……不屈道心！
    “假的！都是假的！”
    趙小白於心靈深處，發出一聲石破天驚的怒吼！
    “如煙之逝，是我心中永痛，卻非我沉淪之由！正是因為她，我才更要走下去，連她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對妙晴的承諾，是我前行之責，豈能因艱難而背棄？她的等待，便是我必須成功的理由！”
    “婉兒之情，我感念於心，但安穩非我所求，妥協非我之道！唯有擁有足夠力量，才能真正守護這份情誼，而非寄人籬下！”
    “沐雨所言之逍遙，乃是強大之後的隨心所欲，而非逃避責任的怯懦！海外雖好，卻非我當下之路！”
    “力量……我所渴望的力量，是為了守護，為了自由，為了探尋大道之巔，而非淪為力量的奴隸，或被對力量的恐懼所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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