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熊部落為趙小白舉行的歡迎儀式，就在部落中央那最大的冰屋前，圍繞著數堆熊熊燃燒的篝火進行。篝火並非使用尋常木柴，而是用一種富含油脂的、不知名黑色石塊混合著某種幹燥的苔蘚和獸骨點燃，火焰呈現出奇異的幽藍色，溫度卻奇高，有效地驅散了小範圍內的嚴寒，跳躍的火光映照著一張張飽經風霜卻充滿質樸熱情的臉龐。
    冰屋前空地的中央，鋪著數張完整的、厚實的雪熊皮作為坐席。族長熊山與巫老坐在主位，趙小白被奉為上賓，安排在巫老身側，熊烈等幾位部落的核心戰士作陪。其他族人則圍坐在周圍的篝火旁，目光不時好奇地投向這位來自冰原之外、神秘而強大的“丹師”。
    儀式並不繁複，卻充滿了原始而真誠的意味。幾名健壯的婦女抬上來大塊的、被烤得焦香四溢的獸肉，主要是雪狼肉和一種體型較小的冰原犛牛的肉，盛在寬大的骨盤或打磨光滑的冰盤之中。另有人捧上一個個碩大的、用某種巨型妖獸頭骨雕琢而成的酒碗，裏麵盛滿了渾濁卻散發著濃烈醇香的液體。
    “趙丹師，請！”族長熊山端起一個比他腦袋還大的頭骨酒碗，聲音洪亮，“這是我雪熊部落用冰穀深處采集的‘地脈冰菇’和獵獲的獸心血釀造的‘烈血酒’，驅寒暖身，聊表心意！還有這‘炙冰犛肉’，是冰原上的美味，請務必嚐嚐！”
    趙小白道謝接過，入手便感到酒碗沉甸甸的，那烈血酒顏色暗紅，氣味辛辣中帶著一絲奇異的甘醇與血腥氣。他並未猶豫，仰頭便飲下一大口。酒液入喉，如同燒紅的刀子劃過，帶來一股灼熱的暖流，瞬間驅散了肺腑間的最後一絲寒意，隨即一股更加醇厚的力量在體內散開，氣血都似乎活躍了幾分。這酒勁道極大，蘊含的靈力也頗為特殊，若非他修為深厚，恐怕一碗下去就要醉倒。
    “好酒！”趙小白讚道，臉色微微泛紅。他又用部落提供的骨刀切下一塊炙冰犛肉放入口中。肉質緊實彈牙，帶著一股獨特的冰原野性風味，雖隻用了簡單的粗鹽調味，卻別有一番滋味。
    見趙小白如此豪爽，毫不嫌棄部落的飲食，熊山和周圍的戰士們臉上都露出了更加真誠的笑容，氣氛頓時熱絡了許多。熊烈更是興奮地連幹三大碗，黝黑的臉膛漲得發亮。
    酒過三巡，肉食也消耗了不少。篝火劈啪作響，幽藍的火光在眾人臉上跳躍。
    巫老用他那沙啞而富有韻律的聲音緩緩開口，將話題引向了冰原的生存現實：“趙丹師來自外界，想必見慣了富饒繁華。我北冥冰原，卻是另一番天地。”
    趙小白放下骨刀，認真傾聽：“願聞其詳。”
    “此地，萬物凋零，生機稀薄。”巫老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火焰，望向無盡的黑暗與風雪，“你可曾見過，除了苔蘚、地衣和少數幾種堅韌的冰屬性靈草，此地還有何繁茂植被？你可曾見過，除了這些為了生存而變得凶猛狡詐的冰獸，還有何溫馴族群？”
    趙小白緩緩搖頭。他一路行來，確實如此。這裏的生態係統極其簡單，卻也極其殘酷。
    “生存，是這片冰原唯一，也是永恒的法則。”族長熊山接口道，聲音低沉而有力，他粗壯的手指摩挲著頭骨酒碗的邊緣，“食物、飲水、取暖的燃料、製作武器和工具的材料……這裏的一切都稀缺。每一口能吃的東西，每一塊能用的獸皮，每一處能躲避暴風雪的冰窟，都可能需要付出血的代價去爭奪。”
    他指了指堆放在一旁的雪狼屍體：“就像今天，我們獵殺它們，是為了食物，為了皮毛。它們圍攻我們，也是為了生存。在這裏，沒有對錯，隻有強弱，隻有生死。”
    趙小白若有所思，問道：“如此說來，部落之間的爭鬥，也是為了爭奪這些生存資源？”
    “不錯。”熊山眼中閃過一絲沉重，“獵場、水源地、偶爾發現的靈物礦脈，甚至是相對安全的聚居山穀……都是各個部落爭奪的目標。為了養活部落的老弱婦孺，為了延續族群的傳承，我們不得不戰。”
    這時，坐在下首的熊烈狠狠灌了一口烈血酒，甕聲甕氣地補充道，語氣中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懣：“尤其是我們東邊的鄰居，‘冰狼部’！那群雜碎，就像真正的惡狼一樣貪婪、殘忍！”
    “冰狼部？”趙小白捕捉到了這個關鍵的名字。
    巫老輕輕歎了口氣，骨杖頂端的藍色寶石在火光下閃爍著微光：“冰狼部，是這片區域最強大的部落之一。他們人口比我們多近一倍，戰士更加凶悍，尤其他們的祭祀，精通一種邪惡的冰係詛咒巫術，防不勝防。他們信奉弱肉強食，視掠奪為天經地義。”
    熊山一拳砸在身旁的冰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恨聲道：“近年來，冰狼部不斷擴張，已經侵占了我們兩處最好的獵場！上一次衝突，我們損失了五名最好的戰士！他們還揚言，要讓我們雪熊部徹底臣服，或者……消失！”
    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壓抑，周圍原本歡快的部落民們也沉默下來，臉上浮現出憂慮和憤怒。烈血酒似乎也失去了味道，隻剩下滿腔的苦澀與不甘。
    趙小白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份沉重。這不是簡單的江湖恩怨，而是關乎一個族群存亡的生存之爭。他沉默片刻，問道：“難道沒有其他部落可以聯合嗎？”
    巫老搖了搖頭：“周邊還有幾個小部落，如雪狐部、白鹿部，實力比我們還弱，在冰狼部的淫威下自身難保，或是已經選擇了依附。冰狼部勢大，我們……獨木難支。”
    冰屋前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隻有篝火燃燒的劈啪聲和遠處永不停歇的風雪嗚咽。
    趙小白看著眼前這些在絕境中掙紮求生的麵孔，看著他們眼中對生存的渴望與對強敵的無力，心中念頭飛轉。他原本隻是想通過部落獲取信息和便利，但現在，他似乎卷入了一場更深層次的漩渦。
    冰原的法則，赤裸而殘酷。在這裏，想要得到，就必須先懂得付出，懂得交換，甚至……懂得投資。
    他輕輕晃動著頭骨酒碗中殘餘的暗紅色酒液，目光掃過族長熊山緊鎖的眉頭，巫老深邃的眼眸，以及熊烈等人那不甘而屈辱的神情，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
    “或許……事情並非沒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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