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人的瞳孔，在寬大的兜帽陰影下，猛地一縮。
    秦磊這句話裏透露出的、那種雲淡風輕和一切盡在掌握的意味，讓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攀升到了頂點。不是來買的？那他們攪了半天局，難道就隻是為了好玩？這世上，有誰敢拿“天啟教團”來尋開心？
    “不管你們是來幹什麽的，今天，都得死在這裏！”灰袍人不再廢話，心中的不安被滔天的殺意所取代。他猛地一揮手，身後的數名黑衣殺手身上，同時爆發出濃鬱得如同實質的虛空之力，化作一道道無聲無息、卻又能夠切割空間的漆黑利刃，從四麵八方，封死了所有退路，射向秦磊四人。
    他已經打定主意，先殺人，再毀屍滅跡。在“萬味樓”這種魚龍混雜、無法無天的地方，每天因為各種原因而神秘失蹤的人，多如牛毛，根本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然而，就在那些足以輕易撕碎一艘星際戰艦的虛空利刃，即將觸碰到秦磊一行人衣角的前一刻。
    一股無形的、卻又仿佛淩駕於這片空間所有法則之上的、溫和而又霸道的偉力，悄無聲息地降臨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沒有毀天滅地的光效。
    那幾名“天啟教團”的頂級殺手，連同他們釋放出的所有虛空之力，就仿佛是被一支看不見的神之手，用一塊橡皮，從這幅名為“現實”的畫卷上，輕輕地、隨意地抹去了一般，瞬間化為了最基本的信息粒子流，消散在了空氣中。
    連一絲一毫存在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灰袍人臉上那猙獰的獰笑，瞬間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極致的驚恐。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那引以為傲的、足以縱橫星海的虛空之力，在這股神秘的、無法理解的偉力麵前，就如同溪流遇到了無盡的汪洋，被壓製得連一絲一毫都無法調動。
    “在‘萬味樓’裏動手，可是壞了這裏的規矩哦。”
    一個溫和、縹緲、聽不出男女老幼的聲音，仿佛從四麵八方，又仿佛直接從每個人的心底，悠悠地響起。
    緊接著，他們麵前的空間，如同平靜的水麵般，泛起了一圈圈柔和的漣漪。一個身影，緩緩地、優雅地從漣漪的中心，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看不清具體麵容的神秘存在。他的整個身形，都籠罩在一片朦朧的、仿佛由星光編織而成的光暈之中，讓人無法分辨其種族、性別，甚至連他究竟是實體還是某種高維的能量體，都無法確定。但他隻是簡簡單單地站在那裏，就仿佛成為了這片空間的絕對中心，成為了所有法則的交匯點。
    “樓……樓主！”灰袍人看到這個身影的瞬間，嚇得是魂飛魄散，亡魂皆冒。他雙膝一軟，“撲通”一聲，當場跪了下來，整個身體抖得如同篩糠一般。
    “萬味樓”的樓主！
    這個活在傳說中，據說連神魔都不敢輕易招惹的、整個宇宙中最神秘的存在之一！
    “壞了規矩的人，隻有一個下場。”樓主的聲音依舊溫和得如同春風，但說出的話，卻讓灰袍人如墜冰窟，渾身冰冷。
    他伸出一根被光暈籠罩的、看不清形狀的手指，對著地上那個抖如篩糠的灰袍人，輕輕地、隨意地一點。
    灰袍人連一聲慘叫都沒能發出，他的身體，便如同他那些手下一樣，無聲無息地、從原子層麵開始分解、消散，仿佛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
    輕描淡寫地抹除了一隊“天啟教團”的精英後，樓主那朦朧的光影，轉向了從始至終都保持著鎮定的秦磊。
    “一場非常有趣的測試。”樓主開口說道，聲音中似乎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恭喜你們，通過了。”
    “測試？”秦磊眉頭一挑，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沒錯。”樓主緩緩說道，他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種能夠安撫人心的力量，“‘時間之沙’，從來都不是用來賣的。它太珍貴，也太危險，若是落入那些野心家之手，足以引發一場波及整個時間線的、無法挽回的災難。所以，每一代的‘時間之zha’出現，我都會安排一場這樣的拍賣會，來測試那些渴望得到它的人的……心性。”
    樓主的光影微微晃動，像是在仔細地、好奇地打量著秦磊。
    “我測試的，從來都不是財力，而是麵對誘惑時的選擇。有人會為了它不擇手段，有人會為了它傾家蕩產，而你們……”樓主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明顯的讚許，“你們是這無數年來，第一批選擇用‘智慧’和‘戲耍’的方式來入局的人。你們沒有被貪婪蒙蔽雙眼，自始至終，都保持著一份清醒和冷靜，這比任何財富都更加可貴。”
    秦磊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從他們踏入“萬味樓”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身處一場巨大的、看不見的考驗之中。
    “那麽，你和‘織命者’，是什麽關係？”秦磊問出了心中的另一個，也是最關鍵的疑問。
    “故交。”樓主的回答言簡意賅，卻證實了秦磊的猜測，“她在隕落之前，曾用盡最後的力量，給我傳遞過一個模糊的信息。她說，會有一個不屬於命運之內的‘變量’，循著她留下的指引而來。她希望我能在他需要的時候，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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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與“織命者”留下的那句警告，完全對應上了。
    樓主繼續說道：“‘工匠’那個孩子，可以說，是我看著長大的。他是個不世出的天才，也是個徹頭徹尾的、偏執的瘋子。他創造出了一件……一件連‘主宰’都會感到恐懼的‘終極變量’。一件可以從概念的層麵上，‘殺死’一個概念的武器。”
    “殺死概念？”秦磊心頭巨震，饒是他如今的境界，也第一次聽到如此匪夷所思、近乎於“道”的說法。
    “是的。”樓主的聲音，也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起來，“比如，用它來殺死‘戰爭’這個概念，那麽宇宙間所有的戰爭，都會在瞬間平息。但同樣的，如果用它來殺死‘生命’這個概念，那後果……將不堪設想。‘工匠’在完成了那件作品的99之後，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究竟創造出了一個怎樣可怕的怪物。所以，他選擇了自我囚禁，將自己和那件作品，一同鎖進了時間的牢籠。”
    說著，樓主那光影朦朧的手中，憑空出現了那個在拍賣會上展示過的、裝著金色沙粒的水晶沙漏。
    “這‘時間之沙’，我便贈予你了。”他將沙漏緩緩地遞向秦磊，“這是打開那座時間牢籠的唯一鑰匙，也是你們在時間之海中，唯一的浮舟。”
    秦磊伸出雙手，鄭重地接過了這個沉甸甸的沙漏。
    樓主又補充了一句充滿了禪意的忠告：“年輕人，記住，時間不是一條隻能順流而下的奔騰河流，而是一片無邊無際、蘊含著無數可能的浩瀚海洋。永遠不要試圖去逆流而上，那隻會讓你在過去中徹底迷失。你們要學會的，是在這片海洋中……潛泳。”
    “多謝前輩指點。”秦磊誠心誠意地道謝。
    一旁的蘇煙，此刻也向前一步，走到了樓主的麵前。她伸出纖纖玉手，掌心之中，一片晶瑩剔透、仿佛由最純淨的生命翡翠雕琢而成、散發著磅礴無盡的生命氣息的嫩綠葉子，緩緩地浮現了出來。
    正是“始祖聖樹”的本源之葉。
    “這是我們的回禮。”蘇煙微笑著說道，她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屬於生命女王的、溫和而又高貴的氣息，讓周圍的光線都變得柔和起來，“您守護著時間的秩序，我願意以生命的名義，為您獻上最誠摯的祝福。”
    樓主那朦朧的光影，明顯地停頓了一下。他似乎對這片葉子中所蘊含的、那種純粹到了極致的生命本源，感到了一絲驚訝。
    他接過了葉子，溫和地說道：“生命女王的饋贈，我收下了。你們……結下了一份非常不錯的善緣。去吧，去完成你們的使命。但願你們，能成為那個……終結一切宿命的‘變量’。”
    話音落下，樓主的身影便如同他出現時一樣，悄無聲息地、不帶一絲煙火氣地融入了空間之中，消失不見。
    拿到了至關重要的“時間之沙”，秦磊一行人不再有任何耽擱，立刻返回了艦隊。
    龐大的聯合艦隊，在得到了新的、充滿了未知的坐標之後，開啟了所有的空間躍遷引擎，化作一道流光，全速向著“塔爾塔羅斯”所在的禁忌星域，前進。
    經過數次漫長而又枯燥的空間跳躍，當艦隊駛出最後一座臨時搭建的星門時，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呆立當場。
    他們的麵前，是一片絕對的、純粹的黑暗。
    不是那種因為沒有恒星而產生的黑暗，而是一種……連光都無法逃逸的、仿佛宇宙的“絕對零”區域般的、純粹的“虛無之地”。任何探測信號，任何光線，在進入這片區域後，都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這裏，仿佛是宇宙的終極墳墓，是所有物質和能量的終點站。
    而在那片令人心悸的、絕對虛無的中心，隱隱約約的，似乎有一個無法被任何儀器觀測到、卻又能夠被靈魂真實感知到的巨大“空洞”。
    那就是時間監獄，“塔爾塔羅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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