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血肉長城,延吉不滅
字數:3895 加入書籤
十二月十五日夜,延吉化作了人間煉獄。
城牆缺口處,火光衝天,濃煙裹挾著雪花和血腥氣,彌漫在每一條街巷。
叛軍在日軍顧問的暗中指揮下,如同潮水般湧入城內,與參謀長韋典率領的殘部展開了逐屋逐巷的慘烈爭奪。
韋典的臉上混雜著硝煙和凝固的血痂,軍裝多處破損,露出裏麵凍得發紫的皮肉。
他手中的毛瑟手槍槍管已經打得發燙,每一次點射,都必然有一個叛軍倒下。
這位平日裏更多與地圖和文書打交道的參謀長,此刻已然化身為一尊殺神。
指導員鄧雲龍和旅長李杜的相繼殉國,像兩把尖刀插在他的心頭,也激起了他與城偕亡的決絕。
“頂住!給老子頂住!一步不退!”
韋典的嗓子早已嘶啞,聲音卻像破鑼一樣在巷戰中回蕩,是這支瀕臨崩潰的部隊最後的主心骨。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守軍憑借殘垣斷壁節節抵抗之際,城內驟然響起了來自背後的槍聲和喊殺聲!
早已潛伏多時的偽滿“複清義勇軍”和部分被蠱惑、裹挾的朝鮮僑民武裝,認為時機已到,紛紛從藏身處湧出,開始對守軍的側翼和後方發動襲擊。
這些內應熟悉地形,手段殘忍,他們的目標不僅僅是士兵,更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和囤積物資的倉庫。
燒殺搶掠瞬間在城內蔓延開來,女人的哭喊、孩子的尖叫與暴徒的狂笑交織,讓延吉的陷落蒙上了更深的地獄色彩。
韋典所部頓時腹背受敵,本就被壓縮的陣地再次被切割,傷亡急劇增加。
一顆子彈擦著他的頭皮飛過,帶走一綹頭發,灼熱感讓他一個踉蹌。
“參謀長!後麵……後麵頂不住了!二連被包了餃子!”
一個滿身是血的士兵連滾爬爬地衝過來報告,臉上寫滿了絕望。
韋典的心沉到了穀底。
難道,延吉真的要丟在自己手裏?
難道旅長和指導員的血,就要白流了嗎?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異變陡生!
“狗日的漢奸!跟這群畜生拚了!”
“鄉親們!護咱的家園!打啊!”
一聲聲充滿憤怒和土腥味的怒吼,從那些被點燃的民居、從狹窄的巷道深處爆發出來!
原本緊閉的房門被猛地撞開,窗戶被支起,無數身影如同從地底冒出!
他們是延吉城最普通的百姓。
有須發皆白,卻揮舞著鬼頭大刀的老獵戶;有麵色黝黑,舉起獵槍的樵夫;有穿著破舊棉襖,挺著紅纓槍的年輕後生;甚至還有不少婦人,拿著菜刀、鐵鍬,眼睛裏燃燒著保家衛國的火焰!
叛軍和內應的暴行,徹底點燃了這座邊城百姓骨子裏的血性。
家園被毀,鄰裏被殺,最後的恐懼被無邊的憤怒所取代。
他們自發組織起來,成立了“自衛團”,武器簡陋得可憐——老掉牙的漢陽造、膛線都快磨平的老套筒、打霰彈的獵槍、甚至是農耕的鋤頭、紅纓槍和大刀片。
但就是這些簡陋的武器,在這些被逼到絕境的百姓手中,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
他們沒有戰術隊形,卻有著對家鄉每寸土地的熟悉。
他們槍法或許不準,但悍不畏死!
一個老獵戶埋伏在房頂,用獵槍精準地將一個正在放火的叛軍頭目轟下馬來;幾個年輕人利用巷道狹窄,用紅纓槍結成槍陣,硬是堵住了一股試圖穿插的內應;婦孺們則從屋頂、窗戶扔下磚石瓦塊,甚至燒開的滾水,給敵人造成了巨大的混亂和傷亡。
“是自衛團!鄉親們來幫我們了!”
守軍士兵們看到這一幕,早已枯竭的體力仿佛又湧出了一股熱流,士氣大振!
韋典虎目含淚,嘶聲大吼:“兄弟們!老百姓都沒慫!咱們當兵的,更不能慫!跟鄉親們一起,把這群王八蛋趕出去!殺!”
一時間,戰局發生了奇妙的逆轉。
守軍與自衛團相互配合,軍民一體,竟然頂住了內外夾擊的壓力,將叛軍和內應死死拖在了城東區域。
巷戰變成了更加殘酷的消耗戰,每一條巷道,每一座房屋,都在反複爭奪。
鮮血染紅了白雪,屍體堵塞了街道,但“寸土不讓”的信念,卻在每一個守軍和百姓的心中熊熊燃燒。
戰鬥,一直持續到十六日拂曉。
天色將明未明,是一夜中最黑暗,也是最寒冷的時刻。
守軍和自衛團的傷亡越來越大,彈藥也幾乎告罄,韋典的手臂也被流彈擊中,簡單包紮後依舊揮舞著手槍指揮,但誰都明白,已是強弩之末。
然而,就在這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希望,終於降臨!
首先是從城西方向,傳來了密集如爆豆般的槍聲,以及隱隱約約的、嘹亮的軍號聲!
那不是叛軍的雜亂槍聲,而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的進攻節奏!
緊接著,城南、城北也相繼傳來了巨大的動靜,大地似乎都在輕微震顫,那是大隊兵馬在快速推進的跡象!
“援軍!是我們的援軍到了!”一個耳朵貼地的士兵猛地跳起來,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一麵殘破但依舊鮮豔的旗幟,在城西的一處高地上艱難地升起——那是少帥整編後的新式軍旗!
已經被血戰和絕望折磨得近乎麻木的守軍和百姓,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震天動地的歡呼聲!還活著的人相擁而泣,用盡最後的力氣呼喊。
原本氣勢洶洶的叛軍和內應,頓時陷入了極大的恐慌。側翼和後方遭遇猛烈攻擊,軍心瞬間崩潰。
“敗了!快跑啊!”
“少帥的兵殺來了!”
叛軍再也顧不上眼前的敵人,如同無頭蒼蠅般,丟盔棄甲,拚命向唯一沒有傳來槍聲的城東方向潰逃。
那些內應更是作鳥獸散,試圖混入百姓中躲藏,卻被憤怒的自衛團和百姓揪出來,當場打死。
韋典拄著槍,踉蹌著走到一處斷牆邊,望著東方天際泛起的那一抹魚肚白,又回頭看了看身後屍山血海的城池和那些互相攙扶、衣衫襤褸卻目光堅定的軍民,這個鐵打的漢子,終於忍不住,淚水混合著血汙,滾滾而下。
朝陽終於完全躍出地平線,金色的光芒灑滿這片剛剛經曆血與火洗禮的土地,照亮了每一張疲憊卻堅毅的麵孔。
延吉,這座血肉鑄就的長城,在朝陽中,傲然屹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