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少帥當了賣國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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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國十九年,三月底,奉天,帥府議事廳。
    廳內氣氛火熱,卻與窗外初春的微寒截然不同。
    巨大的長條桌上鋪滿了圖紙、清單和電報稿,空氣中彌漫著墨水和茶水混合的提神氣息。
    秘書長王樹翰剛剛做了一個震撼的開場:
    “少帥,諸位同僚!根據北美‘白山黑水基金會’最新通報,借助此次美國經濟大蕭條,設備價格暴跌之良機,我方提出的第一階段設備采購清單,已基本落實!”
    “基金會動用其龐大渠道網絡,直接向紐約、費城、底特律、克利夫蘭、洛杉磯等十座工業城市,共計162家廠商下單!所購設備皆附備用零件與專用拆運工裝,正陸續裝船啟運!”
    他語氣中帶著難以抑製的興奮:“平均離岸價格,比之大蕭條前,低逾四成!此乃天賜良機,千載難逢!”
    張漢欽端坐主位,指尖無意識地輕叩桌麵,眼中閃爍著銳利而期待的光芒。
    他知道,這隻是他龐大計劃中,用華爾街賺來的錢所購買的第一批“硬貨”。
    “好!樹翰兄辛苦了。”
    他頷首,目光轉向一旁早已激動難耐的三人,
    “接下來,請杜廳長、劉廳長、許副廳長詳細匯報。”
    被張漢欽委以重任的三人分別是,東北政務委員會實業廳廳長杜重遠,副廳長許光耀,農礦廳廳長兼實業廳副廳長劉銘九。
    ————————————
    三人立刻站起身。
    杜重遠扶了扶眼鏡,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聲音保持平穩,開始照著手上的匯總清單進行匯報:
    “少帥,諸位,現將初步匯總呈報如下:此番采購,共分十大類,耗資…耗資甚巨,然皆為我東北工業崛起之基石!”
    “其一,發電與動力,合1580萬美元。”他念著念著,聲音不由自主地開始發顫,
    “含…含GE斯克內克塔迪廠造6000千瓦汽輪發電機組4套;巴布科克威爾科克斯公司造1500千瓦快裝電站8套;寇蒂斯萊特公司造航空發動機測試台2套;西屋電氣造大型工業變壓器……”
    他每念一個名字,每報一個數字,旁邊劉銘九和許光耀的呼吸就沉重一分。
    這些設備的名字,對他們這些搞實業的人來說,簡直是夢寐以求的神器!
    杜重遠繼續往下念,聲音卻越來越幹澀,仿佛每個字都燙嘴:
    “其二,鋼鐵與軋製,合788萬美元。含…含艾利斯查默斯公司造1.5噸電弧爐2座;聯合工程鑄造公司造550mm中型軋鋼機組1套;布萊賽諾頓公司造無縫鋼管穿孔機……”
    “其三,炮、槍、彈製造,合1072萬美元。含…含水壓機、深孔鑽床、膛線拉床、彈殼衝壓機、無煙火藥配套設備……主要來自梅斯塔機械、國民自動化、布利斯公司……”
    “其四,化工與炸藥,合662萬美元。合成氨塔、硝酸濃縮設備、磺化反應釜……”
    “其五,機床與通用機械,合1140萬美元。辛辛那提、吉丁斯路易斯、英格索爾…龍門銑、落地鏜、大型齒輪加工機床……”
    “其六,輕紡食品印刷,合540萬美元……”
    “其七,儀器通訊實驗……”
    “其八,交通搬運......”
    “其九,工具、量具、軸承、雜項......”
    “其十,海運保險安裝培訓......”
    ……
    杜重遠的聲音已經從最初的興奮,變得麻木,甚至帶上了一絲恐懼。
    他身旁的劉銘九和許光耀,額頭早已滲出細密的冷汗,雙手緊緊攥著拳頭,指節發白。
    ——————————————
    當杜重遠最終念到那沉重的總計數字時——“…設備采購、運輸保險、安裝培訓、關稅疏通等…所有費用合計,約…約8000萬美元”——
    杜重遠淚流滿麵地說:“少帥!我們錯了!在您用最大膽提出要求的前提下,經實業廳組織國內外專家研判,在盡可能使用現有資源的情況下,我們獅子大開口提出了許多不切實際的要求......”
    許光耀邊搖頭邊痛哭:“哎呀......我們是罪人!我們大膽提出來,原本想著提出來再跟那個什麽...白山黑水基金會商量一下,以爭取最大限度的支持。沒想要全部采購完成啊!”
    張漢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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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議事廳哀嚎一片。
    “啪嗒!”許光耀手中一直緊握的鉛筆掉落在紅木桌麵上,發出清脆卻驚心動魄的聲響。
    杜重遠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雙眼失神地望著那串天文數字,喃喃道:“八…八千萬…美元…三億兩千萬現大洋…東北八年的財政收入...”
    “噗通!”一聲,性情最為剛烈的劉銘九先撐不住了。
    他不是坐下,而是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般,重重跌回椅子裏,雙手死死抓住扶手,手背青筋暴起。
    他瞪著張漢欽,眼白瞬間布滿了血絲,那眼神不再是下屬對上司的敬畏,而是一種被最信任的人從背後捅刀子的痛苦與憤怒。
    “不對……這他娘的絕對不對勁!”
    劉銘九的聲音嘶啞,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帶著血腥氣,
    “張漢欽!你……你告訴我!這錢是哪兒來的?!天上掉下來的嗎?!”
    他越說越激動,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身體因極致的憤怒而前傾,幾乎要撲到張漢欽麵前:
    “哪個華僑能這麽闊氣?八千美元?八千萬!這他媽是八千萬美元!你說!你是不是……是不是把東北給賣了?!”
    “你是不是當了賣國賊?!賣了哪裏?旅順?大連?還是整個關外?!你說啊!”
    “銘九兄!”
    杜重遠也站了起來,他想去拉劉銘九,可自己的手卻抖得更加厲害。
    他轉向張漢欽,這位一向以儒雅沉穩著稱的實業家,此刻眼圈瞬間紅了,聲音帶著哭腔和一種信仰崩塌的絕望:
    “少帥!我們……我們是盼著東北好,盼著華夏強!可……可我們不能用這種方式啊!”
    “這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沒有憑空來的金山銀山!這錢……它燙手!它沾著祖宗的血啊!”
    他痛心疾首,淚水終於忍不住滾落下來:“我杜重遠寧可回去擺弄我的小窯廠,也絕不用這賣國換來的機器!”
    “您要是真走了這一步,我……我還有什麽臉麵去見東北父老?!”
    “我今日就撞死在這帥府,也好過日後背上千古罵名!”
    說著,杜重遠竟真的作勢要向旁邊的柱子衝去。
    “杜廳長!”
    許光耀年輕,血氣更盛,他一個箭步攔住杜重遠,自己卻也是淚流滿麵。
    他猛地回頭,指著張漢欽,因為極度的失望和憤怒,嘶聲吼道:“張漢欽!你看清楚了!我們東北人是窮!是弱!但我們有骨氣!”
    “這片黑土地養活了咱們祖祖輩輩,它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比咱的命金貴!”
    “你為了一點錢,就把它給賣了?你還是不是東北的爺們兒?你還是不是中國人?!”
    劉銘九捶打著胸口,聲音已然帶上了嚎哭的腔調:“張漢欽,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我劉銘九第一個不答應!全東北的爺們兒都不答應!”
    “你要當漢奸,就先從老子的屍體上踏過去!”
    “張漢欽!我們敬你是少帥,以為你真有雄心壯誌!信了你那‘華夏山河寸土不讓’的誓言!”
    “沒想到你竟是如此鼠目寸光、數典忘祖之輩!”
    “為了這些鐵疙瘩,你去當漢奸!?我告訴你,東北三千萬父老絕不答應!你這賣國賊!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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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漢欽被這劈頭蓋臉、不容插嘴的怒罵和質問給弄懵了。
    他看著眼前三位愛將因極度愛國而產生的巨大誤解,看著他們那寧願死也不願背負賣國罪名的決絕。
    一時間,真是又氣又心疼又想笑。
    氣的是他們居然如此不相信自己的人格和格局!
    心疼的是他們這份赤誠到近乎偏執的家國情懷!
    想笑的是這誤會實在太深,場麵簡直荒誕又感人!
    他幾次試圖開口解釋:“你們聽我說…這錢不是…”
    “不聽!我們不聽你的賣國理由!”劉銘九怒吼著打斷。
    “什麽狗屁基金會!就是賣國的遮羞布!”杜重遠悲憤打斷。
    “你就是賣了!你這軟骨頭!我看錯你了!”許光耀哭著打斷。
    “全東北沒有一個老少爺們會讚同你做這狗屁倒灶的勾當!”
    “你這沒骨頭的軟蛋!”
    “東北之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