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驅除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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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帥府,東院議事廳。
    晨光徹底驅散了夜幕,將議事廳內彌漫的煙氣與徹夜的疲憊照得通透。
    卻也將一種前所未有的、幾乎凝成實質的興奮與灼熱感無限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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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漢欽立於那幅巨大的東北地圖前,身姿挺拔如鬆。
    他沒有沉浸在狂喜中,而是用冷靜到近乎冷酷的語調,開始向東北最高決策層剖析——
    這場以“花園口大捷”為標誌的重大勝利背後,敵人所付出的真正代價,以及這代價背後所預示的戰略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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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位,”
    他的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種洞穿表象的穿透力,
    “‘花園口’一役,我軍將士用命,予敵重創,此乃鐵血之功,彪炳史冊。”
    “然,欲判明敵未來動向,須知其創痛之深,已遠超戰場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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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中的教鞭精準地點向地圖上的遼東海岸,仿佛點在了日本的命門上。
    “此戰,日軍人員損失,可初步核算。”
    他目光掃過眾人,報出一連串冰冷而駭人的數字:
    “其投入之朝鮮軍第19、20師團主力,並海軍人員,總計約四萬七千之眾。”
    “經我海空聯合打擊及灘頭圍殲,陣亡、溺斃、焚毀者,逾四萬六千人;被俘者,約一千餘人。”
    “加之鴨綠江畔、南滿沿線拔點作戰所殲之敵,總計殲滅日軍有生力量,當在六萬八千人至七萬人之間。”
    這個數字讓在場眾人,即便是最勇莽的湯玉麟,眼角也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這是整整兩個多甲種師團的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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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此尚非其代價之全部。”
    張漢欽話鋒一轉,語氣愈發深沉,
    “真正足以令其傷筋動骨、乃至動搖國本的,乃是隨之而來的裝備與經濟之毀滅性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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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海軍,”
    他加重了語氣,
    “一支中型艦隊頃刻覆滅。‘古鷹’號重巡洋艦沉沒,‘龍田’、‘天龍’號輕巡洋艦沉沒,十二艘驅逐艦沉沒,四十餘艘運輸艦、改裝商船沉沒。”
    “此等艦艇,非一朝一夕可建成。
    一艘‘古鷹’級重巡,自龍骨鋪設至服役,需時三年,耗資兩千二百萬日元以上;
    一艘‘吹雪’型驅逐艦,造價九百萬日元;
    即便一艘中型運輸船,亦需百萬日元之巨。
    粗略估算,其艦船損失總價值,不低於三億八千萬日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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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管財政的劉尚清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掏出隨身攜帶的小算盤飛快地撥弄了幾下,聲音都變了調:
    “三億八千萬……這……這幾乎是……”
    “這幾乎相當於其去年海軍總預算之八成!”
    張漢欽替他說了出來,隨即目光掃向全場,
    “而這,尚不包括艦上搭載的武器、彈藥、物資,以及最為寶貴的、訓練有素卻葬身魚腹的一萬兩千餘名海軍官兵!”
    “培養一名合格海軍軍官需十年,一名技術軍士需五年,此等無形損失,更難以金錢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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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議事廳內一片寂靜,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聲。
    所有人都被這天文數字般的損失震撼了。
    “然,諸君,”
    張漢欽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揭示更大真相的力度,
    “若以為此戰僅傷其軍事皮毛,便是大錯特錯!”
    “吾輩需將目光東移,投向其國內正經曆的深重經濟浩劫,方能明此一擊,真正打在了其七寸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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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離開地圖,踱步到廳中,目光如炬,仿佛在審視一個看不見的敵人。
    “自去年起,源自美國之世界經濟大蕭條,已如瘟疫般席卷全球。”
    “日本,亦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其境況之慘烈,遠超我等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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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一,金融崩潰,黃金枯竭。”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
    “其銀行體係搖搖欲墜,企業破產潮起,失業者充斥街頭。
    為維持匯率、支付進口,其寶貴之黃金儲備正以前所未有之速度外流。
    去歲至今,其黃金儲備已流失近三分之一!
    而我此戰所造成之直接、間接經濟損失,依最保守估算,總額亦高達五億至六億日元之巨!
    約合兩億五千萬至三億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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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何概念?”
    張漢欽環視眾人,目光銳利,
    “其1930年全年國家總預算,不過十五億六千萬日元!
    此一敗仗,便打掉其全年歲入之三分之一強!
    其本已捉襟見肘之國庫,將因此雪上加霜!
    其為穩定金融、救濟業已千瘡百孔之國內產業,尚需巨額投入,錢從何來?
    唯有增稅、發債、印鈔,此無異於飲鴆止渴,必將加劇其國內通貨膨脹,民生愈發艱難,社會動蕩加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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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尚清猛地一拍大腿,激動地接口:
    “少帥明鑒!如此巨款,足以壓垮其財政!小鬼子現在怕是砸鍋賣鐵也湊不出這筆錢了!國內必是怨聲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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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漢欽微微頷首,伸出第二根手指:
    “其二,貿易萎縮,產業凋敝。”
    “大蕭條之下,歐美市場需求銳減,其賴以生存之生絲、棉紡織品出口暴跌,價格腰斬!
    大批繅絲廠、紡織廠倒閉,工人失業,農民破產。
    其工業心髒——重工業與軍工複合體,雖受政府庇護,然其所需之石油、廢鋼鐵、有色金屬等重要原料皆依賴進口。
    外匯本已枯竭,如今又添此巨額戰損賠補,其還有多少餘力維持龐大之軍工生產與原料采購?
    其下一次進攻之裝備從何而來?
    兵員可強征,但戰艦、重炮、戰機,豈能憑空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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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蔭槐扶了扶眼鏡,眼中閃爍著精明的光芒:
    “少帥之意是,日軍此敗,非但兵員損失,其持續戰爭之物質基礎與經濟造血能力,已遭重創?”
    “正是!”
    張漢欽斬釘截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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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三,”
    他伸出第三根手指,
    “社會矛盾激化,政治暗流洶湧。”
    “如此慘敗,巨額損失,必將引發其國內劇烈政治地震。
    軍部激進派與政府穩健派之矛盾將空前尖銳。
    是傾盡國帑以圖報複,還是暫緩擴張以求喘息?
    其國內必將陷入無休止之爭吵與內耗。
    加之經濟困頓,民生艱難,其民眾對軍國主義道路之支持度必將下滑。
    此其內部凝聚力所受之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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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深吸一口氣,總結道:
    “故,綜合研判:
    日軍此敗,乃軍事、經濟、政治三重失敗!
    其短期內,絕無可能也絕無能力再組織起同等規模之登陸進攻。
    其駐朝鮮軍已殘,本土調兵重建需時,更兼萬裏海運之後勤鏈已為我空軍斬斷!
    而我,則贏得了最寶貴之戰略發展窗口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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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眾人臉上已不僅是興奮,更增添了一種明晰的判斷和沉穩的信心。
    張漢欽的教鞭再次回到地圖上,指向遼陽、奉天、長春。
    “故此,當前負隅頑抗之三地附屬地敵軍,約一萬五千人,外援已絕,內無戰心,實乃甕中之鱉!
    限令各部,一周之內,肅清殘敵,光複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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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
    湯玉麟虯髯戟張,聲若洪鍾,
    “這群甕中之鱉,手到擒來!正好讓新兵崽子們見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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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北軍勇武!”
    萬福麟亦是摩拳擦掌,
    “正當一鼓作氣,掃清寰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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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作相撫須沉吟,補充道:
    “雖勝券在握,亦要減少傷亡,多迫其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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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輔帥老成之言。”
    張漢欽表示讚同,隨即教鞭東移,重重落在旅順、大連。
    “真正的硬骨在此。
    旅大地區,敵經營三十餘年,要塞堅固,囤積甚多。
    強攻,代價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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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目光掃過眾人,斬釘截鐵:
    “然,旅大必須收回!
    此乃我東北之門戶,主權之象征!
    我意,對其采取海空封鎖,轟炸消耗之策!
    以我空軍之利,持續轟炸其港口、倉庫、交通線,封鎖海麵,斷其外援,毀其儲備,耗其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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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當前敵之儲備與我之能力,預計:
    最多兩月,使其有組織抵抗崩潰;
    最多四月,其糧彈將盡;
    至年底,必可光複旅大!
    屆時,東北境內,倭寇盡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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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年底……光複旅大!”
    袁金凱激動得老淚縱橫,
    “蒼天有眼!甲午之恥,終於可雪矣!”
    “大好!大好!”
    劉尚清興奮地計算著,
    “光複後,關稅、工商之利,實乃巨數!”
    常蔭槐已經開始規劃:
    “封鎖期間之後勤,收複後之接收、善後,需立即製定詳案。”
    張景惠也滿臉堆笑:“屆時必當普天同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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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議事廳再次被極度振奮的情緒所籠罩。
    唯有楊宇霆,臉上帶著一絲了然於胸的淡淡笑意,目光始終平靜地看著張漢欽。
    他知道,這一切輝煌的勝利和計劃,都並非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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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待眾人興奮的議論聲稍歇,張漢欽再次輕輕敲了敲桌麵。
    他緩步走到窗前,望著窗外奉天城熙攘的街景,沉默了片刻。
    陽光灑在他年輕的肩膀上,卻仿佛承載著千鈞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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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轉過身,臉上已無興奮,唯有深沉的凝重,目光掃過每一張臉。
    “我說過,這,僅僅是開始。”
    “收複失地,洗雪前恥,驅除倭寇,固然可喜。然,諸君可曾想過……”
    他略微停頓,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在眾人的心坎上。
    “……我華夏近代百年之深重苦難,其根源究竟何在?”
    “……今日我東北暫得喘息,然關內依舊烽火連天,列強依舊環伺四周,民族之危亡真正解除了嗎?”
    “……我們浴血奮戰,所求的,難道僅僅隻是恢複舊觀,偏安一隅嗎?”
    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洪鍾大呂,在寂靜的議事廳內回蕩,瞬間將眾人從勝利的狂喜中拉回現實,帶入一個更深沉、更宏大、也更艱難的命題之中。
    ——吾輩之責任,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