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她腎不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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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若淺遠山黛眉微蹙:“臣妾不敢妄議朝政。”
裴煜聲音溫和卻不容推拒:“朕準你說。”
薑若淺抬眼瞥向崔知許,娓娓道來:“小崔大人這份詔令中提到,新墾土地免一年賦稅,並贈送種子。但臣妾以為,既是開荒,那處土地質地必然不佳,第一年收成恐怕有限,免一年賦稅,對百姓實惠不大;至於送種子,不同土質適宜不同作物,該種什麽百姓應當比官府更清楚。”
裴煜鳳眸含笑,示意她繼續。
薑若淺接著道:“臣妾以為,不如不送種子,直接免去三年賦稅。此外還應附加條款,新墾荒地隻許自種,不得出租或轉賣;更不得囤地不耕。”
裴煜本隻是因見崔知許直直盯著薑若淺而心裏吃味,才故意喚她上前,在崔知許麵前稍顯親密。
卻沒想到,她竟給了這樣的驚喜,裴煜點頭:“這條可以防止掌權者趁機囤積土地,百姓得不到實惠。”
薑若淺略作思忖,又補充道:“開荒之事雖可推行,但須明令禁止砍伐林木以辟田地。若有違者,必當嚴懲不貸。如此方能杜絕百姓為圖一時之利,而損百年之木,毀自然之序。”
裴煜輕輕握住她的手,攏在掌心拍了拍,語氣溫和:“待會兒朕再賞你,先過去坐吧。”
薑若淺依言回到榻邊,執起方才未讀完的遊記看。
裴煜拿起先前那份詔令,遞還給崔知許:“崔卿,就按嫻妃適才所提的幾點,重新擬一份詔令吧。”
崔知許寬袖中的手無聲地攥緊,隨即恭敬伸出,接過詔令:“臣,領命。”
自始至終,他眼簾低垂,直至退出禦書房,未曾再看薑若淺一眼。
另一邊,倚著臂枕的薑若淺,其實也想離開這沉悶的禦書房,回到她的關雎宮,與胭脂、秋菊說說話,或是去園子裏走走,透透氣。
可她又擔心,若崔知許前腳剛走,她後腳便急著告退,裴煜難免會多心。
她察覺,在這事上,裴煜有點小心眼。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她輕輕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脖頸,出聲打破寂靜:“陛下,臣妾有些乏了,想先回去。”
裴煜筆尖一頓,將紫毫筆輕輕擱回筆枕,抬眼道:“過來。”
薑若淺把書放下,走過去。
裴煜的手自然地撫上她腰後,不輕不重地揉按著,聲音低緩:“累了?”
薑若淺微微扭動身子,鵝黃色的衣衫與他的灰青色衣袍輕輕相蹭。她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絲不自覺的嬌氣:“嗯。”
裴煜又溫聲問道:“今日讓人給你煮的湯藥,喝了沒有?”
“你說的是補腎那藥,”一提這一茬,薑若淺嗔了他一眼,“藥怎麽能隨意喝。”
裴煜抬手,輕輕為她理了理腰間纏繞的玉佩,耐心解釋:“這藥與尋常治病之藥不同,性溫和,是滋補性能,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薑若淺小聲辯道:“臣妾腎不虛。”
裴煜低笑,伸手輕捏她臉頰:“不虛?那每回是誰嚷著受不住?”
他俊逸的側臉在光影中更顯分明,每一處線條都似精心勾勒,明明是一副溫潤矜貴的模樣。
任誰見了都道他心性淡泊沉穩。
可誰又能想到,帷帳之後,他竟有那般熾烈的一麵。
薑若淺倏然睜圓了眼,眸中水光瀲灩:“陛下也不瞧瞧,咱倆身形體格差了多少。便是不虛,也經不起那般折騰呀。”
裴煜抿唇無聲地笑了笑,終是讓步:“朕讓德福用步輿送你回去。”
薑若淺點頭,軟聲道:“那晚膳,臣妾等陛下一道用。”
裴煜卻微帶歉意:“正要與你說,晚些朕需與幾位大臣商議江州大旱之事,晚膳你自行用罷,用完早些歇息。”
薑若淺頓了頓,輕聲道:“臣妾不想一個人用膳,去壽康宮陪太後用。”
裴煜自然應:“去吧。”
回到關雎宮,薑若淺沐浴後,便睡下了。
再醒來時,已是申時過半,斜陽漫過檻窗,將一室染得暖黃靜謐。
她重新梳洗更衣,未多耽擱,便往壽康宮去。
不是不願獨自用膳,隻是心中始終惦念著太後欲往皇覺寺一事。
踏入壽康宮院門,她抬手止了宮人通報,隻身步入殿內。
殿中地麵正中擱著兩隻敞開的木箱,太後與佩蘭嬤嬤正立在箱前。
佩蘭嬤嬤手中捧著一件白狐裘,語帶感慨:“奴婢還記得,這件狐裘是您初入宮時,不慎將茶潑在曹嬪那件雜毛狐裘上,她罰您跪在雪地裏。先皇得知後,親自入獵場獵得白狐,命人為您縫製了這件狐裘。”
太後指尖輕撫過狐裘的絨毛,聲音低緩:“那時這毛色何等雪亮,如今卻泛了黃,失了往日光澤。”
薑若淺目光落在木箱上,輕聲開口:“姑母,您為何非去皇覺寺不可?”
太後聞聲回頭,見她來了,便吩咐佩蘭嬤嬤:“去上茶。”
薑若淺落座後接過茶盞,又低聲道:“姑母,別去寺裏了。淺淺還需要您的庇護。”
佩蘭嬤嬤在一旁輕歎:“娘娘,太後執意入寺清修,正是為了您啊。”
“為我?”
太後端起茶盞淺啜一口,方緩聲道:“淺淺,你須謹記,盛極必衰,物極必反。持而盈之,不如其已。”
薑若淺逆光而坐,烏發綰作單螺髻,一支金釵垂落兩排細碎流蘇,隨她話音微微顫動:“姑母是怕陛下忌憚我?”
太後抬手輕撫鬢角,搖頭道:“非是陛下忌憚。”
她指尖在案幾上輕輕一壓,“嫁入皇家,從不是單純男女之情那般簡單。其中牽扯朝堂格局,各方勢力,牽一發而動全身。”
“帝王忌憚權臣,朝堂亦不容一家獨大。你父親已調任回京,若你位份再晉,為匹配你的身份,陛下勢必再加封賞於你父親。”
“哀家也在一旁瞧了,你的聰慧足以應付一切,哀家此時離宮清修,正是為你將來封後之日,留下餘地,也少一些阻力。”
“可您年事已高,理應在宮中安享晚年。寺中日子終究枯燥不說,還諸事不便。”
理性上,薑若淺明白太後的抉擇是最穩妥的棋;可情感上,她又怎忍見長輩為自己犧牲至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