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番外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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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煜含笑的目光靜靜落在薑若淺身上:“近日前朝政務繁忙,多虧有薑五姑娘在母後身邊悉心照料,倒是讓朕省心不少。如此,便有勞薑五姑娘在宮中再多留些時日了。”
薑若淺聲線輕柔,始終垂著眼睫,姿態恭謹地避開那道如有實質的帝王注視:“陛下言重了。侍奉太後本是臣婦分內之事。”
一旁端坐的崔碧瑤袖中的手指無聲收緊,陛下這話,莫非是有意要將她留在宮中?
正靜默間,德福公公從旁輕聲稟報:“陛下,膳食送到了。”
太後聞言微怔,側首看了一眼佩蘭嬤嬤,溫聲道:“陛下今日過來,哀家早已命人備好了晚膳。”
原來太後宮中已備了一席,而裴煜又特意吩咐自己的私廚另添了幾道菜肴。
他溫聲解釋道:“朕讓人添了幾樣菜,便一同用罷。”
眾人依序入座。
太後望著一桌珍饈,慈聲對裴煜道:“這道炙鹿肉火候正好,陛下平日操勞,該多用一些。”
裴煜溫和頷首:“謝母後。”
侍立在側的德福公公聞言,便執箸欲為帝王布菜。
裴煜卻淡聲道:“不必。”
隨即親自執起烏木箸,夾起一片鹿肉,舉止優雅地緩緩品嚐。
秉承食不言寢不語,席間大多時候安靜,隻偶爾傳來太後與皇帝的低語。
崔碧瑤與薑若淺皆默默陪坐其間,未多言語。
不多時,崔碧瑤裴煜用了太後說的鹿肉,便殷勤含笑夾起一塊,放入他碗中,柔聲道:“鹿肉補氣血,陛下不妨再用一些。”
裴煜隻漠然點了下頭,卻並未碰她所夾的那塊肉,轉而從一旁的光明蝦炙盤中取過一隻蝦,置於碟中自行剝起殼來。
剝殼這等事向來由宮人伺候,太後見狀便道:“陛下,讓宮人來吧。”
德福公公也已趨前伸手,裴煜卻抬手止住,隻淡淡道:“朕自己來。”
說著,他轉向太後,含笑聊起朝中之事:“母後可還記得敷文閣學士張朝的夫人吳氏?”
太後思忖片刻,緩緩道:“記得。哀家記得那張朝長的極為清瘦,言行一板一眼,他那位夫人卻不大通文墨,言行粗率些。似乎……還聽說張朝原是吳家的童養夫?”
裴煜微微一笑:“正是。兩家自幼定親,後來張家遭難,張朝幼年便寄養在吳家……”
席間眾人皆望著帝王,靜靜聽著他講述,卻見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已從容地將手中剝好的蝦,放入了薑若淺麵前的碗中。
太後目光微凝,心頭雖震驚,卻仍端持著神色,未動聲色。
而崔碧瑤臉色幾乎瞬間變了,隻是勉強端著儀態,握木箸的手悄悄發緊。
“前幾日,張朝與友人同往楊柳樓飲酒,”裴煜還在繼續講,語氣平常,在閑話家常,“席間友人稱吳氏為胭脂虎,並笑他畏妻,連一房妾室也不敢納。張朝一時意氣,竟與人打賭,當場便由友人付銀買下那一名唱曲的姑娘,要帶回家中。”
他說話間,手上未停,又剝好一隻蝦,再次自然至極地放入薑若淺碗中。
若說方才還可視作無心之舉,這一次,皇帝的用意已再明白不過。
崔碧瑤再難維持平靜,猛地抬眼看向薑若淺,目光裏淬著怨毒與譏諷:“嫂嫂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勞累陛下親手為你剝蝦!”
她聲音不大,卻綿裏帶針:“你可別忘了,你終究是崔家婦。”
裴煜緩緩抬眼,狹長的鳳眸中掠過一絲寒意,語氣疏冷如霜:“朕記得,皇後向來品性高潔、溫婉賢淑。如今怎會口出惡言,隨意指摘他人?”
崔碧瑤慌忙起身,聲音微顫:“陛下息怒,臣妾,臣妾隻是見嫂嫂言行有失規矩,才出言提醒。”
裴煜的眉峰略挑,低沉嗓音卻盡是帝王威儀:“母後是薑五姑娘的姑母,算來她亦是朕的表妹。”
“這些時日她代朕在母後跟前盡心,朕感念其辛勞,不過親手為她布一筷菜食,在皇後口中,竟成了‘失禮’?”
他語調略抬,目光如刃:“崔氏,你的孝道何在?!”
“孝”字如重石壓下,尤其崔碧瑤一向以賢德自持,此時更無從辯駁。她當即俯身請罪:“是臣妾失言急躁,請陛下恕罪。”
裴煜神色卻未鬆動,反而愈顯肅穆:“大軒以仁孝立國治天下,皇後身為六宮之主,理應為天下女子之表率。眼下正值高祖忌辰將至,你便前往皇覺寺靜修一段時日,為高祖誦經祈福吧。”
“陛下……”崔碧瑤心頭一緊,離宮入寺,便意味著她要遠離宮廷、脫離權柄,這皇後之位她也才坐了數月,這叫她如何甘心?
裴煜微微垂眸,目光淡冷地落在跪伏於地的崔碧瑤身上:“皇後難道不願為高祖盡孝?”
這個罪責她擔不起,崔碧瑤身形驀地一顫,倏然抬頭,臉上血色盡褪。
靜默片刻,她終是低下頭去,聲音輕而喑啞:“臣妾……遵旨。”
裴煜聲音稍有緩和:“皇後賢惠,既然要去寺裏,現在便回去準備吧,明日一早便啟程。”
崔碧瑤起身時眼中已盈滿淚光。她深深看了一眼薑若淺,攥緊裙擺匆匆離去,她必須立刻去見貴太妃,商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一席禦膳未畢,皇後竟就這樣被送入了寺中。
崔碧瑤走後,太後與薑若淺也不好繼續用膳,皆怔然不語,席間的空氣仿佛凝住了。
裴煜卻神色如常,方才冷肅的眉眼間甚至浮起一抹淺淡的笑意:“母後、淺淺,快用膳啊?菜該涼了。”
“是了,”太後回過神來,順勢對佩蘭嬤嬤吩咐道,“給陛下盛碗湯暖一暖。”
湯碗輕輕落在薑若淺麵前時,裴煜已執箸夾起一塊醉蟹,先奉予太後,又自然地為薑若淺布了一塊。
仿佛剛才沒什麽事發生一般。
這頓飯因著皇帝不時布菜,薑若淺倒是用了不少。
直至她輕聲婉拒,道一句“實在用不下了”,裴煜才緩緩擱下烏木箸。
皇帝這般態度令太後心中隱隱不安。
她轉向薑若淺,慈聲支開她:“淺淺,既用好了,便讓丫鬟陪著去園子裏走走,消消食罷。”
薑若淺依言行禮退下。
殿內隻剩陛下太後二人。
佩蘭嬤嬤奉上新茶,清淡茶香嫋嫋散開。
太後垂眸抿了口茶,再抬眼時,目光已是一片通透的清明。
她緩緩開口,聲音裏含著一絲深長的歎息:
“陛下,淺淺那孩子,自小哀家與薑家都極疼惜她。她心思純善,也懂事乖巧,這輩子唯一一件出格的事,便是嫁進了崔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