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便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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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單的午茶後,黛莉坐在櫃台後一邊等著接待客人,一邊將批發商送來的大袋砂糖和大袋麵粉分裝成小包裝。
    要用一杆古老的天平秤稱重,常用砝碼是一磅重,還有八盎司的小砝碼,這是半磅。
    她用白紙折成紙包,中間再包一層報紙,外麵糊一張白紙,用麻繩捆好。
    不一會兒,早上訂的文具也都送來了,黛莉仔細檢查過後,才擺進櫃台裏。
    第一批客人,是在多羅斯街那些餐館裏做菜的廚娘,她們在飯點過後可以休息一會兒。
    小雜貨店門口懸掛的銅鈴鐺一響起,黛莉抬頭,就瞧見兩個穿著醬色棉裙,頭上戴著小帽,手上挎著個藤籃子的中年婦人走了進來,一個是麻臉,一個是錐子臉。
    她站起身,麵帶微笑:“需要點什麽?今天新進了不少貨。”
    兩個婦人就住在附近,她們都是這裏的常客,聽人說這小雜貨店要關門了,才過來看一看。
    沒想到,一進門來,就聞見一股淡淡的肥皂香味,似乎整個屋子都被收拾了一遍,收拾的規規整整,比往常還仔細,哪裏有要關門的樣子。
    麻臉婦人聞見氣味,想起來自家也沒肥皂了。
    “我要兩塊肥皂,八盎司鹽,現在麵粉多少錢一磅?”
    黛莉聽了,不慌不忙的在櫃台後稱鹽,也不看進貨單就能回答:
    “麵粉是兩便士一磅,今天還有新到的玉米粉,三便士兩磅...”
    這兩個婦人都是天天給家裏買菜做飯的,對這些生活物品的價格爛熟於心,價格便宜不便宜一聽就能知道。
    估計她們今天剛發了二十先令的周薪,準備給家裏采購足夠下一周吃的食物和菜,是算優質的客戶。
    那麻臉婦人又道:“那我要兩磅小麥粉,兩磅玉米粉,八盎司黃油,兩瓶番茄罐頭,兩盒火柴。”
    黛莉一邊耐心地介紹新品,手上也不停,很利落地就把鹽打包好了。
    麻臉婦人見狀,不由挑眉說道:“這紙包紮的真漂亮,不比紙盒差了。”
    “哎,有糖果和餅幹嗎?每樣就照這樣給我裝一磅。”
    黛莉應了一聲,轉身從架子裏拿出來兩個大鐵盒,裏麵是褐色的太妃硬糖球和蜂蜜餅幹,是庫存貨裏數量比較多的。
    “這樣的可以嗎?糖果十二便士一磅,餅幹六便士,可以先嚐嚐。”
    她隔著紙捏出來試吃的遞給她們,又在托盤裏鋪開一張包裝紙,動作漂亮的像是在跳舞,手上功夫也深,在罐子裏鏟一把,就剛好是一磅重。
    嚐過之後,錐子臉婦人也要了許多食物,又道:“糖果和餅幹給我也這樣裝一份,省的買紙盒了。”
    包裝好後,黛莉詢問她們是不是要拿去給人送禮,她可以幫忙寫個卡片粘上。
    她們確實要給剛成家的同事送禮,可並不知道卡片要寫什麽。
    黛莉詢問過她們的同事姓名過後,就先寫了一張作樣子。
    兩個婦人捧起來念了,不由點頭:“真體麵,就這樣寫。”
    不一會兒,這兩個婦人手裏的籃子都被各種商品填裝滿了,手裏還拎著紮好的紙包。
    黛莉將櫃台上的硬幣數了數,總共九十二個便士。
    兩個婦人進門之前,絕對沒想過要花這些錢。
    黛莉上輩子最開始剛創業時,什麽崗位都兼任過,當然也包括站櫃台。
    深知一名好櫃員,對於銷售額的影響非常大。
    又招待過兩三個零散客人,下午兩點後,她家對麵的酒館就開始營業了。
    負責鏟雪,掛營業牌與煤氣燈的是個叫南森的雜工,也是酒館裏唯二的員工。
    南森穿著身陳舊的粗花呢套裝,頭上戴著扁扁的呢絨帽,一雙醜陋的舊鞋,掛完招牌,就冒著雪跑過來。
    他鑽進雜貨店裏,搓了搓手,熟稔地問黛莉要了一盒便宜火柴。
    南森將火柴打開,從口袋裏掏出一支沒有封口的雪茄,用火柴慢慢烤燃了。
    “我聽人說,你家打算關門了?納什太太病好了嗎”
    這年頭的習慣,稱一家輩分最大的夫妻為某先生某太太,所以這納什太太指的是她祖母。
    黛莉將最後一袋糖粉分裝好,轉身碼進紙盒裏。
    “好多了,關門是沒有的事,以後都是我來看店。”
    聞言,南森撇嘴,有些輕蔑的笑了笑。
    他知道,黛莉從來都是個文文靜靜的性格,沒沾染納什太太的半分潑辣,能看的了店?
    況且,酒館裏的醉鬼可多,她一個漂亮姑娘,難道就不怕被騷擾嗎?
    雖然她爸爸弗萊德是個彪形大漢。
    南森吸了一口煙,又忽然看見桌麵上緊緊的紙包,每隻的大小都一模一樣。
    四角方正,像機器做的一樣標致。
    他誇了兩句,又隨口問起上午的那幾個警察為什麽來。
    他的眼睛不經意在店裏瞟來瞟去。
    雜貨店的櫃台裏似乎東西齊全了些,也有人仔細打理了,瓶瓶罐罐排列的十分整齊。
    一眼看過去,雖然擁擠,但竟然十分悅目,讓人有了購買欲。
    他看了半天,沒見什麽煙酒。
    警察的事,黛莉簡單的應付兩句,並信手拈來的扯謊:
    “他們是查案的,說是塔橋附近死人了。
    我聽著,這死者好像跟走私案有關係。
    那警察都是蘇格蘭場的,看來這事兒鬧大了。
    不過,也有可能是我聽錯了。”
    黛莉的臉上寫滿困惑,還是以往的文靜模樣,看著一點不會撒謊。
    南森聽說是查走私的,有些啞然,臉色微變,匆匆就找借口回去了。
    她看著人走了,才抬起下巴,輕慢地扯了扯嘴角。
    剛剛南森指間夾的那種雪茄產自菲律賓,名叫呂宋煙。
    煙頭兩端都不封口,不用特意剪開,正是洛比特店裏愛進的貨。
    在多羅斯街吃飯的工人最喜歡這種煙,勁頭足,有時候比英格蘭產的還廉價。
    她搖頭,洛比特讓人來打探消息,都隻願意送這麽便宜的煙,真是摳啊。
    黛莉坐在櫃台後,麵朝著外麵,看著巷子飛舞的細雪,略加思索。
    實際上,對於開雜貨店來說,洛比特雜貨店的地理位置極好。
    臨近密集的餐館一條街,三餐飯點的人流量都很大。
    可惜,這地方就是跟錯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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