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五先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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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莉安慰著自己要接受現狀,扭頭對瑪麗說道:
    “我今天采購的原材料,大概可以製作二十磅這樣的餅幹。”
    隨後,一家人都參與了這餅幹的定價討論當中。
    黛莉知道,做零售或餐飲行業,學會算細賬,學會控製成本,是做生意成功的基礎素質。
    所以,在製作的每一個步驟,她都詳細的記錄了下來這過程帶來的損耗和成本。
    哪怕是小到烤餅幹需要燒的兩塊煤炭,她也計算在內。
    每磅烤好的成品鑽石曲奇,需要用到六盎司低筋麵粉,四盎司黃油。
    糖粉三盎司,奶粉兩盎司,砂糖一盎司,雞蛋黃兩顆。
    糖粉和雞蛋都已經比較平價了,這原料主要貴在黃油和奶粉上。
    黛莉是買的零售黃油和奶粉,沒有達到批發數量,價格都是一先令一磅。
    按照用量計算到一份一磅重的餅幹裏,平均每磅餅幹的成本價格是七便士左右。
    上下浮動不會太大。
    在市麵上的雜貨店,普通的甜味硬餅幹售價在五到十便士左右一磅。
    甜品店中的法式糕點則更貴,大部分為兩三先令左右一磅。
    “我們這鑽石曲奇,至少要賣到每磅二十便士以上的價格才有賺頭。”
    黛莉說著,坐在餐桌邊,拿著紙筆,唰唰地拉出了一個列表。
    “二十便士?會不會有點太貴了?”瑪麗率先詢問。
    黛莉抬起頭,緩緩的看著她,眼中莫名有些感慨:
    “你的時薪也應該算在裏麵。
    我看外麵,多少小餐飲老板在小店時,定價時隻計算了成本。
    沒有計算過自己的時薪,導致後續收入勉強能應付開支平衡。
    他們口袋裏賺不到錢,因此幹脆懈怠了製作過程。
    想辦法偷工減料來得利潤,這樣下去,生意就會越來越黃。”
    即便瑪麗是親媽,黛莉也不敢保證。
    她會在沒有長久利益可得的情況下,依舊還能耐心保證品質?
    還得親母女明算賬。
    況且研發和包裝成本也得歸在其中。
    餐桌邊的幾個人一開始都覺得,這餅幹雖然很好吃,但在克拉克街未免有些太貴了。
    價格雖然沒有到兩個先令,但也實在不便宜。
    但聽黛莉這麽一解釋,他們又都覺得,這話也在理。
    納什先生對瑪麗說道:
    “是啊,你的勞動成本不能不算在內,萬一以後要是這餅幹受到了歡迎,能賺到錢,你也應該得到你的那一份。”
    黛莉說道:“想提高單價也很簡單,我們不散稱,按照袋裝來售賣。
    每袋餅幹裝五盎司重,售價七便士,這個分量剛好一頓午茶。
    還可以先提供一點樣品,供人試吃。
    我今天還進了一些每磅售價六到十便士的普通餅幹,讓客人有挑選檔次的餘地。”
    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弗萊德聽了她的話,忍不住點頭讚同,又思索道:
    “其實七便士五盎司這個價格不算很貴。
    鄰居們或許不能每天負擔,但多羅斯街的店主和廚子們完全吃得起。”
    附近普通工人的日薪平均為三十個便士。
    但多羅斯街的小店老板和後廚的重要廚師,收入是普通工人的數倍。
    小餐廳老板月入三四十英鎊的也大有人在。
    黛莉有些欣賞地看向便宜爹。
    她沒想到,便宜爹竟然能主動的給這種商品規劃目標客戶,孺子可教啊。
    瑪麗笑道:“這樣好,我們家剛打折促銷,洛比特就有樣學樣搶生意,現在我們也應該搶他家的生意。”
    納什先生思索了一陣,說道:
    “這種餅幹,看起來沒有特別之處,最特色的地方是口感。
    沒吃過的不一定會主動構買,但吃過的就一定忘不了這個滋味。”
    他看向瑪麗,說道:“不如你今晚再做一盤,把品相不那麽好的撿出來。
    明天我們給多羅斯街的餐廳送奶時,給那裏後廚的人嚐嚐。”
    說罷,納什先生又下意識地尋求黛莉的意見:
    “你覺得怎麽樣?”
    黛莉點頭:“我認為可以。”
    她對這老頭的商業素質也比較認可,且這老頭行動力很不錯,是個優秀員工的好料子。
    商量過後,晚飯也吃完了,瑪麗當晚隨即開始了製作餅幹,黛莉又開始了盤貨櫃和銷售額。
    今天是她正式經營的第二天,陳貨清理完畢。
    今天進貨用的錢,全部使用的是這兩天的營業額,以及櫃台抽屜裏積攢的上周的營業額。
    這次進貨共計花費五磅,沒有動麗莎一分的老本。
    這幾天依靠打折傾銷的收入,剛好足夠她發展花茶和曲奇這兩個新產品。
    在她精密的計算下,這不可能有虧損。
    就例如那六十塊肥皂,四十便士的進價,再怎麽賣她也不會虧本。
    反而因為肥皂便宜了這麽一丁點,沾沾自喜的客人還會產生繼續購買其他商品的意願。
    能克製住這種誘惑的人鳳毛麟角。
    每當這個時候,她們對價格的警惕就已經完全消散。
    做生意便是如此,若隻是勤勞,可得中下,若能利用人性,就有錢途了。
    黛莉知道,真正開始賺錢的時候還在明天。
    今晚睡前,她先把從油漆店買回來的材料打開,仔細的用小刷子,把櫃子外側稍微處理了一下。
    夜晚降臨,隔著大門,她可以聽見克拉克巷子裏,地下酒館傳出的喧囂,比昨天要減弱了許多。
    黛莉有些疲憊的爬回二樓,在小雜物間裏用過便桶,又爬回閣樓的房間。
    在這狹窄如同蟻巢的空間裏,隻能簡單用熱水洗漱,換了身睡裙,但卻還不著急休息。
    黛莉坐在狹小的木床上,頭頂就是閣樓的屋頂,膝蓋上蓋著不太厚的被子,窗外雪籽拍打玻璃。
    她在床頭掛著一盞煤氣燈,手中則打開了一本有些破的《惠特克年鑒》
    這本書上記錄了英格蘭各地的農事活動,節日習俗,社會事件。
    黛莉認為,穿越也有些類似在新的地方開啟了一個新的項目。
    那麽她就本能的按照開啟新項目的流程,先深入的了解倫敦目前的社會環境,人文風俗,官僚製度,法律尺度。
    最方便的方式,就是每天閱讀倫敦的主流報紙,以及這樣信息密度高的年鑒書籍。
    每天晚上睡前閱讀半小時,她就能對這個世界的細枝末節更了解,掌握多方麵的資訊。
    第二天,清晨。
    一月初的倫敦還一副冬季的模樣,雨夾雪淅淅瀝瀝地順著屋簷往下滴落。
    納什先生和弗萊德出門之前,天還沒亮,他們披上了一件半身帆布鬥篷,戴上了擋雨的寬帽。
    每人攜帶著一包餅幹,推著空車出門。
    先在多羅斯街路口等待牛奶農場的貨車駛來,接滿了今天要送的牛奶,又結了這一周的送貨工錢。
    牛奶農場的貨車馬夫比他們起的更早,通常淩晨三點時就從南倫敦附近的姆查米出發了。
    多羅斯街訂奶的商戶很多,父子二人把奶車推過去之後,分頭開始行動。
    他們拎著沉重的金屬鐵桶,敲開了小餐廳後廚的門,門開後,紛紛熟稔地與後廚的人打起招呼。
    …
    洛比特雜貨店。
    雨夾雪中的清晨,倫敦東區的街道一片水霧彌漫,四處灰撲撲的,能見度不足五十英尺。
    就連打門口路過,戴著八角帽的報童都一副蔫蔫的模樣,或許他也預感今天的生意不會太好。
    但在喬治看來,今天洛比特先生的心情實在是很美。
    昨天上午,他發現了納什雜貨店使用打折傳單後,便也不計利潤的加入了這場鬥爭。
    果然,忙不迭抄的照著納什雜貨店的傳單,寫了一百份傳單在中午發出去。
    到了傍晚,附近的鄰居就開始上門買生活用品了。
    昨天的情況讓他看到了希望,隻需要把價格調低,這些老鄰居就會撲上來掃貨。
    隻要數量走上去,洛比特認為自己不一定會虧本。
    而更為重要的是,這些客源也是納什雜貨店的基本盤。
    要是納什雜貨店失去了這些穩定的老顧客,恐怕一兩周之內就能被他整破產!
    到時候,他就少了一個離得最近的競爭對手,對長期發展大有裨益。
    洛比特先生十分滿意他自己的魄力。
    他順手拿起櫃台上,喬治正在包裝的一塊蜂蜜餅幹。
    嚼了兩口,發現味道有些發苦,似乎烤過頭了。
    洛比特先生不耐煩地朝樓上吼叫了兩聲。
    樓上廚房裏,洛比特太太充耳不聞,撇了撇嘴,繼續揉麵準備烤麵包。
    她也懶得篩麵粉了,隨便混點黃油和老窖種,團成團塞進了烤爐裏。
    又從角落裏摸出一根卷煙,靠著門抽了起來。
    嘴裏忍不住嘟囔:“吝嗇鬼……”
    屋外雨還夾雪在下,洛比特先生催促著喬治幹活,又拿起掛表瞧了瞧時間。
    他預計今天的生意不會太好,又打算去睡回籠覺。
    剛一晃神,洛比特瞧見多羅斯街上的咖啡店的老板喬爾從店裏走了出來。
    喬爾穿著一件棕色長風衣,撐著一把黑漆漆的雨傘朝自己這邊的方向走來。
    洛比特立馬整理了著裝,打算親自接待這位客人。
    喬爾的家族已經在多羅斯街開了上百年廉價咖啡店,生意一直很好,洛比特打聽過,他家的流水每個月都是上百鎊。
    他是個有錢的主顧,這樣撐著傘步履匆匆的走過來,一定是要購買什麽著急的東西。
    洛比特先生對自己的認定深信不疑,他揚起微笑走到門口,擺出一副悠閑地臉色,從口袋裏夾出了兩隻卷煙。
    正要將手抬起來,那打著傘的喬爾先生卻在朝春風滿麵的洛比特點頭示意後,掠過他往克拉克巷子裏走去了。
    洛比特的表情和胳膊凝固住了。
    他頓時感覺全倫敦的潮濕都黏在了他的衣服上,鞋底也沾滿了焦煤,黏的腳底抽不動,十分的尷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