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法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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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莉坐在櫃台後,翻開了賬冊,筆尖勾劃掉所有的要補充的庫存清單。
聞言,她抬起頭:“要這麽多麵粉,那襯衫廠難道還給工人供飯嗎?”
佩諾奇襯衫廠是裘德路盡頭一家有名的大型襯衫工廠。
專門給兩家有名的服裝公司代工,製作出口歐洲大陸的中檔成衣男裝。
“怎麽可能,那裏隻給辦公室的打板師,會計,推銷員還有經理們供飯,也就十幾個人而已。
在此之前,他們辦公室都是在餐廳訂員工餐。
現在工廠老板不願意再出這餐費,也不願意給職工漲薪。
就幹脆找了兩個廚子,打算自己做員工餐。”
馬車夫見慣了這樣的事,說道:“我估計,這樣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
他說罷,還是將破舊的氈帽往腦袋上一扣,冒著大雨鑽進了車棚下。
黛莉聽著,思索了一陣,打算留意起來。
她回過神,打開櫃子準備拿出新的賬本,看見裏麵塞著一卷今天早晨送來的報紙。
黛莉想起自己今天還沒看過泰晤士報,便隨手抽了一張。
翻開一瞧,泰晤士日報的頭版赫然寫著:
“塔橋殺人案與白教堂女屍案的凶手已於今早落網,但凶手割腕自殺,疑似背後另有主謀……”
黛莉麵無表情地把報紙折上,這殺人案的凶手死了,到這裏線索就斷了。
背後那個計劃提單詐騙與兩次謀殺的主使,費了這麽大的勁,難道隻是為了弄一批貨拿到白教堂搞走私嗎?
未免有些殺雞用牛刀。
那麽接下來警察還會不會查?
她的心裏有了個預測。
下午,倫敦的陣雨停了下來,天空驟然晴了起來,浮著一抹滑膩的淺紫色晚霞,烏雲漸漸飄遠。
雨後整個克拉克街都充斥著一股濕漉漉的發黴木頭味,混雜著煤炭燒爐子散出來的煙味。
雨停的很巧,恰好碰上了工人們下班的時間。
黛莉剛把寫好菜單的黑板用釘子掛到了門板上,雜貨店裏就來了一波客人。
“這黑板上的新熟食,是我家廚房自己做的,從明天早晨開始出售。
你們可以看看,有麵包,肉湯布丁和果醬。”
她說著,排隊買東西的人都對黑板上的東西產生了興趣。
住在斜對麵的帽子廠兼職女工德拉妮對著門口的黑板研究了許久,才開始排隊。
德拉妮家是納什家的老鄰居了,一家四五口人擠在一層樓住,都在這附近幹活。
她與黛莉也差不多大,還算熟悉,打了照麵也能點點頭。
最近納什雜貨店裏經常做打折促銷的活動,還有她能消費的新產品,她就經常在下班後來逛一逛。
“葡萄幹麵包,蒜香麵包,十個法新一條。
咖啡味硬餅幹,八便士一磅,鑽石曲奇,七便士一袋。
肉湯布丁,帶罐四便士一塊,不拿走罐子,兩便士一塊。
杏脯肉桂果醬,一先令一罐。”
德拉妮順著菜單低聲地念了一會兒,琢磨著明天一早來這裏看看。
她打算端盤子來,買兩塊肉湯布丁,再買兩磅蒜香麵包,加上幾盎司奶酪。
也就十個便士出頭,足夠她一家子當作早飯隨便吃點。
想明白了明早吃什麽這個世紀難題,櫃台邊上的人也空了,德拉妮沒有排很久。
她對黛莉說道:“我要兩包花茶,三便士的肥皂,一罐醃橄欖。”
說罷,又將懷裏的玻璃瓶子遞給黛莉。
“再來一瓶牛奶。”
黛莉三兩下把東西找齊了包起來,又拿走玻璃瓶,在旁邊的奶壺裏提起長柄勺子,慢慢盛滿了。
今天店裏能有這麽多牛奶,是因為最近有兩家小餐廳不續訂了。
納什先生為了自己的業績,隻能在雜貨店裏多留了一桶奶。
玻璃瓶也是昏暗的透綠色,裝滿後用木塞封上。
“一共十五便士。”
德拉妮問準了她明早開門的時間,這才付完錢,抱著瓶瓶罐罐離去。
黛莉將桌子上擺了一個小碟子,專門用來放零錢。
她將下午收到的硬幣倒進抽屜裏,略數了數。
早晨納什先生看店,他交賬時說過,收了二百六十八便士。
中午後到現在,她收了四百三十個便士。
今天的營業額總計是六百九十便士,很接近三英鎊。
這對於一個陰沉的,大家都不怎麽愛出門的下雨天來說,已經是很不錯了。
不過,黛莉觀察出來了,三法新商品的銷量不比昨天,雖然隻減少了四分之一。
她猜測,肯定是洛比特雜貨店又做出了什麽小動作。
稍微分走了一點客人,但又做的不比她好。
洛比特那個老頭子,一直買通對麵酒館裏的南森來她店裏打探情況。
多半,也是後腳就開始學了。
黛莉依舊不為所動,等待著他繼續學習。
要想一次性鏟除掉這個對手,需要耐心的等待最合適的時機。
現在洛比特依靠模仿她得到了甜頭,已經產生了慣性,未來要想辦他,隻需稍微操作就好。
她收拾了一會兒,傍晚天色剛剛變得昏暗起來,佩妮就背著小包跟其他學生一道回了克拉克街。
後腳,納什先生和弗萊德也推著車到了門口。
他們二人將罐子拎下來,進門時神色有些複雜,黛莉一眼就發現了。
“怎麽了?今天又有人說要取消訂奶嗎?”
黛莉好奇地問。
納什先生點頭說道:“是,今天又有兩小家店在說。
監督員認為他們現在使用的的牛奶太稀了。
他們隻好取消,更換一個供應商。”
說的正是那位衛生監督員奧利凡德.莫桑納。
除了衛生之外,他還有權利監督這附近市場上的商品質量。
多羅斯街,克拉克街,都在他的管理範圍。
寫進《公共安全法》裏的乳製品,照理來說確實是著重監督的對象。
“這怎麽可能呢?農場送來的奶一直是這樣,我們也沒有往裏摻水。”
弗萊德有些想不通,但依舊很樂觀:
“不過,沒了這兩家也沒關係,我們還有那麽多的客人,大不了再去別處推銷。”
弗萊德與納什先生每個月要幫農場賣掉八十鎊的牛奶,一個月才能賺到八英鎊的提成。
如果達不到這個銷量,他們就隻能往雜貨店裏多勻一點賣。
黛莉覺得這事,問題多半是出在監督員莫桑納的身上。
盡管有法律明文規定,但不給牛奶摻水這樣的小事,在整個倫敦又有幾個人遵守?
全都是民不舉官不究,虱子多了不怕癢。
除非是發生了什麽影響很大的公共衛生事件,在特定的事件壓迫下,監督員們才會嚴苛的按照法律抓起典型。
否則,平時這些監督員能有那麽認真,還真就兢兢業業去檢查?
要是整個倫敦的監督員都有這麽敬業,全體居民都按照法律規定的那樣生活,倫敦估計早就第三次工業革命了。
想來,是有人想針對她家,花錢買通了監督員,要給她家的人找不痛快。
但是,她家逢年過節日常的供奉給莫桑納的東西也不少。
這監督員替對方辦事也並不盡心,隻挑剔了那麽兩家小餐廳。
想來,莫桑納恐怕也沒收到多少好處,沒有多到值得他對費大功夫來找她家的麻煩。
多羅斯街上在她家訂牛奶的商戶多達幾十家,沒人有這個臉麵讓莫桑納挨個去挑刺。
可是,誰會做這樣的事情呢?
“你的意思是,這事兒是洛比特幹的?”
納什先生聽懂了黛莉這話的意思。
她點頭:“我們店裏最近的生意很好,兩家店離的又這麽近。
他看著眼紅,想給我們家找不痛快也是正常。
祖母經常給監督員打點,監督員不好直接來找我們店裏的錯處。
也就隻能從你們兩個身上的工作開始尋不痛快了。”
納什先生心裏早有這個猜測,聽黛莉說出來,更加印證了。
他放下手裏的東西,冷哼一聲道:
“我們家既然來這裏做生意,免不了就要與別人家爭搶。
要是做什麽都怕得罪人,那就不用開店了,老老實實窮著吧。
他從前總看不起你祖母,現在又想給我們找不痛快。
依我看,我們也該找法子對付對付他。”
弗萊德有些遲疑:
“怎麽對付?他這樣的人,當麵油嘴滑舌,光會背地裏做小動作,要是鬧起來了,反而咬我們一口。”
黛莉說道:
“想對付他,就得利用他這些小動作。
我倒是有個辦法,隻不過,我們得慢慢來做。
過兩天就是交衛生費的日子,到時候監督員來了,我們先給他塞點好東西,打點打點。”
“最近那起殺人案鬧的很大,凶手現在是死了,可幕後主謀還在,從上往下查是不行了。
如果警察還想查,剩下的線索,就隻有從下往上。”
納什先生和弗萊德都聽懂了黛莉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走私?”
納什先生摩挲著胡須,疑問道:“為什麽認為這些警察一定會繼續查?”
不怪納什先生說,在蘇格蘭場,有許多這樣複雜的斷頭懸案,警察放棄調查,最多拉個警長或者警司出來引咎辭職,新的案子冒出來,也就過去了。
很多時候,涉及到了上層權貴,這些沒背景的警察頂不住上麵的施壓,是能查也不會再查。
但黛莉腦子裏裝著些原著背景設定裏的信息差,有十足的把握。
她現在隻想試探試探,老頭和老爹有沒有這個做事的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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