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情崖上，罡風如刀，刮得人臉頰生疼。
    蘇玄策的劍，穩如山嶽，劍尖那一點寒芒，仿佛凝聚了三千世界的冰雪，死死抵在姬無夜的咽喉上。
    那冰冷的觸感，讓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妖庭太子，連靈魂都在顫栗。
    “說。”蘇玄策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仿佛是從九幽之下傳來，每一個字都帶著徹骨的寒意，“三年前，風雪關，你為何要推我入那座上古幻陣？”
    姬無夜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劍尖隨之刺入半分，一縷血線緩緩滲出。
    劇痛讓他渾身一哆嗦，眼中最後一點尊嚴被恐懼徹底碾碎。
    “我……我……”他嘴唇哆嗦著，終於在死亡的陰影下崩潰，“我本該是太子！父皇最看重的血脈，妖庭未來的主宰！是你，蘇玄策，都是你！你一出生，就奪走了屬於我的一切，父皇的目光，族中的資源，甚至……甚至連昆侖的青睞都給了你！”
    他的聲音從一開始的顫抖，逐漸變得尖利而怨毒，充滿了不甘與嫉妒：“憑什麽？你不過是一個混血的雜種，憑什麽奪我氣運！”
    “氣運？”蘇玄策的嘴角勾起一抹極盡嘲諷的冷笑，“就為了這虛無縹緲的東西，你便能背刺手足？”
    他的劍鋒猛然一沉，姬無夜的脖頸上血流如注。
    “第二個問題！”蘇玄策聲如寒鐵，“昆侖傳來的信，為何要偽造成若雪的筆跡，騙我離開宗門？”
    提及白若雪，姬無夜“你若不走，她必死！”他嘶吼道，“元虛子……元虛子早就盯上了她！他說她是開啟混沌門最完美的祭品之一！我讓她給你寫信，是想救她！也是想救我自己！隻要你離開，元虛子就會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救她？”蘇玄策的笑聲更冷了，充滿了無盡的悲涼，“說得真是冠冕堂皇。你不過是想借元虛子的手除掉我，順便賣個人情給她，一箭雙雕，好算計！”
    “最後一個問題。”蘇玄策的眼神變得幽深如淵，仿佛要將姬無夜的靈魂都吸進去，“南荒複國之戰，你又為何要煽動若雪，讓她來殺我？”
    這個問題，像是一柄重錘，徹底擊潰了姬無夜的心理防線。
    他麵如死灰，喃喃道：“是元虛子……他說，你的存在，是混沌門最大的阻礙。唯有……唯有你死，以你的神魂和血脈為引，混沌門方可真正開啟！屆時，他助我登臨妖皇之位，君臨天下！”
    “原來如此。”蘇玄策緩緩收回了劍，劍尖的血珠滴落在崖石上，瞬間凝結成冰。
    “你為權，他為道，而我……隻是一枚棋子。”他低聲自語，聲音裏帶著一種勘破迷霧後的蒼涼與決絕，“可笑，我蘇玄策，竟曾真心視你為兄長。”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直靜立在旁的白若雪動了。
    她緩步上前，素白的長裙在風中獵獵作響，宛如一朵即將綻放的雪蓮，卻帶著焚盡一切的決然。
    她手中，捏著一封微微泛黃的信紙，正是那封騙了她、也騙了蘇玄策三年的偽造信件。
    “我等了三年，從南荒到昆侖，再到這裏，隻為向你討要一句解釋。”她的聲音清冷，卻比崖上的風更利，直刺人心，“可你給我的，全是謊言。”
    話音未落，一簇蒼白色的火焰自她指尖升騰而起。
    那是逆魂火，燃盡執念，焚燒因果。
    信紙在火焰中迅速卷曲、焦黑，火光映照著她絕美的臉龐，那雙曾經柔情似水的眸子裏，此刻隻剩下冰冷的嘲弄。
    “我曾以為，你是為了家國大義，是為了南荒複生的希望。我曾以為，蘇玄策是背棄者，是叛徒。”她看著姬無夜，一字一頓，“原來，我才是最可笑的那個。被你玩弄於股掌之間，為你拔劍，為你死戰，為你……與我最不該為敵的人為敵。”
    火焰燃盡，信紙化作一捧飛灰。
    白若雪張開手，任由那灰燼被狂風卷走，撒向深不見底的懸崖。
    “從今往後，”她轉身，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後定格在遠方的天際，“我白若雪，不再為任何人而戰，隻為自己。”
    這一刻，她斬斷了過往，也斬斷了束縛自己的枷鎖。
    就在此時，另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姬無夜身側。
    是寒梅，那個永遠籠罩在陰影裏的女子，蘇玄策最鋒利的刀。
    她的眼神沒有波瀾，手中握著一柄薄如蟬翼的匕首。
    “奉你的命令，我曾殺過三個人。”她的聲音像冰珠滾落在玉盤上，清脆而致命，“一個，是風雪關為你傳遞假軍情的信使；一個，是昆侖山下模仿若雪筆跡的書生；還有一個，是南荒給你通風報信的探子。他們……皆是無辜之人。”
    姬無夜瞳孔驟然收縮，他想要求饒，卻發現自己在寒梅的注視下，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欠了三條命。”
    寒梅的話音未落，匕首已化作一道流光。
    “噗嗤！”
    血光迸現！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響徹雲霄，姬無夜的右臂，從肩膀處齊根而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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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斷口平滑如鏡，鮮血如噴泉般湧出。
    “啊——！”
    寒梅麵無表情，一腳踢開在地上翻滾哀嚎的姬無夜，撿起那條血淋淋的斷臂，看也不看，反手就扔進了斷情崖下翻滾的火脈之中。
    斷臂在落下的瞬間，便被地心烈焰吞噬，化為飛灰。
    “一臂，償三命。”她收起匕首，聲音依舊冰冷，“不多，不少。”
    做完這一切，她退回蘇玄策身後，仿佛什麽都未發生。
    全場死寂，隻剩下姬無夜痛苦的呻吟。
    蘇玄策的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那眼神，是神明俯瞰螻蟻般的漠然。
    殺了他？
    太便宜他了。
    他緩緩抬起手掌，掌心之中，一縷縷金色的雷霆與紫色的神火交織，散發出毀滅性的氣息。
    “你最大的依仗，不就是你那自以為是的妖庭太子血脈嗎？你最大的夢想，不就是登臨妖皇之位嗎？”蘇玄策的聲音在姬無夜耳邊響起，如同惡魔的低語，“我偏不讓你如願。”
    話音落，掌心落！
    “轟！”
    那一掌，不偏不倚，正中姬無夜的丹田氣海！
    姬無夜隻覺得一股無可抗拒的毀滅之力湧入體內，他引以為傲的妖庭血脈，在那金雷紫火之下，如同冰雪遇上驕陽，瞬間消融、破碎！
    他苦修數百年的道基，發出一聲清脆的哀鳴，寸寸崩塌，化為齏粉！
    澎湃的妖力如同決堤的洪水，從他體內瘋狂外泄，轉眼間便消散得一幹二淨。
    他的氣息，從一個叱吒風雲的天驕，跌落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甚至比凡人還要虛弱。
    “不……我的修為……我的血脈……”姬無夜雙目圓睜，感受著體內空空如也的絕望，發出了比斷臂時更加淒厲的哀嚎。
    這比殺了他，還要殘忍一萬倍！
    “我不殺你，是因為你還有用。”蘇玄策收回手，居高臨下地看著癱軟如爛泥的姬無夜，冷聲道，“我要你活著，用你的眼睛，親眼看著你引以為傲的妖庭，是如何在我腳下覆滅的！我要你活著，親眼看著你奉若神明的元虛子，是如何被我親手斬殺，魂飛魄散！”
    他一腳將姬無夜踢到楚淩霜麵前。
    “淩霜，將他押入地牢最深處，好生‘看管’。”蘇玄策的聲音傳遍全場，“待我親征妖庭之日，再將他提出，於萬軍之前，行公開審判！”
    “是，尊上！”楚淩霜躬身領命，眼神中閃爍著快意的光芒，立刻命人將死狗一般的姬無夜拖了下去。
    風，重新在斷情崖上呼嘯。
    一場持續了三年的陰謀，終於在此刻塵埃落定。
    與此同時，在距離昆侖不知多少萬裏的混沌深處，一座懸浮的黑色蓮台上，一個身著灰色道袍、麵容模糊的身影正閉目推演著天機。
    突然，他毫無征兆地心神一顫，仿佛一根無形的絲線，被硬生生斬斷。
    元虛子緩緩睜開雙眼，那雙眸子深邃得仿佛能吞噬星辰。
    他伸出手，看著一縷微弱的因果聯係在指尖徹底消散。
    “姬無夜……斷聯了。”他低聲自語，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喜怒。
    他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無盡虛空，望向了昆侖的方向。
    良久，他身下的黑色蓮台微微震顫了一下。
    “蘇玄策，你果然……比我想象的，要難殺得多。”
    而此刻，斷情崖之巔，蘇玄策負手而立，衣袂飄飄。
    他同樣望著遠方，仿佛與那混沌深處的目光在虛空中交匯。
    “元虛子，”他輕聲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意誌，“上一局，我是棋子。下一局，我請你……入席。”
    話音落下，他那深邃的識海之中，一株頂天立地的古樹虛影，枝葉無聲地搖曳了一下。
    一道古老而滄桑的聲音，直接在他心底響起。
    “第四個祭品……已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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