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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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也是這一刻,林蓉終於明白了裴瓚要做的事。
在裴瓚不請自入的瞬間,林蓉杏眸圓瞪,整個人喪失了力氣,癱向木桌。
林蓉下意識收著下頜,咬唇忍疼。
恍惚間,她看到裴瓚那一隻纏了慈悲佛珠的手,正掐在她瘦骨嶙峋的肩膀。
男人的手指修長,白皙如玉,他的手臂勁瘦強悍,力道凶猛,幾乎要嵌進她的皮肉。
裴瓚就是一隻凶神惡煞的豺狼,他如此施力,方能將林蓉困在掌心,不令她逃離深淵半分。
林蓉承著這些苦難,她記起少時的事……也是這樣冷的冬日,裴瓚路過外院,救下她一命。
雖然當時的裴瓚動機不純,雖然他滿心鄙薄,但林蓉的確因裴瓚的施恩,活到了今日。
林蓉安慰自己。
她從來與人兩清,她從來不會欠下人情債。
既然裴瓚中藥,需要她來紓解,那她便幫他一次。
今晚的事,林蓉可以當成報恩,她慣來很能忍疼。
林蓉希望今晚一切,不過一場噩夢,待藥毒解開,待夜深了,她能偷溜回房,離玉塵院遠遠的。
林蓉不想因一夜肌膚之親,就成了裴瓚的通房丫鬟。
綠珠姐姐、紫煙姐姐要的潑天富貴,並不是她所願。
林蓉就差一兩銀子就足夠贖身了,再攢一攢就好,她快逃出生天了。
既如此,林蓉定不能被裴瓚看到這張臉,她不想被歸為裴瓚的所有物。
思及至此,林蓉下意識埋頭遮掩,借昏暗夜色、借淩亂的蓬茸青絲,遮擋麵容。
“疼……”
無端端來的一場歡好,林蓉比起羞怯,更多的是畏懼、惶恐、不安。
她試圖喊疼,借此告知裴瓚,她是初次,所以能不能稍微待她溫柔一點,寬容一點,不要下手太重。
但顯然,裴瓚沒什麽憐香惜玉的心。
在他眼中,林蓉不過是一味解藥。他用了她,自當給些賞賜,他不會虧待她。
眼下,林蓉所有的討饒話語,落到男人耳朵裏。
都成了隱秘的敲打,甚至是欲拒還迎的乞憐。
裴瓚明白了,身下之人,和其他女子並無兩樣。
她在悄悄提醒裴瓚,她雖是婢子,卻也是完璧之身,她把清白給了裴瓚,她虧大了,她需要裴瓚的補償。
裴瓚沒有慣著此女的打算,總歸就一次雲雨,解開藥,他便會將她棄如敝履。
裴瓚聞言,也不過用發冷的長指,掠去女孩雪背上的一蓬蓬烏發。
男人陰鷙視線,逐一落在她圓潤肩頭,凝於那一朵勝似梅花的紅色胎記上。
裴瓚眸色深湛,他與她拉開距離,毫無人情味地道:“我知道……你不必屢次提醒。若你不幹淨,我不會碰。”
裴瓚的話,猶如一記凶悍的耳光,狠狠掌摑在林蓉的臉皮。她的臉頰發燙,不知是惱怒還是憤恨,甚至有種尊嚴被人踐踏的酸楚。
她有點後悔,有點無助,但最終,她還是忍下了所有。
林蓉知道,她要足夠乖巧,她不過是貴人足下的汙泥,實不該生出那些一無是處的自尊心。
林蓉認了命,她任裴瓚施為,任他強硬地掐腰。
林蓉的發辮散開,散亂的黑發,因那些漸起漸伏的震蕩,似蛇一般在夜裏放肆搖曳。
若是林蓉並非懵懂無知。
她應知道,裴瓚應該吻她、抱她、安撫她。
可裴瓚如此輕視她,他把林蓉當成可有可無的玩意兒,甚至連衣袍都不褪,就此入內。
男人身上醞釀著濃烈的酒氣、素雅的雪氣、清幽的檀香,他肆意妄為,沒有特地為這一場敦倫做任何準備。
林蓉已經喪失了神誌。
如同一灘塌皮爛骨的肉。
不知幾次之後,裴瓚大發善心,回應了她:“很疼麽?”
林蓉含淚點頭,她怕裴瓚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又啞聲回答:“疼的。”
裴瓚輕笑一聲。
他的語氣慈悲,下手卻愈發重了。
林蓉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她不知裴瓚為何如此。
她的僵硬與畏懼,恰好取悅了居心不良的裴瓚。
林蓉半點不知,她那一件摻了補丁的裏衣、漿洗過數次的薄褲、縫補過的棉鞋,都滋長了裴瓚某種恣情縱欲的惡念。
林蓉太過卑微與低下,仿佛她本就是泥地裏的人,受什麽樣的磋磨、什麽樣的苦難,裴瓚都不必感到虧欠。
怪隻怪林蓉實在太乖了,乖到即便裴瓚擰斷她的脖子,她也不會哼出一聲。
這是林蓉應得的劫難,他可以肆意妄為。
雖是裴瓚的初次,竟也折騰了快一個時辰。
就在林蓉以為裴瓚要完事的時候,他忽然姿態矜貴地攙住了她。
男人泛涼的指腹,摁上林蓉柔軟的小腹,驚得林蓉渾身戰栗,不住瑟縮。
仿佛裴瓚是何等的洪水猛獸。
林蓉捂著臉,眼淚沾了滿手,她不敢回頭,隻能無助地喊:“求您……”
怎料,林蓉的示弱,隻得到了裴瓚溢出的一聲嗤笑。
男人喉間壓著低喘:“……且忍一忍。”
他何必體諒她的不適,她本就是他的奴。
……
事後,裴瓚已然穿好了軟綢衣袍。
屋內仍舊沒有點燈,隻是荒唐的戰地,從那一方堅硬的圓桌,挪到柔軟的床榻。
林蓉送來的茶盞落了一地,滿室狼藉,氤氳澀口的茶香。
林蓉顯然受累,她背對著裴瓚,僅露出一片汗津津的美背。
隱有月光照入窗欞,女孩肩頭那朵嫣紅胎記,形同豔嬈的梅花。
裴瓚的藥毒已解,渴念散去,不再似之前那般沒了神智。
他對她失了興趣,目光變得冷冽淡漠。
那一道視線寡情寒涼,沿著林蓉不著.絲縷的瘦弱脊骨下移。
最終落到林蓉膝蓋殘留的一些深切指痕上。
她被他碾碎了。
身上橫陳一片印記,似是經曆一場酷刑。
裴瓚隱約有了印象,是他為了製住她,不慎用力掐出來的。
林蓉仍舊在忍疼,抽噎聲不停,整張臉埋在被褥裏,連個雪白的下頜也不露,不知是故意拿喬兒,還是真被磋磨得夠慘。
裴瓚淡淡瞥她一眼,到底沒有撈過她的身子,幫她拭淚。
裴瓚對她的臉不感興趣,甚至懶得問她姓名。
裴瓚任女孩哀聲哭著,不由心煩。
他披衣起身,無情地丟下了她。
“如你有需,可自行傳喚仆婦擦身……你既為我解藥,我會給你抬個妾位。”
裴瓚自覺如此安排,已經是仁至義盡,小丫鬟自當感恩戴德。
因此,他不再管榻上伏首的女子,隻穿衣出門,前往偏院沐浴更衣去了。
門被打開,又再次闔上。
室內靜悄悄的,林蓉無比確信裴瓚已經離開。
她不敢在榻上等待嬤嬤進門換衣,單看大少爺今晚寡情冰冷的態度,許是也不會回來尋她。
如此甚好,林蓉能趁機離開這裏。
林蓉腿酸,她整個人像是被揉皺了的枯葉,連腿都抻不直了。
林蓉勉力站起,可衣裙早已破損,無法蔽體……思來想去,她隻能從衣櫥中拿出一條被罩裹身,再悄摸往綠珠姐姐的寢房走去。
綠珠今晚被馮叔耳提麵命,喚去伺候裴瓚。
她心中有激動、亦有忐忑,待她洗漱換衣,前往偏房的時候,隱隱聽到沉悶的擊聲、女子低迷的嬌泣,綠珠哪裏還不懂?
她不敢壞府上爺們的好事,心裏也生出一重惶恐來,裴瓚分明就不是那等會憐香惜玉的主子,跟著他隻怕沒好事!
綠珠悄悄退下了。
偏生兩個時辰後,房門被人敲響,綠珠一拉木門,竟看到裹著床單的林蓉!
綠珠虛長林蓉幾歲,又是在內院混跡,什麽香的臭的沒聽過沒看過?一看林蓉臉上淚痕猶在,我見猶憐,頸子上又紅梅錯落,就連赤著的腳踝都遍布紫色指印,哪裏不懂她受了何等的磨難。
再一看披在林蓉身上的那件床罩子,淡藤蘿紫的提花緞,價值千金。
正是大房夫人沈氏為長子籌備的被褥罩子。
綠珠心中一跳,忙抓住林蓉的手腕,將她拽到房中來。
林蓉甫一被綠珠拉進屋子,含在眼眶的眼淚便撲簌簌滾落。
綠珠見到昨日還對男女情事懵懂無知的女孩,今日就開.苞成了人,胸腔也是陣陣酸澀。
她解開那一條被綢,小心打量林蓉身上的傷。
“我屋裏還有放涼的洗澡水,蓉兒,你來洗洗吧。”
綠珠拍著小姑娘的肩背,攙她入水洗漱。
綠珠幫林蓉揉散身上那些看著心驚肉跳的青痕,不由深深擰眉,暗罵一句:“大少爺下手當真是黑……你就任他磋磨,也不知求一求嗎?”
林蓉想到先前那一場雲雨,她忍住鼻酸,小聲說:“求、求過的。”
但裴瓚是心高氣傲的主子,怎會聽奴婢討饒。
綠珠和林蓉相處多年,當然知道林蓉耿直心實的性子,說得好聽是實誠,難聽一點就是憨傻了。
綠珠無奈地問:“你都把身子給了大少爺,他可有給你什麽許諾?”
“他、他要我做妾……”林蓉嚇得不知所措,忙對綠珠道,“綠珠姐姐,我不想做妾,我快湊好贖身銀了,我得出府去。”
綠珠沒想到裴瓚會應諾妾位,剛想替林蓉高興,可沒等她開口,又聽小姑娘著急忙慌地否了,咬死了要出府,不由古怪地看林蓉兩眼。
“能當裴大都督的姨娘,多好的事兒?你是傻了不成?”
林蓉沒有多說什麽,隻小聲說:“我就想出府……”
綠珠當她是在府外有相好的姘頭,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她的腦門:“與其跟著那些鄉野漢子在外頭粗茶淡飯,倒不如在後宅裏吃香喝辣。你真是個蠢的!死心眼的丫頭!”
林蓉心意已決:“我一定要出府的,綠珠姐姐,你幫我一次,我的衣衫壞了,我得回到外院去。”
綠珠打量她一眼,忽然想到一件事:“大少爺可有命人給你熬避子湯?”
林蓉呆若木雞,唇瓣翕動兩下,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綠珠微微挑眉:“竟還允你留下子嗣?多大的恩典,你這個丫頭怎麽這麽笨啊!當真是氣煞我了!”
“我、我……”
綠珠看她眼眶又紅了,隻能歎息一聲:“蓉兒,你都是大少爺房裏人了,還能怎麽離府?”
林蓉悄聲道:“大少爺一直都是從後行事,他沒見過我的臉,也不知我名字……今晚送茶的事,我是頂了旁人的缺兒,就趙阿婆知道我來玉塵院了。隻要我口風嚴一些,應該不會被大少爺發現的。”
綠珠聞言,既感歎林蓉在這種時候腦子倒好,又遺憾偏生她死心眼倔得很,天大的餡餅都不吃。
綠珠拿她沒辦法,又見她一邊搓洗紅痕,一邊咬牙忍疼,當真是可憐。
綠珠歎了一口氣。
她給林蓉拿了一身幹淨的衣裙,再叮囑林蓉明日定要出府買一帖避子湯藥來吃。
免得到時候,林蓉懷了身子,大少爺又不認,一個穢亂後宅的帽子壓下來,那就真的吃不了兜著走了。
年初,飛雪漫天。
即便早晨停了雪,屋外依舊是蒼茫一片。
裴瓚昨夜回了寢室入睡,並未在意那個承寵的小丫鬟。
今早他洗漱更衣,穿戴齊整後,方才記起了此前的一場荒唐。
裴瓚心性淡薄,不重渴欲,又因少時身邊總被沈氏安插耳目,更是厭極了旁人近身。
這些年為了功名利祿,裴瓚一心從戎,馳騁沙場,沒有閑心往房中添置侍奉的姬妾。
若不是昨夜飲下媚.毒,他怎會與一名婢子交.合……
裴瓚的眸色沉寂,臉色冷若冰渣。
秦王膽肥,竟敢算計於他。裴瓚尋到機會,自會連本帶利還他這份大禮。
裴瓚思索片刻,在用膳之前,還是去了一趟昨晚歡好的偏房。
日光漫進梅蘭竹菊雕窗,一室雪亮。
裴瓚瞥去一眼,隻看到一地茶壺碎片,以及那團揉到淩亂的被褥。
屋裏空無一人,昨晚的丫鬟早已不知所蹤。
裴瓚的鳳眼暗沉,帶有粗糲薄繭的拇指,已用力撚上了腕骨佛珠。
“老馮!”裴瓚戾喝一聲。
馮叔聽到傳召,三兩步奔進屋內,跪到自家主子麵前,“爺,您喚老奴?”
裴瓚忍下胸臆間暗湧的惡念,寒聲問他:“昨夜可有安排婢子隨侍?”
馮叔納悶地看了主子一眼,嘟囔:“自然啊。老奴特地喚綠珠姑娘來侍奉大少爺,難不成是綠珠姑娘做事不夠盡心?”
聽完,裴瓚眸中冷意稍緩,他淡道一聲:“傳綠珠入院領賞。”
正廳裏,裴瓚坐於紫檀如意雲頭官椅間,手中置著一盞猴魁茶。
男人一張冷臉,被熱氣嫋嫋的茶煙縈繞,兩道如炬目光陰氣森森,凝於綠珠不住低下的頭頂,不斷逡巡。
不過是一道雷霆視線,竟也蘊含為官多年的威懾,直將綠珠壓彎了脊,讓她感到不寒而栗,久不能言。
裴瓚擱置茶碗,慢條斯理地道:“問你幾件事,若答得好,還能站著出門,若滿口胡謅,這雙腿便剁了吧。”
此言一出,綠珠想到紫煙在庭外受刑的慘狀,又是渾身發抖,忙磕頭道:“奴、奴婢是玉塵院的丫鬟,待主子忠心耿耿,不敢有所隱瞞。”
綠珠不知裴瓚為何發難,心裏叫苦不迭,隻求今日有命,能活著出去。
此前,綠珠在廳堂布膳,一聽裴瓚傳召,心裏激蕩不已。
她記得蓉丫頭行房沒有露臉的事,還想著有沒有那個冒名頂替的福分。
但當綠珠跪到在裴瓚跟前,忍受府上主子那一道足以將人開膛破肚的可怖目光,她終是熄了所有上不得台麵的小心思。
這哪裏是家裏的主子,這分明是半夜索命的閻羅王!
裴瓚敲打夠了,漫不經心地問:“昨夜,可是你在近前侍奉?”
夜裏昏黑,裴瓚雖沒端詳身下女子的樣貌,但他記得她的身量……綠珠個子高些,絕非昨夜承受雨露的女子。
他想知道綠珠是否滿口胡言。
好在綠珠聰慧,不敢對殺伐果決的大都督有所欺瞞。
她顫聲道:“昨夜奴婢本想沐浴後,再來服侍主子,怎料白日倦極,徑自睡了過去……等夜裏趕去偏房,屋裏早已空無一人。”
綠珠待林蓉還算有情有義,她沒有暴露蓉丫頭的行蹤,隻一氣兒推脫,說是自己睡過了頭,這才錯失侍寢的良機。
然而,裴瓚又怎是好欺瞞的主子。
男人微微闔目,聽出關竅,問了一句:“你是幾時去的偏房?”
綠珠汗如雨下,囁嚅:“寅時三刻……”
時辰上沒有錯漏,神情亦惶恐不寧,並非欺瞞之態。
裴瓚不再多言,命綠珠退下。
綠珠死裏逃生,夾襖早已被汗水浸透,她逃也似的離開了花廳,不敢再出現於裴瓚跟前。
一旁看戲的馮叔回過味來,他好奇地問了句:“爺,難不成昨晚侍奉您的丫鬟……不是這個綠珠?”
裴瓚皺眉不語。
他記得那名婢子衣著簡陋,並非綠珠這等大丫鬟身上穿的綺羅綢緞,想來不過是個端茶遞水的下等丫頭。
倒是裴瓚昨夜性燥,沒有多問,竟恩寵了這樣上不得台麵的婢子……堪稱奇恥大辱。
裴瓚想到今日偏房的狼藉,又記起昨晚並沒有婆子入室收拾床鋪,送去避子湯藥,他心中了然——是這個丫鬟欲留下雨露,又怕主子不允,執意逼她喝下避子湯藥,這才深夜遁逃出院,將精.元蓄著,也好一舉得子……
倒是個心機深沉的女子。
裴瓚輕撫那一串供台上開過光的慈悲念珠,心中冷意叢生。
裴瓚心知肚明,再過幾日,這名丫鬟定會主動尋上玉塵院,同他要個位份,討些賞賜。
畢竟,裴家的婢子,無不以邁入大房後宅為榮,她又怎能免俗?
既如此,裴瓚不再費心尋這名丫鬟。
免得她承歡一夜,便恃寵生嬌,日後成了侍妾,還要鬧得家宅不寧。
昨晚,林蓉回到外院,已是深更半夜。
同室的小丫鬟春花早早睡下,林蓉也不敢打擾她,隻能小心翼翼爬上床,合衣入眠。
林蓉雖把那些裴瓚留下的事物,盡數排出體外,但她到底害怕懷孕……思索了一晚上,林蓉終於想到了明天跟著趙婆子出門采買避孕藥材的借口。
她可以謊稱腹痛,要去買些藥膳。
一整個晚上,林蓉都懷抱著那一張綠珠寫給自己的避孕藥方子,焦慮難眠。
她不識得紙上的字,明兒去生藥鋪子還得給大夫看方子,才能抓來藥材。
林蓉瞧著是個黃花大閨女,可買的藥材卻是床笫避孕之用,也不知會不會被人指指點點。
還有……她的腿根好似破了皮,疼得厲害,是不是也該花錢買些藥膏塗抹?
不知道出門一趟得花多少錢,她好不容易攢到了十四兩,再花下去,又得半年攢。
林蓉歎了一口氣,總覺得腦殼子嗡嗡的疼。
林蓉半睡半醒,頭疼欲裂,就這麽挨到了第二天早上。
一大清早,玉塵院的奴仆想來外院找人幫忙拆帳子、窗槅上的擋風毯,但林蓉不敢再招惹上大少爺,她隻能假裝沒看到,一貓腰躲了出去,悄悄跟著趙婆子出門采買海鮮河魚。
林蓉不愛搶活,有時還會主動把清減的雜活推給年紀輕的丫鬟做,今日倒是稀奇,竟這麽鬼靈精地跟著趙婆子外出躲懶。
趙婆子笑話她:“怎麽忽然粘起人來了?”
林蓉笑了下,道:“隻是來了月事,腰有些疼,幹不了重活。”
趙婆子知道林蓉小時候忍饑挨餓,身體虧空得厲害,自此落下了病根。
林蓉月事一直不準,每次還來勢洶洶,疼得麵色發白,要好幾天才能好。
趙婆子到底是和小丫頭有點交情,不免擔憂地道:“那待會兒你去買塊蔗糖糕吃吃,或是上藥鋪裏采點藥方子,再不濟就用薑片煮水來喝。這是祖傳下來的老方子,暖宮胞的,喝了就不會疼得厲害了。”
林蓉連連點頭:“我過會兒就去生藥鋪子看看。”
趙婆子知道林蓉節儉,不是大病決計不會上生藥鋪子,今兒肯割肉放血買一回藥,顯然是疼得厲害。
趙婆子趕緊催促她趕緊去拿藥,倒也沒有強逼著林蓉一起上魚市買魚。
這一趟外出很是順利,林蓉獨自去了藥鋪,買來了綠珠指點的藥材。
林蓉把藥包塞到懷裏,心裏鬆了一口氣。
等趙婆子買好食材時,已是金烏西沉的傍晚。
趙婆子先去和外院賬房核對錢財數目,留下一個林蓉幫忙把那些竹籃裏撈來的新鮮銀魚搬進公廚。
隻是林蓉昨夜被裴瓚壓著磋磨,太過勞累,推車入裴府角門的時候,竟一時頭昏眼花,撞倒了人。
馮叔跌坐在地,哎呦叫喚一聲:“哪個不長眼的丫頭,竟敢撞我?!”
“老天!馮管事,您摔著了!”林蓉回了魂,嚇得唇色發白,連忙上前攙人。
哪知她心急火燎出手,竟一時不察踩上那條滑不留手的銀魚。
林蓉腳下打滑,摔了個屁股蹲兒。
就此,她懷裏的那包避子湯的藥材跌出衣襟,滾進了雪地裏。
林蓉不顧屁股上的摔疼,急忙跑去撿藥。
偏在這時,一雙素緞男靴,由遠及近踏來。
男人緩慢踱步,墨黑的狐氅拂過地皮,滾過一圈絨絨的雪絮,停在林蓉麵前。
林蓉時常跪地給主子問安,自然能從鞋履認出來人。
眼前的人……竟是大少爺裴瓚?
林蓉兩眼發直,腦袋好似挨了一悶棍。
她的手腳僵硬,屏息以待,忽然被老道定了身一般,動彈不得。
直到那一隻男靴,無情地碾上了那一絲兒紅花、浣花草,林蓉方才如夢初醒。
林蓉嚇得瑟瑟發抖,她躬身,小心撈過剩餘的藥包,塞回懷中。
似是怕自己行蹤詭譎,引起裴瓚疑心,林蓉又壓低了頭,同主子恭敬問安:“奴、奴婢見過大少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