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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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林蓉第一次聽到這般折辱人的要求,竟一時愣在原地。
她兩眼發直,看著那一隻伸至眼前的手。
裴瓚皮膚很白,白皙如玉。手指很長,好似濯清漣而出的蓮莖。
男人指骨微蜷,關節冷硬,於薄皮底下微鼓,極具磅礴的力量感。
裴瓚的掌心濕濡,染上一片林蓉方才潑上去的青綠茶水,仿佛剛從春池掬出一抔水。
誠然,裴瓚的手很好看,但林蓉一想到這隻手曾持刀持劍,甚至是殺過人、浸過血,她便有些毛骨悚然,甚至還覺得那股清幽靜謐的檀香,似乎也摻雜著微乎其微的血腥氣。
林蓉不想被裴瓚輕賤,可她不能違抗主命。
她知道裴瓚是個專斷獨行的主子,雖平時說話還算溫和平緩,但不代表他心善,脾氣上佳。
若是惹惱了裴瓚,恐怕吃不了兜著走。
想到這裏,林蓉隻能逆來順受地跪地,好整以暇地理一理膝下的衣袍,再輕輕托住裴瓚的手,低頭舔.舐。
女孩的櫻唇滾沸、舌.尖發軟。
丁香小舌顏色緋紅,帶著靡麗的水光。
她細致地舔上裴瓚的手心,沿著那些細膩的掌紋輕掃而過,將那些淋漓的茶水,盡數卷入口中。
林蓉本以為這件事會很難承受,但其實還好,比她想象中要好。
裴瓚的手很幹淨,亦泛著淺淺的茶香。
待她吞下一寸指節的時候,甚至生出一種想要輕咬他指骨的衝動。
但林蓉不敢對主子不敬,那點肆意的惡意還是被她壓到了心底。
許是林蓉做事實在蠢笨,連吮淨茶水都廢了好長的時間。
裴瓚隻覺得眼前的女孩低垂眉眼的模樣,更像是一隻乖巧的貓崽子了。
他的手指深入地嵌進她濕滑的口腔,肉壁裹纏,溫度很高,竟令他生出另一重難言的意動。
裴瓚微微闔目,還是收回了手,牽出一點黏絲。
他轉而捏住林蓉的下巴。
裴瓚再次逼她抬頭,冷靜審視女孩眼裏泛起的瀲灩水光。
林蓉茫然地看著他,一雙杏眸水淋淋的,帶點不自知的柔媚,特別是細長眼尾處,因低頭吻手,壓出一點紅霞濕潮,仿佛哭過。
不知為何,裴瓚氣息微沉。
他緘默許久,薄唇微抿。
裴瓚漠然看她,如同無情無欲的神佛,麵上不辨喜怒。
片刻後,他將粗糲帶繭的拇指,重新覆上林蓉的唇瓣,再碾動女孩細密的唇縫……
他將那些沾上手指的溫熱津唾,一點一點,又擦還給了林蓉。
“退下吧。”裴瓚放開林蓉,沒有留她在旁侍奉。
林蓉今晚被裴瓚折騰得夠嗆,她也不欲久留,主子話音剛落,林蓉便小心翼翼離開了。
夜裏,林蓉輾轉反側睡不著,又翻開匣子,清點了一番錢財。
上次從謝家別院回來,外院的奴仆都得了賞賜,林蓉也得了二兩賞銀,如今她已經有十五兩二錢。
贖身銀夠了,再攢點上路的盤纏就足夠離開這個龍潭虎穴了。
想到這裏,林蓉抱著匣子入睡,做了一夜好夢。
翌日醒來,裴瓚照常離府務公,白日就林蓉和綠珠守著玉塵院。
差事實在輕省,綠珠閑到抱著一竹簍瓜子,坐台階上慢慢磕起來。
倒是林蓉習慣忙碌,竟抽出掃帚,又上後院排屋那裏掃雪去了。
綠珠笑罵她是個勞碌命,林蓉聽了也不惱,反倒笑著說,我就是閑不下來的性子,阿姐能享福就多享福。
這傻乎乎的樣子,聽得綠珠心頭軟乎,把手裏剝好的瓜子一顆顆喂給林蓉吃。
兩個丫鬟談天說地,倒也愜意。
隻是沒多時,玉塵院外竟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林蓉和綠珠對視一眼,上前應門。
來人梳著高高的婦人髻,臉上覆粉,耳墜珠玉,麵染紅妝,穿一身禽蝶花卉紋提花綢襖裙,看著年紀和綠珠差不多,也是俏麗的女孩家。
林蓉認不出她是誰,但看她身後跟著的丫鬟,猜到是府上的賓客,忙恭恭敬敬地道:“小姐,這是大少爺的寢院,恐怕您尋錯地方了。”
林蓉憨傻,以為一個已婚婦人決不會來尋裴瓚,定是尋錯了。
倒是綠珠眼尖,立馬認出此人是大夫人沈氏的侄女,沈佳。
綠珠之前就是大夫人沈氏的侍女,自然聽過沈佳的事。
沈佳是裴瓚的表妹,比他小八歲,如今已有二十歲。
五年前,沈佳初初及笄,正是韶華年紀,豆蔻少女,沈氏有意將初長成的侄女指給裴瓚,特意將人送到渝州去見裴瓚。可裴瓚一心務公,並不領情,連沈佳的麵都不願見,便將她送回了江州。
沈佳自知芳心錯付,為了挽回顏麵,她匆忙定下婚事,趕在那年年底,與江州一戶世家幺子成了婚。
隻可惜,高門小少爺錦衣玉食長大,上有宗兄長嫂掌家,下無弟妹需他管教,一來二去,性子就被磨得軟乎、沒擔當,娶了媳婦兒也不知疼人。
沈佳婚後過得不順,才三年便與夫婿和離,回到娘家。
逢年過節,沈氏倒是有給沈佳遞過帖子,邀她來裴家遊玩,但沈佳畢竟是成過婚的婦人,她怕被那些江州閨秀指指點點,從來不願出門訪親。
今年倒是奇怪,竟願意來裴府做客了。
綠珠想一想就明白了,沈佳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屁顛顛跑來玉塵院,可不就是想見裴瓚?
難不成沈佳還想著和裴瓚“再續前緣”啊?可大少爺之前就沒看上過沈佳啊。
綠珠比林蓉強勢,她笑著攔下沈佳,“對不住,沈小姐,大少爺有吩咐,不論誰來玉塵院都得出示名帖,不然不得入內。況且大少爺今早出門辦事去了,還未回府,您來也是白跑一趟。”
沈佳記得綠珠曾是姑姑跟前伺候的大丫鬟,如今被調到玉塵院來,想也知道,定是送給裴瓚收用的通房丫鬟。
想到這裏,沈佳心裏莫名泛起了一重酸酸澀澀之感。
原本她眼高於頂,不屑同這兩個丫鬟攀談,如今想到裴瓚可能與其他女子有肌膚之親,竟也忍不住垂眸,細細打量一番。
綠珠這丫頭,沈佳是熟悉的,她的性子潑辣,人也生得明豔,府上有不少小廝管事同她示好。
至於另外一位……沈佳認真看了林蓉一眼。
隻一眼,沈佳便愣在原地。
她常年敷粉,自然知道林蓉不施粉黛,頂的是一張清水臉子。
即便林蓉沒有描眉抹脂,竟也皮膚白皙如玉,唇紅如櫻,生得這般月貌花容,比之那些後宅閨秀,亦不輸多少。
沈佳輕咬了下唇,不知為何,胸口發悶。她知道今天闖不進玉塵院,隻能另辟蹊徑。
旋即沈佳把一封信交予林蓉,對她道:“既然大表哥不在,那我便不入內叨擾了。隻這封信,你幫我轉交給他,信紙上寫了一句詩,你念給他聽,他自然懂了。”
少時沈佳來裴府遊玩,也和裴致遠他們一起聽過裴瓚念書。
信上這首詩,便是裴瓚教給她的。
彼時的裴瓚著一襲青衫,端坐於棗木案前,他身影清臒,翩然出塵,連那些柔美絢爛的夏花都偏愛他,枝椏被日光招搖,稀疏流瀉一地花影,映在他素色衫袍,仿佛印下幾道雅致的暗花綢紋。
沈佳一直記得裴瓚風華絕代的儀容,她一直對這位表哥暗生情愫,即便嫁了人,心中依舊記掛,夜裏輾轉榻間,千百回夢到他。
沈佳隻盼裴瓚看到這首詩,能想起那些兒時過往。
沈佳殷切吩咐林蓉,但林蓉盯著那一個個簪花小楷,有些犯難:“沈小姐,不是奴婢不願幫忙傳話……而是、而是奴婢不大識字,恐怕幫不了這個忙。”
天爺,一行十個字,她十個都不認識。
但林蓉不想沈佳失望,給她想了個折中的法子:“不過奴婢雖然不認字,但奴婢的記性很好,小姐教我一次,我背給大少爺聽!”
聞言,沈佳目露鄙夷:“你身為表哥的丫鬟,怎麽連字都不識?”
林蓉訕訕一笑:“我本來是外院的丫鬟,得大少爺抬舉,方能來內院做事。”
沈佳和隨行的丫鬟怎麽都沒想到,林蓉竟是從外院調進來的掃灑丫鬟,不由輕笑一聲。
林蓉擅忍,還是個唾麵自幹的好性子,聽到她們笑,也隻是跟著笑,畢竟開罪了府上賓客,受苦的都是奴才們。
可綠珠暴脾氣,她慣來在府上說一不二,一點都忍不了。
她一把奪過林蓉手裏的信箋,笑道:“這等差事交由我來辦便是。話說回來,咱們蓉兒雖然不識字,卻很得大少爺的信賴,平素內院伺候,布膳奉茶,都是蓉兒來做呢!就連寢房裏外,大少爺也隻讓蓉兒一個人收拾!連我都插不上手,可見大少爺對她的倚重。”
綠珠誇大其詞,就差說裴瓚對林蓉如何如何疼愛了。
此言一出,沈佳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就連林蓉也目瞪口呆。
林蓉訕笑,嚇得後脊冒汗。她小心翼翼拉了一下綠珠的衣裳,眼神示意綠珠:別把她說得好似大少爺房裏人一樣,這多惹人誤會啊!
但綠珠視而不見,一把握住林蓉的手,又對沈佳做了一個送客的手勢,“請回吧,沈小姐。你放心,這封信……蓉兒定會好生送給大少爺翻閱的。”
言畢,沈佳冷著臉,狠狠白了林蓉一眼,甩帕子離去。
沈佳算是明白了……那個叫蓉兒的丫鬟定是被裴瓚收用了!方才林蓉裝傻充愣,指不定是扮豬吃老虎,故意看她笑話呢!
好一個賤婢、浪蹄子、刁奴!
沈佳眼眶發紅,心裏委屈。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她存著“破鏡重圓”的心思,就連幾個低賤的下人也敢給她臉色瞧,當真是可恨。
林蓉看著沈佳生氣離開,連腳步都踏得咚咚響,不免心裏忐忑不安。
好歹是大少爺的表妹,她們惹到了府上賓客,也不知會不會挨罰。
等沈佳走遠,綠珠總算想起送信的事兒了。
她剛才幫林蓉出氣,才敢和打秋風的表小姐對上,如今一想到還要給心狠手辣的裴大少爺送信,頓時腿腳發軟。
綠珠討好地笑:“蓉兒,我教你這首詩怎麽念,你去給大少爺送信好不好?”
林蓉看她一眼,無奈地點點頭。
林蓉知道綠珠是想護著自己,才會開罪沈佳。她承綠珠的情,自然也願意幫綠珠領罰。
畢竟裴瓚的責罵、懲戒,對林蓉來說都是不痛不癢的小事。能討裴瓚的嫌,反倒是林蓉求之不得的事。
夜裏,林蓉照常上花廳,殷勤侍奉裴瓚用膳。
她懷揣那一紙信箋,如捧燙手山芋。眼風頻頻掃向裴瓚,欲言又止。
裴瓚目力敏銳,自是覺察旁人的古怪。
他冷聲問:“何事?”
林蓉老實跪地請罪:“今兒沈佳小姐前來玉塵院送信,奴婢口舌笨拙,好似將沈佳小姐氣哭了……還請大少爺責罰。”
林蓉本以為裴瓚會趁機興師問罪,哪知他聽完前因後果,隻蹙眉問了句:“她來作甚?”
林蓉奉上懷裏的信箋,交到裴瓚桌前,“來給大少爺送信的。”
裴瓚淡掃一眼信紙,看到那句詩詞,心中了然。
這是來“敘舊”的。
隻可惜,裴瓚當年待沈家人親和,無非是自己羽翼未豐,在人前虛與委蛇罷了。
談何舊情頗深。
裴瓚無意應付這些細枝末節的瑣事,他撚過那封信箋,隻看了眼信殼上的詩,連蜂蠟都不曾開啟,便丟到炭盆裏燃盡了。
林蓉見狀,兩眼發直,目瞪口呆。
裴瓚靜靜旁觀那一紙“情意”化為焦黑塵燼,“日後沒我吩咐,不必將旁人放入玉塵院。”
林蓉親眼目睹自家主子的薄情寡義,她張了張嘴,小聲應下:“……是。”
